高建东《白雾》之二——九九炎夏
2、九九炎夏
“看你惹下这些好事，让老婆娃娃跟着倒霉。不好好呆在机关里，下得什么海。
“纯粹是自找苦吃，烧得放不下你啦！
“非要下海，以为自己是什么有发财运气的人物。10年下来，混成这副模样儿——真没想到你现在这样的狼狈不堪！
“……”
妻子韶琪鼻子上挂着几粒汗珠儿，在厨房水池边一边洗着碗筷，一边对站在身边缩着肩膀、紧绷面孔的丈夫向丹阳唠叨着。
韶琪眨眼功夫收拾利落厨房，随即带女儿离开家回了娘家。
这一天是双休日。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向丹阳一个人。
八月上旬曾经有一天，周紫燕携自己女儿林缓缓，并搀扶着她86岁的老母亲，一起来敲开向丹阳的家门——来讨债；
又有一天，傍晚，周紫燕甚至提着一只塞满化妆品和洗濑用具的小箱奁，住在向丹阳家外间屋；吃喝拉撒一住就是两天一夜……
望着自己妻子女儿一脸的尴尬，向丹阳冲到电话机前，涨红着脸，拨通刚刚模仿学习西方现代社会设置的都市110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了，向丹阳开始反映外人闯进自已家折腾的情况，希望来人管一管！但是却没料到碰了一个大钉子。
那位正好被静夜里火车站的子夜钟声搅扰了睡眠的值班警官，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一口回绝了向丹阳。临挂掉电话以前，值班警官还责备了向丹阳一番：
“谁让你欠了人家的钱！你还了人家钱不就没事啦！——对这种事情我们没有办法解决。你自己想办法还人家钱就是啦！”
“可是……”向丹阳用颤抖的手握着电话筒申辩道。“一码归一码。《刑法》第二篇第四章第二百四十五条不是明明白白写着——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这一条怎么解释？……宪……宪法上不是还明明白白写着……”
“我们不懂法，你上法院告吧！”
……
面对如此低素质的治安警官，向丹阳感到无比失望和愤懑。
他多么羡慕美国大片中那些打开窗户冲大街上随喊随到的具有高度治安秩序意识的奋不顾身的美国治安巡警！同样，向丹阳也十分羡慕中国的大城市和一些中心城市的那些随叫随到的110特警……
人生在世必须绝对防止遭遇两件可怕事情：
1——被追杀；
2——被逼债。
向丹阳撞上了以上第二项。并且，更要命的是，他遇到的债权人——周紫燕——竟然是那种非常愚蠢的、不管客观条件，感情用事，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顾后果，不顾一切，用自已的头颅和肉体一个劲儿往石头上撞的幼稚型债权人。
而按向丹阳的说法，他遇到的是一位纯粹的“高利贷敲诈者”！
眼下面临的情景，叫向丹阳万万没有预料到。
他大为震惊。
他垂头丧气，一脸苦相。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这……这……这个女人，比……那位《白毛女》中的黄……黄……黄世仁先生……还……还要……厉害……”他结结巴巴自言道。
由厄尔尼诺造成的中国“九九炎夏”，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
那一年，中国首都北京的气温——从中央电视台一位女记者采访国家气象局专家获悉——创了20世纪所有有记载的夏天中酷热的一个最高记录。
据说最热的那几天，中国第一街——北京长安街——路面中心区域最高气温超过摄氏60度！
而做为与首都北京毗邻的、向丹阳和周紫燕所居住生活的这座内陆小城，其夏日酷热的火焰也同样燃烧到100年以来最旺的程度。
向丹阳所居住的是妻子韶琪单位新分配两年的房子，正好赶上国家延续了40多年的福利型分配住房的最后一班车。在第六层——进门开阔的大客厅再加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朝南方位——发挥厨房功能的塑钢全封闭晾台——为一室一厅一卫总面积不足60平米。
最热的那些日子，连续20天这个设在第六层的居间、就变成一个大烤炉、大蒸笼。
向丹阳独自一人，蜗居在家，浑身上下仅仅用一条半旧红色三角裤衩遮羞。
他肩背上披一块不断入凉水浸湿、再拧成半干的羊肚毛巾，从早到晚，须臾不离。
他的肩背是一个大烤炉，平均每两个小时将那条湿淋淋滴水的毛巾烘干一次。
这六层住宅因为是一梯三户之中户、不是南北通透，所以无论怎样开门敞窗通风换气，那股烤糊的气味儿就总也散不掉。
在上一两年，、夏季最热的几天，只要一过晚上23:00，那股黄土高坡上特有的干爽季风就会光顾这座古城每一户人家，包括光顾这六层一室一厅一卫住宅。可是在1999年，向丹阳的家根本没有迎进来一丝干爽季风。在这九九炎夏，一直到过了子夜——尽管床上铺着时髦的豪华型麻将竹凉席——床铺照旧烫得躺不下身。
于是，他只好又将一条浸过水、又拧干的大毛巾被、铺在凉席上款款仰躺。
之后，从胸脯直到小腹肚脐眼儿，还要再盖上一条拧干水的湿毛巾、额头上同时也搭一方湿手帕这才能安然入睡。
他清早醒来睁开眼瞧瞧那些湿布，早已经都滚压在身子底下，折皱成一堆干布子。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卫生间，在洗面池前哗哗啦啦将凉水掬到脸上、身上……
这是省一级某直属机关的一幢处长楼。左邻右舍上上下下居住生活的绝大多数是正、副处级领导，其半数都安装有空调。
房门紧闭，那一方凉爽就可以相伴一家人从容度夏。
向丹阳在那时就想，当他财运亨通、财源滚滚的前几年，他可以买得起500台空调！然而眼下尽管需要马上安装一架空调，可他却正遭遇眼下的背运，哪里还有这个条件！
“240万元，”有一次，妻子韶琪痛苦不堪、诘问向丹阳。“那些钱，若堆在咱家餐桌上，该有多么大的一堆，你怎么就……你到底把那些钱弄到哪里去啦……”
这个置身在九九炎夏热浪之中的向丹阳，眼下负债累累，经济纠纷缠身。
别人欠他、诈骗走他的钱，他一分钱也讨要不回来。
他欠别人的钱，别人却一下子翻了脸、死去活来跟他缠着要。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熬了一年。
他眼下没有一分钱收入，全家三口人仅靠妻子韶琪550多元月薪维持生活。
扳着指头算一下，包括周紫燕，至少还有3-4位债主或者温和，或者粗鲁，或者冷静，或者冲动地经常打来电话催债，或者上门催债……
那时不时响起的嘭嘭嘭捶防盗门上从一颗狮子头嘴里吐出的铁门环的巨大声响，他已经听得神经麻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开始了绵绵不绝的周期性的牙疼和偏头疼。
——对于丈夫向丹阳眼下的窘况，韶琪再有天大的耐受力也坚持不住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这嫁了一个什么样的汉？！”韶琪扪心反思。“难道危难时刻夫妻关系真得已经滑落到了离异的边缘？”
多亏他们都共同疼爱着自己10周岁的女儿向小琼。
另外，由于纯真的韶琪一旦冷静下来，又会对丈夫萌生出无限爱怜和灿烂的希望，所以她依旧牢牢地固守着这桩婚姻。
面对如此不得安宁的家庭，韶琪无限焦虑、最后也挣扎得筋疲力尽。剩下的事情，两个人的心就只有紧紧相拥挨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韶琪多么期盼有一天能恢复从前那平平静静的生活。
“丹阳，咱们一定要熬到那一天。亏欠别人的钱，一分钱不让人家吃亏，全部还清。而别人亏欠咱们的钱，能要回多少算多少，剩下的都不要啦！咱们带上咱们的女儿，去深山老林消消停停过安稳日子……”韶琪眼中闪烁晶莹泪光、对向丹阳一次次这样说。
向丹阳则面对爱妻一次次从心底里发誓，一定要摆脱眼下窘境！
自从进入三伏暑季，韶琪总要三天两头携女儿回娘家住几天。
韶琪爸爸妈妈的家，距离他们家并不远，骑自行车10分钟即可到达。
那也是省直某机关的一幢砖混结构六层住宅楼，老俩口和一个做伴的小孙子住在一层。那是一套四室二厅一卫前后三个凉台加一个小院落的相当于厅级待遇的住宅。
小院落内栽种一些花花草草。
楼房一层根本用不着安装空调，无论天气多么炎热，进入房间都是那么凉爽宜人。
——自己家安装空调的事情，韶琪眼下想都不敢想。
自己的两个弟弟韶虎和韶龙，一个在本市省××局工作，一个在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工作。兄弟俩的工作单位令人羡慕，工资福利待遇稳定且相当高。有这样两位弟弟的家庭生活做参照，韶琪看看眼下自己的实际生活处境，心头那份不平衡就怎么也消除不掉！她奇怪自已怎么就落在了向丹阳这一类一点儿也不安分、不守本份的人的手里呢？
当韶琪还是如花似玉的18岁大姑娘的时候，她就曾经被一群恶狼一般的毛头小伙子团团围上。
曾经绝不止10个个人条件或家庭条件都相当不错的小伙子，向韶琪敬献过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到最后甚至其中有一个小个子小伙子已经打算与她肩并肩去街道办事处散囍糖、领结婚证……
“我当时真得找不到感觉。”韶琪后来对向丹阳解释道。
韶琪最终把那位窝窝囊囊、还有些自私小心眼儿的小个子小伙儿拒在了婚姻大门外！
在那时，面对任性充满幻想的女儿，韶琪的爸爸妈妈无限烦恼。
“大个子，不丑，基本上门当户对，能说到一块儿，事业有成或者有一点事业心。这就是我的择偶条件……”韶琪对爸爸妈妈这样解释说。
后来，当这位中国人民解放军52941部队某部的一枝花；这座城市职工大学84届毕业班××班的校花；省直某机关后勤处最漂亮的处花要抛绣球时，正在这座内陆城市和深圳之间，猴子一般跳来跳去，豪情万丈筹划着要干一番天大事业的一个名字叫向丹阳的小伙儿，敏捷地一把将绣球连同抛绣球的女子韶琪，一下兜在了自已充满男性气息的宽厚胸怀中。
韶琪每每慨叹那时的向丹阳非常孤傲不羁，可眼下竟是如此狼狈相！
看看自己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后面，有苦自已咽”！
——妻子韶琪总是带女儿回娘家，跟岳父岳母快快乐乐一起生活。
向丹阳自已却不愿意回家与自已母亲相伴。
向丹阳的父亲患肺癌病故已有两年。孤孤单单的母亲，就只有一个心眼儿，日日夜夜惦念祷告遭逢厄运的长子向丹阳时来运转。
只要向丹阳一回到家，母亲没有一次不以泪洗面，不时地问长问短。母子俩个都痛苦不堪！
向丹阳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已成家，也都各有了一个儿子或女儿。
在这劈头盖脑而来的金钱社会， 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日子先前还稳稳定定、红红火火，但眼下日子却又都难过起来。报纸电视上说，这是因为中国变成金钱社会之后，衍生出的一种紧紧相随其后的、周期性爆发的叫做经济危机的东西在作祟。
向丹阳每回一次家都要向母亲询问一下弟弟妹妹的生活近况，于是又勾起母亲的话题。
母亲细述向丹阳弟弟妹妹们1999年的生活状况，自然是坏消息多，好消息少。
——大妹妹向丹霞，在曾经生产出中国第一台拖拉机的省级国营××机器厂工作，工龄26年，月薪仅仅200元且按月发不下来，每50天发一次薪水，这已经拖欠下七个月的工资；
——大妹夫则在大集体的市级××厂工作。××厂体制僵化，濒临倒闭。于是大妹夫被厂子里搞了一个名义上是在职上班，事实上是下岗的状态，一分钱收入没有！
××厂的领导，为了维持住自己的收入，于是把大部分车间出租变成了歌厅。
于是大妹夫为了生计只好自谋职业，上大街摆起地摊修起了自行车。然而，因为一年四季省里市里领导都非常重视市容整顿，这就让大妹夫根本没办法开张！就在这三伏酷暑的一个月内，大妹夫竟然让两个歪带着帽子、强盗一般的监察大队小伙儿，连续抢走三个打气筒……
——二妹妹向丹虹，在国营市级×××店工作，每月马马虎虎可以领到手600-700元工资奖金。
但有一天冒出一个集资建房。于是，缺房职工蜂涌而上。二妹妹尽管也竭力争取，结果还是落了个榜上无名。因为没有分到房子，二妹妹大病一场躺在母亲床上连续几天发高烧！
二妹妹向丹虹已经和公公婆婆在一起生活了10年，一家三口拥挤在古老四合院拐角上的一间12平米小房间里；房子座南朝北，四季阴暗。
——二妹夫耿直好胜，为了挣钱刚刚远涉重洋去了日本打工；他梦寐以求将来能有自己的一套单元住房。
——大弟弟向丹浩，做会计工作，刚刚新买下房子，却也欠下一屁股债。
——小弟弟向丹辉，本来在这座城市老牌的国营百货大楼工作，却遇上单位严重亏损，号召全体职工集资入股，要求每个职工出20000元人民币。小弟弟每月工资仅仅300元，参加工作又没几年，这点钱连自己吃饭吸烟穿衣都不够，那里能攒下20000元人民币！于是索性停薪留职，携妻子和三岁多的女儿远走他乡离开黄土高坡，来到了蔚蓝色大海边，住回了浙江省沿海岳父母家。
岳父母就只养了这么一个独生女，见女儿一家三口都回到自己身边，当然高兴。于是，岳父全力帮助自己的女儿女婿建立起新生活。
靠着岳父的人际关系，向丹辉进了一家日本独资制衣企业，开始了自己的新工作。于是，1.90米的北方汉子，粗手大脚坐在了进口的全自动高速平缝机前干起了扎领口、袖口的缝纫活儿；每月可以领到血汗工资1000元。
……
——生活是一张蜘蛛网，每一个人都是被蜘蛛网粘上的蚊蝇，上下左右动弹不得。
……向丹阳静静聆听母亲的讲述，注视着母亲苍白蓬乱的头发和噙在眼角的一大滴泪珠儿，痛苦无奈。他感觉到传说中万恶旧社会的三座大山重新又飞到他头顶、压在他身上叫他喘不上气。
——他可不愿意三天两头回家受这份精神上的罪。
“最后的办法就只有卖血、卖肾、卖眼珠子……有了钱还清债务、了断经济纠纷、帮助弟弟妹妹，叫母亲快乐、叫妻子女儿幸福……”向丹阳仰望苍天，就这样一遍遍呐喊着、祈望着。
向丹阳孤独一人，愁闷在家又过了两天。
由于两天以来没有一个说说话的人，他憋闷难挨。再加上被捂在六楼顶层这个烘烤箱里日日夜夜被三伏暑天蒸烤，他愈加黯然神伤。
傍晚，房间里黑洞洞，他懒得开灯。只有电视机打开着。
荧屏上正在播映CCTV1新闻节目，1999年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一副被中国人民深深爱戴的救世主模样，正在阐述当前国际国内形势，那真是一派大好啊！
他又换成地方××台，正在现场报道——城管驱赶小商小贩……
望着电视银屏，向丹阳痛苦地摇摇头……
他懒懒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扔着几天前买的一份《中国青年报》，有几行文字曾经吸引住他——1999年×月，国家体改委和中国社科院联合进行了中国城市居民的关注焦点和未来预期的调查。其中以下调查显示发人深思：
——改革开放20年，人们普遍认为受益最少、占到全国总人口90%的群体的前三位是：
1——国有企业工人；
2——农民；
3——进城民工。
4——高达80.8%的中国人民，对社会风气不满；
5——高达82.8%的中国人民，对贫富悬殊不满！
……
此次调查涉及我国60多个城市2800户居民。
向丹阳就着不断闪烁的电视银屏光线抓起这份报纸，回味上面耐人寻味的文字，陷入深思：
“看来，眼下不是我一个人日子不好过，也不是我的弟弟妹妹们日子不好过，而是几乎全体中国人民都正陷在‘万劫不复’中……”
随大流——可以让人心态平衡。
向丹阳这样自我安慰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张开双臂，从喉咙内发出一些声响，大大伸一个懒腰。
他踱到防盗门前，查看一下锁好防盗门没有。
内屋门本来就一直敞开着。
他又回到沙发上，将两条不粗不细的腿，放肆地、很不雅观地搭到眼前平常是摆茶杯碗碟筷勺水果的茶几面上。
他将身体绷得直直的，感到很舒服。
面对电视机，他手里握上电视遥控板开始给电视换频道。
他一口气换过100个频道，却挑选不出一个可以跟自己心境相吻合的电视节目！
全部都是低劣电视节目。连续剧内容不疼不痒，演员表演矫揉造作！
再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伪善的影视明星，大肆靠做虚假广告巨额敛财！
……
房间里依旧是黑灯瞎火儿，只有五彩斑谰、闪闪烁烁的电视荧屏总算给房间增添些活气。
向丹阳似睡非睡，心绪麻木。
上下一至六层的直筒子走廊里，每一层的声控灯，都因为一些动静忽明忽灭。
白天铺散到大地上的一层热浪，到了夜里就巨型飞毯似地离开地面，一寸一寸升到空中，正好在第六层楼这个高度停下来。这时热烘烘的空气密度最大。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晚上21:00。
他还没有吃晚饭，但他眼下一点也不觉饿。
他偶尔神经质地向敞开的木质屋门猛回头瞥一眼。
他突然产生一种预感——周紫燕又要来催债索命啦！
他将目光驻留在电视彩色荧屏上，忽然下意识又扭头扫一眼敞开的门。
他的目光是手电筒的一道光柱，猛然照在一根根防盗铁门柱后面出现的黑黝黝巨大的阴影上！果然，是周紫燕“驾到”！
“开门！”周紫燕阴着嗓子低声道。
向丹阳脑壳里立刻嗡嗡嗡响起来。
他慢腾腾从茶几上抽回两条光腿，起身先进卧室匆忙套上长裤，再穿上一件两股筋背心，这才出卧室，先打开客厅灯，再旋开防盗门……
在向丹阳眼里的周紫燕，气喘吁吁，挟着女人特有的浑身酸臭汗水，一步跨进屋门。
她紧锁眉弓，步态癫狂，大步来到沙发前。
她毫不客气马上把大屁股压在沙发上。
猛然，如炸雷一般，周紫燕像一头陷进坑中的母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丹阳大吼一声：
“快还我钱呀……你不还我钱，我活不下去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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