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求是

春假在读《邓小平时代》，信息量极大，mark 了四百多段话。

谈谈他最为著名的“实事求是”。

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

邓时代初期的束缚主要在于“以阶级斗争为纲”。

为什么会形成束缚？今人看来觉得未免可笑。但人的思想主要是环境的产物，要回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理解。

因为这正是我党能够统一战线、抵御外侮、赢得内战、解放中国的法宝。它在几十年里持续被证明有效，已经成为不容置疑的真理，形成巨大的惯性，深刻在基因。

即便时过境迁，革命者已成为统治者，惯性也依然发挥巨大作用。甚至，即便已经造成十年巨大创伤，也没有完全停下，依然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可见成功经验的惯性之大。

当环境和约束发生变化，曾经的成功者仍然执着于昔日卓有有效的方法，于是日薄西山。这样的故事，持续不断重演，永不停歇。

那些杀不死你的，使你更强大。

但那些使你强大的，总有一天会杀死你。

对我们的启示是——

a）当然不能因噎废食，放弃对原则和方法的使用，这是决策的杠杆；

b）但若要奉行任何原则或方法，确保理解适用范围；

c）对环境变化，保持极度敏感；

d）环境变化时，具备运用第一性原理从头算起的能力和勇气。

e）在所有原则中，“实事求是”应当是第零原则。当然，我总是爱说“诚实”。

我党历次对主要矛盾的阐述是极好学习材料。

拿自己举例，从前“以融资为导向”固然已被证明并非合适原则，但我同样警惕 Small Businesses Owner 会在未来某日重新形成束缚。

拿 flomo 举例，内容和社群运营固然是过去成果的一个重要因子，但我们也总是战战兢兢，警惕这是否会成为某种反噬力量。

大多数人会想提升短板，少数人知道发扬长处，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忘记警惕自己的长处。

承认令人不快的事实

邓小平重新掌握权力后，不仅自己短时间内出访国外 5 次，同时也热衷于鼓动和安排其它同志出国考察。

看得越多，就越知道自己多么落后。这种对落后的认识是改革获得支持的关键因素。出国考察使很多高层干部更加相信邓小平的看法是正确的：中国必须改弦易辙。

还有一个更局部的切面。

彼时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冒险偷渡到香港。解决方案一直是在 20 公里长的边境上架起高丝网，派数千警察和部队巡逻。

这样的解法，是将问题归因为年轻人的“思想觉悟”不够。

但令人不快的事实是，边境两边生活的差距才是症结所在。只有坦率承认这个事实，才能开始着手彻底解决问题——提高边境这侧人们的生活水平。

不承认令人不快的事实，就只会治标，不能治本。治标而不治本，问题就无穷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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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也在读 Honeywell 前 CEO 高德威写的《长期主义》。

他写了经营三原则，第一条竟然是——保证会计和商业活动的真实性。初读觉得十分惊讶，这不是基础中的基础嘛，但继续读下去确实就感受到必要性。

高德威上任后，拿到的行动方案，几乎没有一条是真正能增加公司收入或降低成本的，相反，所有操作建议都是为增加公司账面利润的一次性交易。

比如：

- 卖掉某项业务；

- 在财季的最后一周，大力促销；

- 将某些支出资本化，分摊到未来 10~20 年；

- 将某些预付款标记为当期收入。

我从前只知道这些“财技”可用于哄骗投资者；然而，在哄骗别人之前，首先骗倒的便是自己。

娴熟使用财技的结果是，管理者盲目关注短期业绩，将财报打扮得漂漂亮亮，却不去正视业务本身的问题。在此过程中，透支业务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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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年我负责过某人力密集型业务的中台产品。

最初我总是恼火和痛苦于——定义的业务逻辑，很难在几百人的组织内得到完美贯彻和执行。我定义问题是，这个组织的管理和执行力不行。如此定义问题，自然是只能继续恼火和痛苦。

以前做的都是经典的互联网产品，所有业务逻辑都转化为严格的代码逻辑，由机器承载，自然能得到完美贯彻和执行。但当大部分业务逻辑由人来承载时，自然不能再如此期望。

需要正视的不快事实是：管理和执行问题，客观存在，中台产品应作为操作系统的一部分，共同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切换视角后，事情才有所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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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获得知识，必先承认无知；

欲获得智慧，必先承认愚蠢；

欲获得品德，必先承认卑劣。

所有成长，都始于承认自己的不足。

不能够坦率承认令人不快的事实，就只能够故步自封。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先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再承认令人不快的事实，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寻求改良的方法？

答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1989 年 5 月，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提起自己早年参与过的中苏意识形态之争。他给的断言是：双方讲的全是空话。

这是他对「理论之争」的典型态度。

改革，必然要面临保守力量的抵制，必然存在很多争议。但理论和立场之争总是难以达成一致，更是低效的。

更何况：

理论上，理论和事实是一样的；

事实上，理论和事实总是不一样。

邓小平的典型方法一直是：

- 不花时间去争论；

- 先以实验名义进行小范围尝试，以降低保守力量的抵制；

- 如见效，则有实绩可说服保守力量，再行推广。

比如经济特区，比如农村改革，比如个体经济，都经历了如此过程。

而那些争议太大的议题，邓小平也不愿浪费时间和消磨感情，干脆搁置争议，留待后人解决。他应该会喜欢 Linus 那句名言：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

虽然邓被尊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但他从未有过一张详尽的设计蓝图，都是在实践中摸索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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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组织，对个体亦是如此。

人的思想，其实是极难改变的。因为人的思想都是基于过去的自己，而改变——便意味着背离过去的自己。背离自己，总是最痛苦的。君不见，那么多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固步自封，十年经验其实是重复十年的一年经验？

在人生前二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自己的思维框架；然后，余生将自己永久地束缚在内。这是一般的精神道路。

细思恐极。

当你想要寻求改变时，东方的儒家教你“心正而后身修”，西方的《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教你“由内而外的改变”。都是一个道理。但这是圣人之道，凡人极难做到——因为”改变内”就是极难的。 

第一步应该是“由外而内的改变”。

接触到新的信息，不管你认不认可，先（小仓位）行动照做，如尝到甜头，思想就有了改变的契机。这才是凡人之道。 

确切地说，改变需要两步：先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

或者更通俗地讲：从实践中学习理论，再让理论指导实践。

Fin

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承认令人不快的事实，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Elon Musk：第一性原理。

邓小平：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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