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宜昌山村疫情直击：农时与病毒赛跑
疫情防控放开后，从城市开始蔓延的新冠病毒感染正波及偏远山区。
12月27日，西陵峡深处的秭归县归州镇向家湾村。对白龙岗纪事说起村里当下的疫情，村干部王延既着急又无奈：“全村估计已有六成村民阳了。”
与王延给出数据相对应，向家湾村卫生室每天问诊的村民踏破了门槛。村医向军说，这几天的接诊人数已由平时的每天十多人次，爆增到四五十人次。
随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从“乙类甲管”调整为“乙类乙管”，有舆论担忧像向家湾这样医疗资源薄弱的偏远山村，或将成为“保健康、防重症”的一块“软肋”。
满山遍野的柑橘熟了，映衬着吒溪河畔一湾碧水。又恰逢产丰价高的好年景，如果没有疫情，这将是向家湾村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12月中旬，来势汹汹的疫情席卷城区的时候，向家湾村民正在利用“新十条”落地的短暂“窗口期”，忙着和外地来的客商交易。一枚枚黄金果，换成了手中厚厚的一沓钞票。
拖柑橘的大货车在村子里进进出出，向军没有料到潮水般的疫情也已经在扑向向家湾的路上。否则，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了休假。
12月16日，第一波疫情波及向家湾时，刚好是他开启休假模式的第一天。
“电话都被问诊的村民打爆了，都是感冒、发烧一个症状。”疫情居然来得这么快，向军承认这回失算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心急火燎地赶回村卫生室复工了。
向家湾村是归州镇的一个大村，村卫生室负责保障全村1027户、2835人的日常健康。显然，这里是直击乡村疫情冲击波的最前沿，也是基层医务人员与病毒短兵相接的主阵地。
“从18日到23日，每天接诊量都是四五十人次，比平常爆增了三四倍。”向军直接住进了村卫生室，每天早上6点起床，直到晚上11点才能躺下。在向家湾村从事村医已经35年，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日接诊量。
67岁的向培生“感冒”好几天了，还是咳嗽，干不了活。持续上火让他的嘴唇上起了好几处硬痂。所以，他第二次来村卫生室问诊。
翻了翻手机上时间纪录，向培生确认他是12月20日下午突然“发作”的。当时，他正在帮邻居从坡里往公路上背柑橘时，突然全身发冷，变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我知道自己也中招了。之前已经有很多邻居‘阳’了，就是一场感冒，不是啥稀奇。”在村卫生室，向军也是按“感冒发烧”对症开了两盒三九感冒灵颗粒，让他回家注意休息。
连城市也缺医少药的背景下，大部分村民并没有做核酸或抗原检测的条件，村民并不知道是真感冒，还是真的被疫情感染“阳”了。
但向军相信，若要检测他们肯定是“阳”了，感冒没有这个传播力度和速度。
冬至那天，向培生的妻子周宗香也中招了，但症状很轻。喝了两颗向培生从村卫生室开回去感冒灵颗粒，捱两天居然就好了。
很多村民私下告诉白龙岗纪事，村子很多人家都集体“阳”过，大多数也都和感冒一样，在家“扛一扛”就过去了，连村卫生室都不用去。
像向培生这样拖了将近一周还没好，算是比较“倒霉”的例外了。向军让他张嘴看了看舌苔，又仔细号了脉，诊断是阴虚生内热，导致反复发烧。“没啥大碍，拿副药回去调理几天吧。”
与网上“惊悚”的传言不同，包括最令人担心的有基础病的老人在内，向家湾村所在的整个归州镇并没有出现大量重症病例的情况。
吴恒秀是向军接诊中遇到的第一个症状表现较重的村民。这位48岁妇女感觉自己“阳”了后，没有舍得停下手中的活计，一直还和丈夫在帮人家搞事。
12月23日，她到村卫室就诊时，脸色潮红，呼吸像拉风箱似的，更要命的是每咳一下就是满嘴的鲜血。这种情况让向军不也怠慢，他立即将其转诊到镇中心卫生院。
12月27晚，在归州镇中心卫生院313病房里，吴恒秀气色很好，与病友有说有笑，像是已经完全痊愈了。陪护她的丈夫叶军也轻松地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4天前，吴恒秀从村卫生室转诊入院时，双肺呈“散载式斑纹阴影”，是典型的病毒性肺炎。而且，血氧饱和度也严重不足。对于妻子的病情，叶军一度十分紧张。
归州镇中心卫生院副院长、新冠病毒感染救治专家组组长向高恒说，经过对症治疗，病人恢复很快，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包括吴恒秀在内，向军一共只向镇中心卫生院转诊了5名症状较重的病人。向高恒对照病历卡上的名单，带我们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探看。他们都在持续康复之中，也没有一个病情趋恶迹象。
据介绍，截至目前归州镇中心卫生院也仅向秭归县医院转诊了一名症状较重病例。主治医师、救治专家组成员向恒静透露，这位患者有严重的糖尿病，合并新冠病毒感染，呈现严重的低血氧症。这位病人的情况也在持续好转之中。
疫情波及向家湾之前，向军做了一件很对的事。
“感冒清热颗粒200盒，三九感冒灵颗粒100盒，板蓝根胶囊30盒，布洛芬30盒，小儿退烧栓30盒……”
冬季本就是山村感冒发烧的易发时期，这位老村医凭经验还是备了点药。不过，面对源源不断的问诊村民，这些药只是杯水车薪。
“这点药品虽不充足，但可是救了大急。”向军说，辅助于一些中药汤剂，卫生室抵抗住了最初的疫情冲击，没有因“没米下锅”而手忙脚乱，村民也有了“定心丸”。
向高恒坦承，归州镇中心卫生院下辖的11个卫生室虽然没有出现完全“断药”的情况，但都不同程度存在缺药的问题。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一些替代药品发挥了巨大作用。
事实上，在应对第一波疫情对乡村的冲击中，与村卫生室并肩承压的还有镇中心卫生院。
“23日、24日、25日连续3天时间，入院病人就把卫生院99张床位全部塞满了。”归州镇中心卫生院院办主任乔云说，尽管严格控制，但住院人数还是翻了一番。
归州镇中心卫生院位于西陵峡畔，病床的窗户下就是高峡平湖的千古江流。在被疫情波及前，住院病人每天维持在四五十人左右。
中午时分，卫生院的值班电话接到了出诊的请求。屈原庙村村民严友明86岁的父亲和母亲都“感冒”了。要命的是老父亲还在家门口摔了一跤，卧床不起。
出诊的救护车爬到了西陵峡北岸的山顶，才是严友明的家。测了体温和血压，又查问了病情，向高恒判断没啥大不了的。“不需要下山住院，吃点药在家静养吧。”
严友明一家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只有症状严重到非住院不可，或者是有严重基础疾病的患者，我们才建议住院治疗。”向高恒说，非常时期一定要留出足够的资源给更需要的患者。
为了应对还在增加的住院需求，卫生院已经将大一点的3人病房改成4人病房，又在走廊上临时加了20个床位，一批住院用的被褥也在紧急赶制之中。
“疫情来得太快了，一周时间就横扫了全村。”
向家湾村卫生室旁边就是村委会，副主任王延无奈地对白龙岗纪事表示，估计已经有6成村民阳了。当天，村委会7名干部只有3人在岗，另外4人都“阳”在家里。
王延也是刚刚“阳康”转阴复工的。他说，幸好两委班子是分批阳的，没有让村委会“停摆”。
向家湾村公路边，停着一辆荆州牌照的大货车，屈红珍正指挥村民往车上盘柑橘。她脸色潮红，说话拉风箱似的嗡声嗡气，阳了已经好几天了。
屈红珍是专门替外地客商组织柑橘货源的经纪人，已经干了十几年。与城市快递行业因疫情减员一样，往年活跃于各个柑橘产区的采摘服务队，目前因“阳”的村民太多，基本停止了接活。
“疫情大家都要补充维C，所以今年柑橘生意好。”有货源，有客商，但是缺下柑橘的人手。王红珍担心过了这波行情，就没有这个价了。
荆州来的客商许庆荣裹着脏兮兮的大围巾，坐在凳子上不停地咳嗽。她说，原本每天可以走10车货，可现在连一车货都走不动。
好消息是，从12月24日开始，向军卫生室的接诊量持续下行。白龙岗纪事造访的当天，问诊村民已回落到只有20多人。迹象显示，村民们已经扛过了第一波疫情冲击。
在向家湾村委会，白龙岗纪事注意到392份免费分发给村里特殊人群的布洛芬已经分装到位。王延说，免费药品将和第二天到位的“健康大礼包”一同发放到位。
12月29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党组成员、副部长王江平表示，目前布洛芬和对乙酰氨基酚两类解热镇痛药的日产能已经达到了2.02亿片，日产量达到了1.9亿片，与12月初相比翻了超4倍。
向军对未来很乐观。因为农村的情况已经引起国家的重视，一些医疗资源也正在向基层下沉。随着局面的逐渐趋稳，缺医少药情况将会不复存在。
不过，向军还是提醒村民要注意防护，“阳康”后别急着下地干活。新冠病毒感染和感冒还是有很大不同，一定要多休息，自己才是健康第一责任人。
随着春节返乡高峰的到来，舆论担心基层医务人员长期高负荷运转，可能会影响村卫生室和基层卫生院的应对能力。因此，建议上级政府能够成立协调机制，保障基层医疗机构在春节期间的持续有效运转。
不过，王延最担心的是挂在树上的九月红，怕遭寒潮冻坏了，当务之急是组织人手把当季的柑橘下了。白龙岗纪事离开向家湾时，很多村民采用换工互助的方式，上山下柑橘了。
文|方龄皖 图|马玉涵
编辑|邓诗棋 编审 |欧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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