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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的良心:没有权威,只有真相

俺就是波叔 bookface 2018-08-28

你身边有没有对什么都看不顺眼、这也怼那也怼的人?

你喜欢这种人,还是讨厌这种人?

今天波叔要讲的这位爷,当之无愧的怼王之王。

怼人不靠力量靠底气,这位爷的底气前无古人,至今也后无来者——

别人都是因为一辈子最巅峰的成就获得诺贝尔奖。而他,则是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才出版了自己最重要的作品。

一开始,被怼的人烦死他了,抓住他关了好多年监狱。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人反而越来越感激他、爱戴他。

他就是俄罗斯的良心——

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

地球人都知道,俄国人名字难记,就让我们拱拱手,尊称他一声“索爷”。

2008年的今天,索爷去世了。

怼天怼地的索爷活了90岁。

1918年12月11日,索爷出生。之前一年,列宁和托洛茨基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也就是现在已经消失了的——

苏联

索爷的老爹是个猎人,在索爷出生前半年去打猎,没打到猎物,反倒自己被打到了,所以索爷是个从没见过爹的遗腹子。

他老妈省吃俭用供他读书。

小索爷很争气,文史哲数理化,样样都优异。

连泡妞都优异——大学还没毕业,他就结了婚。

1941年6月,德国军队攻入苏联,他和老婆的小日子刚过了一年,就毫不犹豫地入伍。

1942年的鲜肉索爷

索爷打仗也不含糊,在前线扛大炮轰敌人,一直升到炮兵上尉,两次立功受奖。

但就在1945年,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前一天,他被叫到指挥部。

一到指挥部,索爷的手枪就被缴,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摁住:

你被捕了!

原来,早在战前,索爷对苏联国内的政治大清洗十分反感,在给中学同学写的信中批评过当局的腐败。要你卖命打仗,不跟你计较,现在胜利在望,正是修理你的最佳时机!

在那封成为罪证的信中,索爷说当时苏联的最高领袖斯大林“留八字胡的家伙”。

斯大林的八字胡

大家看照片评评理,难道上面这位大叔不是留着八字胡的家伙吗?

可是,就这么一句大实话,根据《苏联刑事法典》第10节第58条,索爷被定罪为“含有呼吁推翻、破坏或削弱苏维埃政权的宣传或煽动,或个人的反革命行为”。

这种罪名,说你有就有,你要说自己没有,恐怕论证一晚上也证不了清白。更何况,索爷当时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就被投入监狱,然后送去劳动改造,一劳改就是8年。

最开始的一年多,索爷辗转蹲遍了莫斯科各个监狱。

在每个监狱干不同的活,挖土、搬木头,各种苦力活都干过了。

1947年,他被转到莫斯科郊外的第16号监狱。

那里的境况好一点,因为专门关押知识分子。

犯人的体力劳动少了,和科学研究相关的劳动多了。

在第16号监狱呆了3年。日子似乎舒坦了一点,但索爷偏不安分,和另一个犯人闹事,得罪了狱长,被扔去了劳改终极地——西伯利亚。

索爷剩下的劳改日子,都在西伯利亚哈萨克斯坦北部边远的劳改营度过。

西伯利亚啊,人间最艰苦的地域,比起来莫斯科的监狱舒服得都像度假村。

犯人在那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号码缝在胸前、帽子和裤腿上;

他们在雨水、泥浆或刺骨的寒风中步行至工地,一天两次接受搜身;

他们每个月休息只三天,早上和晚上排队,等来的只是一块500克的黑面包和飘着一两片烂菜叶的稀汤。

大批劳改犯死于非命。

索爷没被弄死,但也差不多了。

劳改中的索爷

1952年,索爷的右侧腹股沟长了个肿瘤。

在那个不拿犯人当人看的地方,根本没人给他治病,他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反正都要死,等死时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酝酿写小说,名字就叫《854号劳改犯》。

小说主人公木匠伊凡被无辜投入劳动营,一关就是10年。

索尔仁尼琴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了伊凡在劳动营里一天的故事。

劳动营的阴森恐怖,权力对人身的践踏和对人性的摧残,无辜者的悲惨命运……这些都被索爷描写得无比真实。

在劳动营里,写作是被禁止的,何况这还是一部反动作品,管事的就由他写?

当然不是。他把文字写在小纸片上,然后在心里牢牢背下来,再把纸片销毁。

想不到还有这种写作方式吧?

他熬下去了。

这时候到了1953年2月,他的劳改期到了尾声,人还活着。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放在索爷身上,就变成了大难不死,整得你服。

好不容易从哈萨克斯坦北部劳改营放出来,他又被流放到哈萨克斯坦南部。

拜托,说好的8年,8年又8年,你要到底要怎么整?

索爷的老婆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要跟他离婚。

永远一脸苦大仇深

仍然没自由,还赔了夫人,索爷孤身飘零在蛮荒之地。

小菠菜们,试着设身处地想想,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惟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写作。

这时候,写作不是为了稿费,不是为了发表,甚至不是为了被人读到。

写作,就是一种确认生命存在的方式。

1956年,索爷接到通知:你自由了。

他的病也好了,前妻还答应跟他复婚。

厄运来得突如其来,走得也莫名其妙。

索爷从哈萨克斯坦劳改归来,与妻子定居在梁赞市,一边在中学教数学和物理,一边业余搞文学,终于过上了稍微安定一点的生活。

他将多年来铭记在心底的故事变成了白纸黑字。

索爷把小说《854号劳改犯》的手稿寄给了当时苏联最负盛名的文学杂志《新世界》。

杂志总编辑特瓦尔多夫斯基是个开明诗人。这位51岁的老编辑读到小说,反应是——

“像一个淘金者那样狂热,激动到浑身发抖”

不过他还是非常专业地提出两条建议:

1.把短篇改成中篇,让作品更有份量

2.把名称改成《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以免影响小说发表。

苏联的政治风向一时三变。当时的领导人是赫鲁晓夫,他正在猛力批判刚刚挂掉的前任领导人斯大林。在他看来,《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正是批判斯大林时代黑暗统治的弹药。

赫鲁晓夫大手一挥,亲自批示:小说可以发表!

1962年11月,《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问世,轰动整个苏联。

这个造型帅呆了有木有?

索爷的勇气和才华让国内外读者深深折服,索爷被拿来与托尔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相提并论。

这才是索爷的处!女!作!

处女作就把索爷推上文学高峰。

可是,苏联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1964年10月,赫鲁晓夫下台,勃列日涅夫接掌大权。

政治风向又变了。

作为作家,站队很重要,机灵点的都纷纷站到勃列日涅夫旗下。

可是索爷他偏不。

他对集权政治的批判从始至终都毫不留情。

他根据自己在第16号监狱的经历和流放期间治病的过程创作了《第一圈》和《癌症楼》两篇小说。

前者讲述的是监狱囚禁科学家和学者以实施阴谋的故事。后者用癌症肿瘤来隐喻苏联“无可救药的、必然灭亡”的体制。

勃列日涅夫当局被怼,然后气势汹汹地怼了回去——禁止索爷作品出版,连手稿也没收了。

索爷不服,他向苏联作家协会写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当局开放言论自由,表明自己“不自由,毋宁死”的决心。

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设置障碍。为了揭示真相,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

苏联禁止他发表小说,他就到国外去发表。《第一圈》和《癌症楼》先后在法国出版。

索爷的小说和公开信对苏联体制无情批判,让他在国内被当做搅屎棍,苏联作家协会很识趣地把他开除。

可是,作品一旦发表,评价就凭人心。

1970年,瑞典皇家科学院授予索尔仁尼琴诺贝尔文学奖,评语是——

他的作品充满道德的力量,籍此,他继承了俄国文学不可或缺的传统。

苏联当局被啪啪打脸打得红里透黑:你敢去领奖试试?

所以,索爷缺席了颁奖礼,但留下了一句流传至今近50年的名言——

“一句真话能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尽管在国内的处境已经尴尬到极点,可是他实在没忍住怼人的脾气,又抛出了一枚最最最最最最最重磅的炸弹——

《古拉格群岛》

不好意思,写到这里,波叔没忍住,用上大了一倍的字体来写这本书名。

因为它值得。

这是50年来,人类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之一。

古拉格,就是苏联的劳动改造营管理总局。

索爷把整个苏联比作海洋,数不清的集中营就是海洋上的岛屿,这些岛屿就统称为古拉格群岛。

这些集中营不是一般的监狱,它们关押的不是普通的刑事犯,而是政治犯。在斯大林统治时期,几百万持有不同政治观点的人被囚禁、被迫害,甚至失去生命。

最多的时候,全苏联一共有170座这样的集中营。

到今天,“古拉格群岛”已经变成极权主义统治下监狱的代名词。

《古拉格群岛》不是小说。索爷结合自己劳改和流放的经历,采访了270位曾经的劳改犯,获得第一手材料,写成这样一部反映苏联集中营故事的书。

虽然故事发生在斯大林时代,但绝不意味着古拉格群岛会随着斯大林的死去而消失。索爷说过:

统治者换了人,但古拉格群岛依然存在。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制度离开它就不能存在。消除了古拉格群岛,这个国家本身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你懂的,在苏联发表这样的作品无疑是作死。这本书是1973年在法国巴黎出版的。

一出版,《古拉格群岛》就在全世界范围内像开了锅一样的炸了。全球售出3000多万册,索爷成为惟一登上西方畅销排行榜的苏联作家。

更重要的是,以往不为人所知的苏联劳改制度被揭开幕布,它的黑暗和残酷让世人震惊了。

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一般都是已经到达写作巅峰之后才被承认。

在获奖之后才发表一生中最重要代表作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叔想了半天,除了索爷,还真想不出还有谁。

苏联当局终于忍无可忍。

滚!

1974年2月12日,索爷被永久剥夺苏联国籍,戴着镣铐被押上一架飞往西德法兰克福的民航班机,强行遣送出境。

临走前索爷撂下一句——我将活着回来!

他途经瑞士,顺便去把当年的诺贝尔奖领到手,然后来到美国隐居。

在瑞士领奖

对这位批判苏联体制、被逐出国门的作家,美国当然以礼相待,他们还希望索爷能再接再厉,继续向苏联开炮。

毕竟,敌人的敌人,肯定就是朋友嘛。

谁知道索爷压根不鸟他们。

他在美国隐居18年,把所有赞美当耳边风,也没入美国国籍,几乎足不出户。

他很少公开露面,一露面就让人难堪。

1978年,索爷到哈佛大学演讲,开场白就是:

真相多数是让人不愉快的,几乎总是逆耳的,而我今天的演讲也将是逆耳的……

接下来就慷慨激昂地把西方文化和制度骂了一顿。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在苏联时,他骂苏联,来到资本主义国家,又对主人摆臭脸。

这家伙到底是站哪一队?

这就是索爷牛逼的地方——

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永远是独立的,他不会为了站队而站队,他只认事实,有他自己的标准。

而这个标准,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其实,能让索爷牵挂的,只有祖国。

他耗尽所有时间和精力来为他的祖国写一部详细讲述俄罗斯现代历史的作品:

《红轮》

《古拉格群岛》已经够厚了,翻译成中文有2000页。《红轮》更夸张,中文版只翻译了前3卷,就已经超过5000页!

你猜索爷的原著写了多少卷?

整整20卷!

要不是对祖国爱得深沉,谁费这个劲写这么多?

那么,曾经把他赶出祖国的人们是怎么看待索爷的?

80年代末苏联解体后的一次民意调查,大部分俄罗斯人希望他回家,48%的人甚至希望他回国担任总统。

归来吧,浪际天涯的索爷!

1994年,俄罗斯首任总统叶利钦邀请他回国,索爷终于结束了20年的流亡生涯。

1994年5月27日回到俄罗斯

眼里含泪,76岁的索爷举起那本印有镰刀斧头封面的苏联护照高呼:

祖国,我想念你!人民,我没有把你们忘记!

不过,热爱归热爱,想让索爷停止怼人?

你想多了!

索爷安顿下来后才发现,经历了多场政治风暴后,俄罗斯仍然弊病重重。国家分裂、社会无序、官员腐败……

年纪再大,飘零再久,他也没改掉自己的作风。

他抨击戈尔巴乔夫头脑简单、政策幼稚;批评叶利钦实行“不负责任的自由化政策”;批评普京打击寡头缺乏手段和效率。

甭管你是谁,我看不顺眼,就得怼。

他一生操心的不是某一届政府、某一个政党、某一种主义,而是整个俄罗斯,那块生他养他的广袤土地。

在索爷心里,没有权威,只有真相。

难怪在2008年的今天,他去世后,英国《泰晤士报》把他誉为俄罗斯的良心。

良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但要始终保持良心不被蒙蔽,却是难上加难。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一个作家最宝贵的品质。

索爷一生诸多坎坷,但他做到了,用一生践行这一准则,秘诀就是那明镜般清亮的良心。

他不仅是俄罗斯的良心,还是人类的良心。

今日心情 敬佩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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