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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了一生的傀儡,最终还负了红颜

2016-07-08 bookface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也许是整个西藏历史上最具公众知名度的历史人物。


在大众文化的型塑之下,仓央嘉措变成“世间最美的情郎”,和纳兰性德并列女文青最花痴的诗坛双峰(以名字最好听为标准),他的“第一最好不相见”和纳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成为撩妹两大必杀技。


有人回答“如何评价仓央嘉措的一生”:“当了一生的傀儡,最终还负了红颜”。


说他负了红颜的,是在看西厢红楼吧,这么小清新真的好吗?


能够和西藏政教合一的最高统治者交欢,那些民间女子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负不负的?难道她们会产生入住布达拉宫的念头吗?


拉萨有一些外墙涂黄颜色的房子,据说这些黄墙屋主家都有女性同仓央嘉措有过往来,涂黄色是要区别一下。


这不是歧视性对待,相反,是炫耀。如果家里有女性和达赖喇嘛这样的活佛发生关系,是无上的荣耀,全家都会得到很大的福分


所以,没有谁负了谁。


不过说他当了一生傀儡,倒是没说错。


今天来普及仓央嘉措的事迹,下次跟朋友装逼说起他,可别只会背“你见,或者不见我”了。


那是一个小姑娘前几年写的,不关仓央嘉措事



说起来,仓央嘉措和别的达赖喇嘛相比,确实有一点特殊之处,就是他到十五岁才正式当上达赖喇嘛(正式的用语叫“坐床”)。


这属于大龄了。


众所周知,达赖和班禅这样的活佛有转世的传统,前一任圆寂之后要寻找灵童,经认定后成为下一任。他们坐床的年龄一般在五六岁。


仓央嘉措被认定为灵童其实非常早,才一两岁。但他的身份被秘密隐藏了十来年。这是为什么?


这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讲起……


仓央嘉措的前世,也就是五世达赖喇嘛,是西藏史、藏传佛教史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布达拉宫都知道吧?他建的。


他还到北京觐见了当时的皇帝顺治,顺治皇帝对他赐以册封,颁发了金册、金印,和一个叫“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的封号。


五世达赖喇嘛朝见顺治皇帝


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为顺治皇帝代表的是中央,得到中央的承认,这就为以后历辈达赖喇嘛掌握西藏政教大权奠定了基础。


从北京回来之后,五世达赖喇嘛不仅是西藏的宗教领袖,统领藏区各教派,还在世俗事务之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连政府公务员负责的事都管起来了。西藏慢慢从政教分立变成政教合一,就是从五世达赖喇嘛开始的。


在这之前,西藏的政治局势很复杂,好几个政权在争夺统治地位,有藏人,也有蒙古人。可以说五世达赖喇嘛审时度势,让事情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政治家。


既然五世达赖喇嘛这么有威望,那么在他圆寂之后,暂时代理管理西藏的藏王当然想继续借助他的威望了。毕竟他还要继续与蒙古和硕特部落斗争,把他们排挤出西藏。


所以,这个叫桑结嘉措的藏王隐瞒了五世达赖喇嘛已死的事实,大权独揽。


但桑结嘉措还是把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找来了。那就是仓央嘉措。


在桑结嘉措的秘密安排下,仓央嘉措不为人知地接受着佛教教育,长大成人。


但纸还是包不住火啊。


有一次,康熙皇帝派使臣到拉萨,要见五世达赖喇嘛。对别人可以蒙混过关,对皇帝那可交代不过去啊。桑结嘉措没办法,只能禀报康熙说,五世达赖喇嘛已经圆寂多年,转世灵童也早就找到了,就在我这呢。


皇帝懵逼了,转而动怒,这游戏显然不能再玩下去。于是,在1697年,仓央嘉措终于被接到拉萨,举行坐床典礼,正式成为六世达赖喇嘛。


名分是有了,可实权还欠奉。即位之前,他是隐身人;即位之后,他还是傀儡。正事轮不到他管,那只有寄情于酒色,放浪形骸了。


这就是仓央嘉措会去吃酒、去撩妹、去写诗的根本原因


从出身来说,他的家庭信奉的是俗称“红教”的宁玛教派,和达赖喇嘛统领的“黄教”格鲁巴教派不同,红教的僧人是可以结婚的。


而十五岁才受戒、坐床的民间成长经历,也让他的心性和别的达赖喇嘛有深刻的区别。所谓哪个少年不钟情,人的天性如果不受到戒律的强烈约束,在最适合萌发的时候总是要萌发的。


于是,我们就读到了这样的情诗:

人们说的闲言碎语,

我心中只有默默承允;

在女店东的家里,

有过我少年时的步履。

——苏朗甲措、周良沛译


邂逅相遇的情人,

是肌肤皆香的女子,

犹如拾了一块白光的松石,

却又随手抛弃了。


我默想喇嘛底脸儿,

心中却不能显现;

我不想爱人底脸儿,

心中却清楚地看见。


若当炉的女子不死,

酒是喝不尽的。

我少年寄身之所,

的确可以在这里。

——于道泉译


他化名宕桑旺波出没在拉萨的酒肆、民家、街头。


在布达拉宫里,他身穿绸缎便装,手戴戒指,头蓄长发,沉浸在歌舞宴乐之中。


桑结嘉措看不下去,让他收敛点,他就拿着刀子和绳子,表示“不自由母宁死”。


这些事被桑结嘉措回来记在小本本上,书名叫《六世一切知者仁钦仓央嘉措秘密本生传记》。


几百年后看来,这样的举动很迷人,但在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下,这种行径就是给予政敌口实。


别说仓央嘉措没有实权,所以政敌是桑结嘉措的政敌不是仓央嘉措的。谁叫你是桑结嘉措奉立的呢?这就注定了你的政治命运是和桑结嘉措捆绑在一起的。


1701年,桑结嘉措的一生之敌拉藏汗当上了和硕特部落的首领。他果然选择了不守清规的活佛作为发难的理由,上奏康熙说仓央嘉措是个假达赖。


开始康熙还有点犹豫。他派一个对相术很有研究的使者到拉萨,让仓央嘉措赤裸身体坐在宝座上,使者围着仔细看了一圈,最后说:“这位是不是五世佛祖的转世,我一时间也很难断定,不过看上去作为圣者的体征是完备无缺的。”


说完向仓央嘉措顶礼膜拜,就走了。


这局势多险恶呀,衣服说扒就扒了。


可仓央嘉措表现出来的只有进一步的心灰意懒。他跑到日喀则,把自己的僧服退回给为他剃度的师父五世班禅,说这教主我不当了,给我保留世俗的地位就行。


这动不动就撂挑子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搞政治斗争的料啊。


不懂政治,却被卷入政治的漩涡之中,是古往今来不少人的悲哀。尤其是当事人本身具有别的才能,本应在另外的领域大显身手,更是令这种悲哀愈加强烈,愈加让人扼腕。


但历史就是如此。


统治者注重的是稳定,考虑的是这样一个行事举止让人瞠目结舌的达赖喇嘛能不能让民众信服。


当了四十年皇帝的资深统治者康熙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皇帝下旨,不承认仓央嘉措是六世达赖喇嘛。


后面就是一团乱。斗来斗去,桑结嘉措终于被拉藏汗给杀了。桑结嘉措一倒台,就没什么好果子留给仓央嘉措吃了。拉藏汗一定是要废除仓央嘉措,另外找一位受自己控制的傀儡。


那仓央嘉措留在西藏多碍事啊,怎么办?


正好,之前桑结嘉措还没被杀的时候,康熙派了两个使臣来劝架,谁知道千辛万苦赶到,拉藏汗已经干掉了对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拉藏汗巧舌如簧,说服他们俩把仓央嘉措带回北京。


结果走到青海湖,康熙对这项安排的回复就送到了。


尔等将此教主大驾迎来,将于何处驻锡?如何供养?实乃无用之辈。


住哪儿?怎么养?想过没有?一副你们这群猪队友的语气。


所以还是当皇帝的深谋远虑,知道这球接到手里就是热馍馍,带回来不是,退回去也不是。不像那两位,被灌一顿迷汤就冒冒失失地把一颗定时炸弹领回来了。


两个草包使臣对仓央嘉措说,事情到了这份上,就指望您了,您要么死在这儿,要么趁机开溜,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啊。


故事到这里,出现了两条分岔。


一条是仓央嘉措就死在青海湖畔。有说是被谋害的,有说是得水肿病病死的。


另一条是他做好装扮,随身携带一枚舍利子、一挂念珠、一个图章、一柄降魔橛,与他的两个亲近侍从洒泪告别之后,毅然独自离开,向东南方向而去。


那一年是1706年,仓央嘉措二十四岁。


从此之后,他云游四方,除了藏区各地,还有峨眉山和五台山,甚至去了尼泊尔和印度。


直至四十年后,于1746年六十四岁的时候圆寂。


历史可能走的路,你相信哪一条?


你愿意相信哪一条?


(来自美丽阅读app)


后一种说法记录在一本叫《仓央嘉措秘传》的书里。这本书的作者阿旺多吉出生在如今的内蒙古阿拉善,他说自己在1716年两岁时遇到云游至此的仓央嘉措,长大后就随仓央嘉措出家,之后一直陪伴左右。


他把仓央嘉措后来的行踪写得言之凿凿,但离奇的事情也有不少。信与不信,看自己吧。


无论是死是逃,总之仓央嘉措从青海湖消失了。


但政治争斗还在继续:拉藏汗另找了一位六世达赖喇嘛,直接把仓央嘉措的身份给抹了;别的势力不承认,又找了一个,是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拉藏汗的新六世达赖喇嘛虽然得到了康熙的册封,但西藏、蒙古的信众都不认,他们只认仓央嘉措的那位转世。


康熙的内心独白:这就很尴尬了。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康熙最注重的是什么吗?


对,稳定。


现在,蒙藏地区的人们对新六世只叫做“先生”、“阁下”,甚至直接叫“门巴人”,对仓央嘉措转世而来的格桑嘉措,则用专用于达赖的尊称“杰旺”,意思是“圣王”或“佛王”。名不正则言不顺,人心向背很清楚了:仓央嘉措虽然放荡不羁,可人们还是认他。


没办法,皇帝也得打脸。


康熙就册封了格桑嘉措为达赖喇嘛。这就是七世达赖喇嘛。


有一点要注意,康熙的册封诏书封给他的是“第六世达赖喇嘛”——因为康熙之前剥夺了仓央嘉措的达赖身份,那六世达赖喇嘛就空出来了,由格桑嘉措顶替。不过就实际意义而言,既然格桑嘉措是仓央嘉措的转世,那么承认他就代表着承认了仓央嘉措,这是没有疑问的。


皇帝自己也清楚这里面的真实含义,他是用这样的办法给自己圆场:虽然要自己打脸,可也不能打太狠,遂了你们的意,面子还是要给我的吧。


所以,仓央嘉措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身份。在之后的历史上,格桑嘉措都是顺移一位,做他的七世,没人把康熙的诏书当回事。


拉藏汗的那个傀儡新六世呢?


放心,康熙考虑得很周到。他把“门巴人”先生接到了北京,然后——废了他。


这么做是有底气的。康熙认识到拉藏汗老了,又酗酒,很快就要过气,蒙藏地区越来越激烈的政局,他是指望不上的。


弄完这摊子事,没两年康熙就驾崩了。


超长待机,千古一帝。活得久,干得牛。搞政治,还得跟康熙爷再学六十年啊。


但有些人,生在错误的环境,错误的时代,既悲哀,也无奈。


大时代之中,需要的是雄主,是枭雄,是手把红旗的弄潮儿。


而不是谱曲的天子,善书的官家,多情的喇嘛。


在政治的风暴里,敏感纤弱的艺术家气质会害死人,分分钟被吹断。


不过,《玉树后庭花》传下来了,瘦金体有人还在临摹,仓央嘉措的情歌今天也仍然在雪域高原吟唱。


对人类的文明来说,没什么损失,反倒是收获。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波叔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以天才小说家的才能,愚弄了整个国家,与这个国家最有势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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