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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良好生活?

2016-08-12 静嘉张 王小样 读书识小录

   

 

何为良好生活?如何度过有限的一生?古往今来,无论是一介布衣或者达官贵人,都有不同的际遇和思考,而好学深思之哲士,对这些问题的解答和身体力行能带来更多启发。很早的时代有《击壤歌》流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做注解的人一般将之背景安排在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八九十老人,击壤而歌。”这种系年或不靠谱,但是很能反映出早期耕作者的一种生活态度,闲适安康即可,小国寡民,没有战争,只有田园耕作和赋闲休息。老子的“无为自化,清净自正”也有些这样的味道。庄子作为蒙漆园的小吏,于学自是无所不窥,面对千金卿相的利诱(这种记载本身就有有些寓言的意思),他的态度是:“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欲以仁义安天下,但是他的生活态度也有闲适的时候,除了“吾与点也”之外,“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也很能体现他达观的态度,洒脱恬淡的心境。当然这些这是他们闲适的一面,生活在上古的人有可能天天面临饥饿的困扰和强力战争的干涉,老子不得已而出关,庄子饿的要去贷栗,孔子也穷乎陈蔡之间,藜羹不斟,七日不尝粒。但是不得不说,上面这些话最能代表他们对良善生活的想象和期待,也最能反映出他们的生活态度。先秦哲人的看法还有很多,到司马迁那里,他做了最深刻而系统的总结。

 司马迁有感于伯夷叔齐积仁洁行而饿死,发出“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的诘问。盗跖日杀不辜,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所谓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难道就是这样的天道,是邪非邪?司马迁其实提出了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是不是我注重提高自己的德性,我就应该过上良善生活呢?这里面有他对现实生活的批评,更多的在于思索一个人该如何安顿自己的人生?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与之成反比的是,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怎么办?做恶者却能富贵累世不绝,为善者,严格要求自己,却时常遭遇灾祸。我们是不是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信条,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用伦理学的观点来看,这里面其实涉及到了功利主义和道义论的区别。司马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借用了孔子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司马迁自己的志向是像夫子那样,让闾巷之中砥行立名的人,名益彰行益显,不至于名湮灭而不称。

 从伦理学的视角,可以从伦理(the ethical)和道德(morality)角度来考察这些观点和态度。理论上讲,the ethical 多涉及社会人伦关系, morality更多和个人有关,之所以这样区分,基于道德畛域是自治的(康德语),孔子的各从其志可以作为其注脚在谈论伦理时,我们更多会联系于特定的社会形态;而谈论道德时,我们更倾向于把某些伦理规范从个殊的伦理关系中抽离出来,把道德作为某种独立普遍的东西。(陈嘉映)如果将“帝力”比作伦理干涉的话,人们更享受和满足于道德的自我要求。对于庄子来说,外在的“卿相千金”固然重要,但是对于自己选择的生活来说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孔子于富贵也并非就那么厌恶,只是要“如可求”,符合自己的道德自律。所以我们可以说,良好的生活应该是本于自心所选择的(用康德的话说,每个人为自己立法)。“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回自己选择了过有道德意义的生活,箪食瓢饮陋巷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了(当然这不是必要条件),所以回也不改其乐(自得其乐)。但是如果一种伦理规范强制要求有理性的人过简朴如颜回的生活,这里面就缺乏“乐”了,虽然这种伦理规范可能很光鲜,但这种生活不是有理性的人自己选择的。

 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盗跖日杀不辜,横行天下呢?他或许也能从中体会到快乐呢!也符合行为是自己做出选择的呀。显然这种自我选择还需要符合一种标准,康德认为,要使你的行为准则成为所有理性生物都适用的普遍规律(《论语》里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可以作为注脚)。盗跖日杀不辜,可以作为他自认为“行为准则”,但是这种准则不符合“所有理性生活都适用的普遍规律”,试想所有人都按照盗跖这样去行,社会的混乱和倾轧是不可想象的。这些普遍规律在不同的学派中也有不同的说法,儒家认为要“温良恭俭让”,墨家主张“兼爱非攻”,道家觉得“清静无为逍遥自由”,这些品质或道德多带有正义的色彩,但是它同样必须满足我们“从吾志”的要求。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重要的还有闲适的生活态度或者心境。在专业领域内努力深造有得,术业专攻,实现自己的立足,谋求身之所安。此外,”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周作人语)八九十岁的上古老人除了作息饮食外,还要时间和心境击壤而歌;孔子除了奔波于各国之间,推销自己的治国主张外,也要有“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的时光,否则夫子就不是我们印象中洒脱温润文质彬彬的形象了,而是墨者栖栖遑遑席不暇暖的刻板印象了。当然庄子就走的更远了,有游世之意,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而不敖倪于万物。

对于处在人生某个阶段的人,物质方面的享受或者可以低些,但是精神方面的需求不妨高自标树些。方以智有言:“生今之世,承诸圣之表章、经群英之辩难,我得以坐集千古之智,折冲其间,岂不幸乎?”或者可以作为读书(精神)方面的一种追求。当然,马克思描绘的场面更加温暖,“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我想即使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类想想中设计的大同之世)里,良好的生活也应该是本于自心所选择的,并且这种选择符合“所有理性生活都适用的普遍规律”,外加闲适的心境,才能符合理想的“良好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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