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战争都是内部战争，因为所有人类都是兄弟。
----弗朗哥·芬内隆
01
在以二战为背景的电影《波斯语课》中，德国纳粹军官科赫的梦想，是去德黑兰寻找他的哥哥。
他加入纳粹，是因为1932年看到穿着褐色衬衫的纳粹党青年在街头开心地交谈。反战的哥哥因此与他反目，离开德国。科赫坚信哥哥应该去了德黑兰。
他出身贫寒，三岁丧母，父亲残疾，一家子靠卖白开水度日。后来去餐馆打工，做了厨师。在军队里，他是负责厨房的军官，同时监管囚犯档案。一批批生命鲜活的犹太人在他这里，只是一个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名字。活着的被记录，死了的被划去。
科赫完美诠释了阿伦特笔下的“平庸之恶”：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一种对自己思想的消除，对下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对个人价值判断权利放弃的恶。
他不曾亲手杀人，但也无情暴躁，因为手下记录名字的笔迹不够整齐清晰，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宛若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偏执狂。我的理解是，在每天都是枪声不断屠戮生命的环境里，他丧心病狂般的易怒是对本能向善一种刻意地打压与背叛，因为一旦流露出同情与慈悲，他要么会精神崩溃，要么被纳粹诛杀。
当年加入纳粹，他追寻的应当是更富足更舒心的生活，而不是做刽子手。他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想要去德黑兰去开一家德国餐厅，寻找唯一的亲人哥哥。
科赫的人生意义，在于兄弟和好，亲人团聚。为此目的，他悬赏寻找波斯人，教他波斯语。
02
想要完全看懂《波斯语课》，需要对一些历史知识有所了解。
一战之后，奥匈帝国解体为奥地利、匈牙利等国。奥地利人很想与同为日耳曼民族的德国合并，重振雄风。
所以，当奥地利人希特勒成为德国元首，第一入侵的就是祖国奥地利，奥地利人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于是举国欢庆，将希特勒称之为兄弟。而能以兄弟相称的，唯有在希特勒眼中“血统高贵”的日耳曼人，犹太人、吉卜赛人、斯拉夫人都是劣等种族，是希特勒要挨个儿清洗的”文明破坏者“。
而希特勒相信日耳曼人是拥有最早的文明的雅利安人的后裔，居住在中东地区的波斯人就是雅利安人，波斯人因而在二战中得以优待。很多逃避战争的德国人，前往伊朗等国。
在影片里，比利时犹太人吉勒斯手上有一本波斯语的书，是在从一个集中营到另一个集中营的转移途中，一个饥肠辘辘的犹太人为了换取他的半个三明治而赠予他的。当他们到达一个目的地，被赶下车后，顿时乱枪响起，吉勒斯躺倒诈死，被发现后，摇晃着手里的书，谎称是波斯人，得以活命。
吉勒斯因此成为德国军官科赫的波斯语老师。虽然他对波斯语一无所知。为了求生，他自创了一套词汇，每日苦记。当创造的源泉枯竭，他被科赫安排抄写囚犯的名录，于是灵感迸发，遂将犹太人的名字掐头去尾，变为只有他和科赫理解的波斯语词汇。那些名字，是吉勒斯的犹太人同胞们，是同民族的兄弟（姐妹），被虐杀的兄弟（姐妹）。那些不完整的名字，被科赫用来思念哥哥，思念和平美好的生活。他甚至用假波斯语做了一首诗。科赫喜欢用波斯语与吉勒斯回忆自己不堪的童年，述说自己的梦想。在科勒的小小办公室内，在他们俩懂得的语言里，似乎在建立一个远离战争与鲜血的乌托邦。科赫的母语德语，在周围的语境下，似乎也带着罪恶。而正在和平中的地区的语言，即使是假的，也在把科赫内心温和人性的部分呼唤出来。善与恶，会被语言与话术引导或操控，失去独立思考和判断力，就可能成为乌合之众，成为恶的帮凶。一次说到动情处，科赫甚至抬起手来，想要去摸吉勒斯的头。他是不是对“波斯人”吉勒斯，投射了对臆想中在德黑兰的哥哥的兄弟深情？那一刻的温情，让人暂时忘却了室外正在进行的虐待与屠杀。而吉勒斯没有遗忘，他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惊恐、痛恨、坚强与渴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族兄弟被屠戮，猜疑每一日都是自己的最后一日。科赫在他眼里，与其他杀人犯并无区别。对生的渴望，激发他巨大的创造力，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力，在无数次的侮辱打骂中，他早就会因为恐惧而放弃生命。吉勒斯要将自己的食物带回集中营，在有限的程度上良心发现的科赫贡献了更多罐头。吉勒斯想要帮助的，是来自意大利的一对犹太人兄弟，弟弟是哑巴。哥哥告诉吉勒斯，他答应了妈妈，要把弟弟带回家。当一个英国飞行员，也是一个真正的波斯人被德军俘虏送到他们的集中营后，意大利的犹太人哥哥手刃飞行员，去换取吉勒斯的生存机会，哥哥自首后被德军击毙。吉勒斯知恩图报，在囚犯又要被转移到下一站，一般上也就是去送死时，吉勒斯和哑巴弟弟互换了上衣，自己进入重新开始跋涉，目的地就是死亡的犹太人的队伍。虽然他最终还被科赫救回并他指责他何必为无名之辈牺牲自己。吉勒斯反击说：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才成了无名之辈，他们不比你差，最起码他们不是杀人犯。科赫逃亡德黑兰，在机场说出无人能懂的波斯语，从而被俘。他和哥哥，恐怕无缘再见。吉勒斯面对盟军的调查，缓缓说出2840个犹太人兄弟（姐妹）的名字，因为用这些名字编造波斯语，他对这些逝去的生命的名字牢记于心。当那些曾经是欢歌笑语而如今寂寞无声的生命的名字从他口中一个一个缓缓说出，很多观众，都泪流满面。在现在相对和平的世界上，在代表着最高的民主文明的美国，部分被洗脑的白人歧视甚至杀死黑人与亚裔；在希特勒曾经视为祖先的雅利安人所在的国家伊朗，各种来自西方的制裁打压与暗杀让人民的生活更加艰难，在叙利亚，在非洲，战争仍在继续，种族屠杀也未完全停止。人性之恶，依然逡巡于地球的角角落落，尤其当这种恶以一种意识形态出现，以国家领导为首去操纵国家机器执行时，就更加令人发指，更加灭绝人性。在疫情期间，我们中国捐赠物资给意大利，箱子上写的几句英语令人动容，那几句话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同一片大海的波浪，同一棵树上的叶子，同一个花园的花朵。文雅一点来翻译，更加简洁优美：吾等为同泽之波，同株之叶，同圃之花。这几句美好的话语，其实源于巴哈伊教的圣人巴哈欧拉的话，而巴哈伊教，就是产生于伊朗，那些波斯人（雅利安人）所居住的地方。巴哈欧拉用此比喻，呼吁人类团结，他说，全世界应该是一个国家，全人类，都是这一个国家的公民。在信仰里，巴哈欧拉是上帝的传言者。所以，人类一体，这是上帝的愿望。无论是否有信仰，人类一体，世界和平，是大部分人类的理想。让我们为之祈祷，更重要的是，为之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