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女孩（三）：回老家，还是去大城市？
大家好，我是老妖，最近在朋友们的鼓励下，我终于开始连载小说啦，还请多多指教哦！已经发了头两章，还没来得及看的姐妹们可以先补一下，爱你们😘
因为这样的前情提要，于安娜在时隔5年之后，接到陈安安的电话的时候，不是不惊讶的。
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陈安安这个人的存在，那个总是沉默着的，不大起眼的女孩。
陈安安跟她顾左右而言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问她在北京怎么样？谈恋爱了吗？最近好嘛？…
于安娜终于不耐烦：“陈安安，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陈安安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打电话给于安娜，已经让她感觉很丢脸，感觉自己卑微的自尊心，被明晃晃晾到太阳底下，烤得有些刺眼，有些疼痛。
于安娜又半点面子不肯给，甚至懒得对她客气，她更是把那些，几乎要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除了于安娜，陈安安也不知道还能找谁？
她恨自己的卑微，不讨人喜欢，人缘差，关键时刻，居然找不到能帮忙的朋友。
于是狠狠心，陈安安还是开了口：
“我打算去北京了，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去你那住几天吗？你放心，我找到工作后，马上就搬走。我住多少天，会给你算房钱的！”
陈安安像怕于安娜反悔似的，一口气把自己斟酌了好几天的话说完，然后几乎大气都不敢喘，等着于安娜回复。
于安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问：“你怎么突然来北京了？我听说你一毕业就回老家工作了。”
陈安安只好说：“我不大想待在老家了，没意思。”
于安娜又问：“那怎么会想来北京呢？你大学又不是在北京念的，北京又离咱们老家那么远，你怎么不去上海或者杭州啊？离家近，也能多照顾家里一点。”
陈安安在心里吐槽，怎么？只有你大学在北京念的，才能北漂，我就不能去了吗？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说：“我就想离家远点！”
说着她又叹口气：“我那个家！有什么好照顾的！”
于安娜高中的时候，也听到陈安安提过几句自己的家庭，反正就，让人挺不愉快的吧。
她也有所耳闻，大学的时候，陈安安父亲就去世了，在她大学的最后一年，陈安安差点没能毕业。
两人又续了一会旧，说了一些他们知道的，班上其他同学的八卦，
于安娜说：“诶，你还记得蒋晓柔吗？她也在北京，她一毕业，就进M公司了，说是刚进去头一年，薪水就过万了呢！她租的房子，可是在国贸附近。”
M公司？陈安安惊讶了，那是他们大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提过的，全球知名的4A公司。
在陈安安的眼中，那种公司，跟她这种三流大学毕业的人，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
陈安安一边羡慕着蒋晓柔，一边又忍不住自嘲地想，蒋晓柔可是当年他们高中班上考得最好的女同学，她进4A公司，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哪一天陈安安进了这种公司，才算是个新闻呢！
陈安安又开始忐忑，于安娜这会儿说起蒋晓柔，不会是打算把自己推脱到蒋晓柔哪里去吧？我整个高中三年，可都没和蒋晓柔说过超过十句话！
于安娜扯东扯西的，又随口说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各自的下落，却始终直接答复陈安安的问题，
陈安安心里着急起来，北京，对她来说，只是地理课本的里边，和语文课本里的伟大首都，她对北京一无所知，她长到23岁，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会，
如果于安娜不肯让她借住几天，北京，她还真的不大敢去。
好在最后，于安娜跟她东拉西扯地一通，终于说：“你加我微信吧，我把地址发给你，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好了。”
微信？
那是陈安安第一次知道，还有微信这个东西。
她立马下载了这个APP，然后添加了于安娜这第一个微信好友。
很快地，于安娜给她发了一串地址，
她甚至贴心地，给了她一个清单，
提醒她来北京，需要带哪些东西。
还告诉陈安安，最好是轻装上阵，等人到了，再把被子和大件行李什么的寄过来，不然路上太辛苦了。
“你先跟我挤着睡几天，不要紧的。”于安娜很大方地说。
陈安安忍不住有些鼻酸，于安娜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一副大小姐做派，没想到去北京待了几年，倒懂得照顾人了。
陈安安要去北京了。
这些消息，在老家那几个姐妹们的耳朵里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
陈安安不是都23了吗？还要去外地？
她出去能干嘛啊？人长得又不漂亮，嘴又笨，去北京，给她能耐的？
我打赌她顶多待半年，迟早要灰溜溜地回来。北京这种地方，是那么容易混得吗？
就算待个一年两年，也是要回来的，她也没那本事，找个北京人结婚吧？
哈哈哈哈，哪个北京人，会娶一个又丑又笨的农村穷光蛋啊？又不是冤大头？
到时候回老家，就过了25了，更嫁不出去了。
……
陈安安也不是不知道她们在背后怎么说，她只能选择充耳不闻。
陈安安觉得，这个家，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只想逃跑，逃得离家越远越好。
而距离这个南方小县城最远的她能去的地方，在陈安安的理解里，那就是北京了。
地图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足够远。
陈安安心想，只有距离这么远，她才能感觉自己，仿佛从家里逃了出去，安全了。
陈安安不能不走，
再不走，大概就要被她妈，直接论斤卖掉了。
高一那年，陈安安她妈，终于跟吵闹厮打了快20年的她爸离了婚。
她爸打电话到宿舍，通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安安没有任何“我爸妈离婚”的悲伤，她甚至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离婚了，她妈就不会再继续待在家了，而陈安安，作为一个讨人嫌的逼丫头，也不会一直挨打挨骂了。
陈安安以为，她和她妈以后都不会有太大的交集，顶多是到了过年的时候礼节性的去探望一下。
没想到，大学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前，父亲突然病故，
料理完丧事，恰好到了开学的时候，陈安安找她妈要学费，
陈安安她妈，开始翻脸不认人，冲她破口大骂，
“你这个学，我本来就不支持你上的，”
“女孩子上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是你爸那个老糊涂东西，说要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上大学，”
“又不是清华北大，给他稀罕的？！”
“现在他死都死了，家里没钱了，我是没钱的，你没学费，也别问我要。”
“没钱你就别上了，20几岁的大姑娘了，一毛钱不挣，还找家里要钱，人家惠玲跟你一般大的，都给她妈买了金项链金戒指了，还好意思杵在我家门口找我要钱！”
“更何况，我和你爸早就离了婚！你也不归我管，你现在找我要钱，要不要脸？”
……
陈安安听见妈妈骂得越来越难听，只得嘴硬地说：“我爸去世之后，卡里还有十几万块的……”
陈安安想着，她爸爸，从病情发作到去世，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她跟着料理的，她妈几乎没出现。
她爸辛苦了一辈子，知道自己病入膏肓，连贵的药都不肯吃，觉得都是是填无底洞，没意义，坚持要回家。
回家也不过就是等死……
最后剩了十几万块，陈安安她妈，在丧礼过后，理直气壮地要拿走，
“你上个大学花了那么多钱，你爸这辈子挣点钱也就花在你头上了，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吗？儿子还等着以后娶媳妇呢！这个钱我要给你弟存起来买房。”
过后，陈安安想着，她也是蠢不可及，怎么会一派天真地想着，毕竟是我亲妈，钱都给她了，她怎么可能不让我继续上大学呢？
陈安安她妈妈听她提起这个钱，骂得更凶了，
“你是不是人啊？你爸只知道心疼你，管过他儿子吗？”
“你好歹是个姐姐，我就不指望你给你弟做什么了，你还来抢你弟的钱？”
“他以后不要买房子啊？不要结婚啊？”
“你一个女的，要花什么钱？”
“人家女孩子都会往家里拿钱，就你个没用的东西，20几岁了，还是个赔钱货！”
“只知道好吃懒惰，这么大人了，屁用没有，你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你爸在好歹一年能挣几个钱，就你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你要是现在死了，我立马挖个坑把你埋得深深的！”
“还有脸找我要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你爸都死了，我一个妇人家，有什么本事给你钱？”
“你那个破学，你自己有本事搞到钱你就去上，没本事搞到钱，你爱死哪去死哪去，别一天天的，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隔壁村的慧慧，在外面做小姐，都能给他们家赚十几万盖新房子，像你一样，长得这么难看，出去卖都没人要，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生出了你们个东西！”
陈安安听着这话越说越难听，已经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只能落荒而逃。
钱是要不到了，还剩最后一年，她总不能不把毕业证拿到，他们家的亲戚都穷，而且，早在她爸坚持让她去上大学的时候，都跟亲戚闹得不大愉快了，亲戚们都觉得：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好上大学呢？
有个亲戚，还在跟他爸喝酒的时候，放下狠话说：
“一个逼丫头，居然花那么多钱让她上什么破大学？你把她培养得再好，不都是别人家的人？有这笔钱，不如早点攒着给儿子买房呀，我跟你说，你把钱都花她头上了，以后你儿子会恨死你的!我看你以后谁给你养老！”
他爸倒是依旧乐呵呵地说：“那就我姑娘给我养老呗。”
陈安安在饭桌上坐立难安地跟着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心里默默做了两个决定：
第一，她再也不想搭理这帮亲戚们了，第二，她以后大学毕了业，工作赚了钱，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爸。
她爸没等到她毕业，就突然一下子没了，陈安安也心知肚明，她那些亲戚们，是不可能借钱给她一个黄毛丫头的。
六神无主的那些天里，陈安安哭了又哭，哭到最后，甚至有些开始怨恨起她爸来，怎么就这么早就没了？丢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活？
陈安安绝望地想着，不如跟他爸一起走了算了，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旁的人惦记她了，她是生是死，也没有人在意的。
最后，还是陈安安辅导员，了解情况后，指导她申请了助学贷款，又给她安排了补助，再加上最后一年了，课也不多，陈安安还是挣扎着，狼狈地把这个大学上完了。
大四整整一年，陈安安她妈一次都没打过电话给她，
她狠下心，就当以后没这个妈了。
反正爸爸去世之后，她早就知道，自己跟一个孤儿没啥区别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大海里航行的一艘船，失去了自己的桅杆和风帆，从前，哪怕惊涛骇浪，也有人给自己顶着，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人世间孤零零漂着，随波逐流着，等着命运能不能给她一点垂怜，把她推往一个不至于太惨的境地。
毕业之后，陈安安原本想留在省会工作，
刚好有个师姐说，她想重新回去考研，可以把她介绍到自己公司，陈安安跟她约好了，等她过完这个周末，就去面试。
但是最后，陈安安没有去，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告诉师姐，自己爽了约。
几个姑妈一直打电话来劝她：
“还出去干什么呀！现在你爸爸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你和弟弟两个人，你好歹要照顾他一些。”
“不如就留在家里找个事做就好了，去哪里不都是一样打工，外面挣的钱也没多少，还要花钱吃喝租房子，算个账，还不如在家呢。”
连她妈都破天荒打来电话：
“你个死丫头，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你翅膀硬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吗？你爸都不在了，你还不赶紧死回来！你爸那个没良心的死得早也就算了，连你也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了吗？”
陈安安听了这些话，又忍不住对她妈和她弟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愧疚感，觉得自己不能真摆出一副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再说了，她也没有别的亲人可以牵挂了。
自从爸爸走后，她好像一下丧失了人生奋斗目标，就在这样的半推半就下，回到了老家，这个被群山环绕的小县城。
回老家后，陈安安搬到去和妈妈弟弟一起住。
她妈倒是给弟弟买了房，但是还没交房，于是租了两个格子间，陈安安和妈妈睡一起，弟弟睡在外间。
房子逼仄而窄小，因为是农贸市场后面的老房子，被周围新盖的商品房遮得严严实实，光线也不大好，屋子里永远都是灰蒙蒙，暗沉沉的，像蒙着一层纱，糊里糊涂的。
陈安安开始去找工作，小县城招人的单位不多，
她给每个招人的地方都投了简历，
然后继续茫然地等着面试，
面试后，又只能茫然着等着消息。
像陈安安这种小县城，是最讲究人情关系的，她的很多中学同学，毕业后的工作，都是家人托人找关系给安排的。
但是陈安安呢，她家里，一穷二白的，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就算她妈认识什么人能给她介绍工作，但她妈也是懒得去找的，欠人情不得花钱送礼请客？
对她妈来说，那是万万不可在女儿身上浪费一毛钱的。
面试好几家，都不了了之。
最后一家，对方问她：“你不是在省会上的大学吗？怎么不留在省会，要回老家工作。”
陈安安老实回答：“我爸爸去世了，就回来了。”
大概是这句话，让面试她的领导生出了几分同情，意外的是，最后她接到了这家的电话，让她下周一去上班。
陈安安找到工作的时候，拿着自己第一个月的薪水，很想去给爸爸炫耀，但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老头子真的是没福气，辛苦了一辈子，累死累活的，却没没机会等到姑娘念完书能挣钱了好享福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就直接蹬腿走掉了。
陈安安心想，她爸，大概和自己一样，命不好。
上班后的陈安安，日子波澜不惊。
他们在的这个小县城，虽然面积小，人口也少，但工厂密集，陈安安在一家工厂做人事，工作并不复杂。
像陈安安这样的文科生，在老家能找的工作，也无非就是办公室文职，行政，人事……之类，工资不多，撑死了两三千块，但好在有班车接送，中午还管饭，也算省下一顿饭钱和通勤费用。
陈安安妈妈对她能进这家工厂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县城里规模最大的一家，很多人都是花钱想办法把家里的小孩送进去。
陈安安妈妈在打麻将的时候，就到处跟人说：“我们家那个丫头，看着闷不做声，不知道怎么就进了那个厂子，一般找人都进不去呢！”
陈安安妈妈，最喜欢跟人说：“我们家丫头，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
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陈安安就心里一阵凄凉，什么叫做没让你操过心，是你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为我操心罢了。
还不是你因为心里只有儿子，一点心思都不肯花在我心上！
陈安安上班的日子，距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她在年底入职，按照规矩，是要压一个月工资的，于是这年过年的时候，陈安安手头，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她觉得有些尴尬，自从找到工作之后，她和家里的一些同学们，又恢复了联系，偶尔周末的时候，也是要和几个女同学，出去咖啡馆坐一坐，或者去哪里玩一玩，甚至有时候，还要去棋牌室打几圈麻将的。
陈安安不大喜欢打麻将，因为她懒得记牌，每次打牌，总是输的时候多，
如果晚上有时间，她到更愿意窝在家里看小说。
但是她想着，打麻将是这个县城的特色娱乐方式，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老家了，总是要融入进来的，她便努力做个正儿八经的县城女孩，
一边坐在麻将桌上大声跟女同学们讲八卦，对XXX相亲了，XXX家收了多少彩礼兴致勃勃，一边咯咯笑，干净利落地把手头的牌扔出去。
陈安安想着，很快地，她也会和这些女孩子们一样，去相亲，然后结婚，然后很快地生孩子，再然后，就会熟练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麻将，
忙忙碌碌地，连头发都没时间梳，衣服上的奶渍都懒得去认真擦干净。
陈安安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有时候就会忍不住，打一个冷战。
但，如果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吧？大家都能过的呀，怎么就你不能？
我看那些留在县城的女同学，她们也每天笑呵呵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的。
麻将桌上痛快地扔出一张二条，像扔出自己过去那20几年波澜不惊的生活的陈安安，从没想过活色生香的日子从不是属于她的，她是属于那些有父母做托底，也有本事嫁到好人家的女孩的。
而她很快，就会被逼着走上一条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