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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庄子•胠箧篇》

2016-11-19 静嘉张 读书识小录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收摄箱囊,缄结绳约,此不过足备小贼而已。一旦巨盗至,“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绳约关纽之不牢,收藏不固,则所积不多呢。以此观之,向之守备,岂不是为大盗之资乎?那么世人眼中的“知”,所谓的“圣”,有没有为“大盗守者”呢?庄子认为是有的。以齐国为例,法圣人之治,阖四境之内,“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连圣知之法并为其所用,于是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小国不敢非议,大国不敢征伐。如此看来,仁义礼智那套岂不是可以随意拿来为我所用?造反的强盗,篡国的奸臣,转身一变,岂不是普通人理想中的“至圣”呢。借圣法而起的暴君(田成子以公量贷,以私量收,便是借仁义之法以济其盗贼之谋),得守斯位而放其毒,圣法寄于刑赏,而桀、纣用法以戮贤,于是那些墨守圣法的贤臣就成了被杀戮的对象。(他们受惑于圣法而至死不悟)圣人之道于他们,不仅不足以保其身,而反以害其身。以跌起大盗假之,反足以济其恶也。(陆树芝)

盗跖可谓深得其中三昧。弟子问“盗亦有道乎?”盗跖答:”何往非道?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这些圣勇义智仁本为禁盗,反为盗资也,盗跖借圣人之道而大行天下。知识武装了强盗。圣人生而大盗起(自托于仁义,以鸣其术)。庄子因此认为“谷虚而川竭,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使窃圣法而无所用之)。将重圣人以治天下,而桀跖之徒亦资其法。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

因此庄子又回到老子的路上来了,“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鱼失渊则藏身无所,利器明则为大盗资)、“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外无所矫,则无自失之言。弃规矩,绝钩绳,则人含其聪,不至于舍己逐物。然后就是把至德之世夸得花儿一样,当其时“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在上者,标举贤人,民众就会“赢粮而趋之”,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如此则天下大乱矣。知此,君主最好无为恬淡,清虚合道,知能治物。在庄子眼中,三代以下,天下汹汹,都是万物(包括人物)失其性所致,“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于是至淳之世,素朴之时,往而不返,离道背德,周行天下。

严复认为,庄周、卢梭所谓至德之世,世间固无此物,而今日非澳各洲,内地未开化之民,其所当乃至苦,如是而曰至治,何足慕乎。但是“世运之降,如岷峨之水,已下三峡,滔滔而流入荆扬 之江,乃欲逆而挽之,使之在山,虽有神禹,亦不能至。禹之所为,毋亦疏之瀹之,使之归海而无为泛滥之患而已。”这是就本篇积极的方面而言,认识到仁智礼仪信的缺失,就要想办法补弊。但是如果从政治方面考虑,本篇有很强烈的反智论倾向。绝圣弃智,岂不是“愚民”,于统治者而言民众一旦有了充分的知识就没有办法控制了。当然,我们可以说,这有违庄子的初衷,他说的“绝圣弃知”,并非仅对民众,君主亦然,目的是俱与百姓相安于淡泊。读此篇,可以在文章中体会到庄子的愤激之情。泥圣术以沾沾自喜者,可以对本篇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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