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再见!
非洲,一片遥远但是充满神秘感的热土,一直隐隐对我充满了吸引力。
大概十岁左右,有一回在电视里看到一则新闻,非洲某国正在发生战乱,国际红十字会的救援人员正在战火中穿梭,其中有位女性的背影,灰绿色的夹克背后大大的红十字LOGO,格外醒目。那一刻,我心里被什么充满了的感觉,后来很多年提起非洲,那个画面都会回到脑海。
非洲的信息还在陆陆续续地进入视野,05年,我到World Vision任职,面试时面试官问你为什么要来WV?你想在WV实现什么?我就说因为WV有非洲项目,我想有机会去非洲救灾。后来在WV里也确实了解到了更多关于非洲的信息,更加深了我对去非洲的期待。
去年,银杏伙伴在选择今年的海外考察目的地时,我毫不犹豫且意志坚定地站在肯尼亚的一列,终于,我站在东非的一角,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城区,与其他15位来自中国各地的银杏伙伴一起,展开为期10天的公益考察之旅。
7月9日的夜晚,当我敲下上面这段话的时候,已经困倦到几度睡倒在键盘上。那个时候,身体还在消化日界线给增加的5个小时,灵魂还在为未来10天无数的可能而激动。而现在,一个月之后,我才终于有了一些觉悟——有些体验,正在渗入骨血,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还记得Sam从机场接我们到酒店的路上,出了机场高速,就一直走在一条像双车道上,道路的两旁都没有硬化,好多好多人在路两旁行走,脚下卷起细细的灰尘。路边荒芜,房屋稀少。听说我们住在CBD(核心商业区),我想大概再走一会儿就会见到全世界首都的特产,高楼大厦。在我的期待下,车子悠然驶入一个钉着铜钉的大木门,我们到了。楼呢?
我们住在一家四川人开的宾馆里,从前台到房间,从餐厅到卡拉OK,无不弥漫着浓浓的中国风情。以至于我住了两天,都完全没有出国的感觉。后来在联合国听说,这家宾馆是大使馆不推荐入住的,原因跟楼梯间里粉红色的灯光有关。讲真,哪有啊,房间里里外外都很干净,从来没收到过一张小卡片,比国内的快捷酒店干净多了啊!
去了一趟肯尼亚,似乎就跟这个国家建立了链接,看奥运会运动员入场式的时候,看到肯尼亚运动员入场,也跟看到西红柿炒蛋一样兴奋。看到奥运会桂冠获得者,来自肯尼亚的基普凯诺的视频,感动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一点都不意外,在肯尼亚这片土地上,诞生出这样的人,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因为,那就是肯尼亚,那就是肯尼亚给我的感召,给我的震撼。
肯尼亚八天里参访了一大堆NGO,他们给我一致的启发就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解决或者试图解决社会问题。几乎所有人开口的方式都是:有一个群体有一个问题,我用一个方法去解决,效果是怎样的。好几次我热泪盈眶,那些项目没什么高科技,甚至连新颖都谈不上,但是,有用!他们没什么宏图大略,就是做着这些有用的小事情,一直做。
有一家庇护工厂,叫KAZURI,专为文化程度不高的单亲母亲提供就业岗位的饰品公司。在国内就听说他们对于接待我们参访有些顾虑,后来几经斡旋才勉强答应。拒绝我们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他们曾经被中国人剽窃过设计,所以担心我们这群又是来偷东西的。
交流的时候,KAZURI的一位负责人就问:在中国,你们如何保护知识产权?18个中国人(16个参访着+2个中南屋协调员)面面相觑,不好作答。实话说,国内彼此剽窃的岂非更厉害,哪里需要远赴东非来抄袭几个首饰的设计,只要你敢拿出来示人,就没有什么国人复制不了的。所以,中国的公益项目总是那么相似,好多公益组织已经在一片喧闹的海域里竞争得头破血流,没发现一回头整片蓝海都没人游。并且,这一群在小池子里抢食的组织,照猫画虎的多,真正解决了什么社会问题的少。
剽窃是把双刃剑,你偷的走人家的样子,偷不走人家的思想——除非人家本来也没啥思想。什么是一个NGO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如果连分析社会问题都没做过,看见一个社会现象,就赶紧设计一个项目开始兜售,除了创造出一系列新标签和为了忽悠到钱而合理化的项目书之外,对于改变,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样的项目,多好抄。美丽的外表就是其本质,因为本来也没有啥本质。
肯尼亚的NGO感动了我,因为朴素。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都是公益组织,却算不上是NGO。
如果我这段看上去很像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那我就不说我们去参访华商的那点事儿了,反正丢的也是我的face。脸皮走一路丢一路,到后面已经麻木了,刀枪不入。为什么每回出国都觉得替十几亿人挨过子弹似的,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当然以上所说也有点以偏概全,因为此行有几次我真心地体会到了我国之好!甚至是换了一个角度重新去看回国内,这对我来说是结构性的重塑,意义非凡。这样的体验大概有三次,一次是在BRIDGE INTERNATIONAL,一次是在贫民窟,还有一次是在ASHOKA。
BRIDGE INTERNATIONAL的创始人是在中国东北做支教志愿者的时候,起心动念要为贫困中的学生提供更好的教育。后来她与友人一同创建了这家以推动贫困者获得受教育机会的科技公司。这家公司给我很强的熟悉感——标准化、标准化、标准化——是这家教育工厂的最大特点。通过平板电脑和手机把标准化的课程传送到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的各个角落,教师只要按提示一步步执行就够了。相信不远的将来,当机器人可以造价更低的时候,这些教师完全可以被机器人取代了。分数,成绩,是这个学校用来衡量学生的重要(或者是唯一)的尺度。多么熟悉!
这样的教育工厂正是我们在国内反对的对象。但是在肯尼亚,这样的学校存在的根本意义不是“上好学”,而是“能上学”。可见,中国的教育模型虽然更板结,但却是在解决了受教育权的基础上的优化,是可以有更多以人为本的觉醒和创新的。
还有一次是在贫民窟。马赛雷贫民窟里泗水横流,路途泥泞,穷街陋巷的境况,在中国怎么可能出现呢?我们的政府一定会做好基础建设工作的,中国政府比肯尼亚政府少了很多困难:不用去找地主协商,因为土地都是国家的;不用四处找钱,因为我们政府有钱;不用讨论投票,因为没人投反对票;不用动员拆迁,因为我们有拆迁队;甚至,我们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涌在首都的市中
心,因为他们没有暂住证。可见肯尼亚政府多么的无能,这点事,在我国,至多半年就能让人们摆脱温饱,还能住上统一明亮的房子,用上电通上水,配套上朝阳区大妈。
所以,你看,肯尼亚人民根本就不靠政府,因为政府没啥可靠的。
跟ASHOKA的青年FELLOW交流时,一位小帅哥很好奇地问我们——想了想,他的问题我就不说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他就是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能够带给人民多大的幸福感和自豪感,所以他也无法想象中国有那么多的NGO可以那么安稳逍遥饱食终日。唉,你让我们说什么好呢?孩子,你还是太年轻。。。。。。
去肯尼亚之前,我在世界地图上比着指头,把非洲诸国one by one地过了一遍,把《非洲三万里》精读了一遍,然后到了非洲,发现纸上世界终觉浅——也可能是书选错了,毕淑敏的散文风格本身是浅显的——没让双脚踏在红土地上,没让双手触摸着草木,没让肺里充满着新鲜的氧气,没让眼里有斑斓的色彩,没让鼻腔习惯当地人的味道,没让肠胃消化咖喱土豆炖香蕉,没让味蕾在咖啡果和高原茶中绽放,没让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又放松的矛盾中浸淫,你怎么能算是来过呢?生命不过是一场体验,体验当下,从身到心。
肯尼亚,我来过;肯尼亚,我带走了。
来前想要拔棵草,走后才发现种了棵树。
有生之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