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名家丨剑男,与无法改变的命运推杯换盏
有生之年
说出来就短了一截,像一根燃烧的木头不是在末梢,而是在底部,像新年的炮仗远处有大响动,但有一截已不复在人间有一副好身板,但要贴上中年的风湿膏有可以瞭望的远方,但只够在寂灭中忆起这个缤纷世界的色彩,像夕阳收敛光芒山河褪回底色,候鸟飞临它最后的涂滩有生之年,灰烬中的火焰归于平静心中有猛虎,但要倦卧在温顺的羊群之间像马车拆下轮辐,守夜人睡在月亮的臂弯大地辽阔,却没有多余的道路可供选择曾经有过的青春、理想、诗歌和爱情以及如今捉襟见肘的思想,都要认下包括承认沙漏里剩下不多的沙子还在漏承认半生的较量,已经输给了这不堪的人间
山花烂漫的春天
在幕阜山,爱桃花的人不一定爱梨花爱野百合的人不一定爱杜鹃爱洋槐的人也不一定爱紫桐、红蓟只有蝴蝶和蜜蜂爱它们全部,只有养蜂人如春天的独夫,靠在蜂箱旁掉下巴、合不拢嘴平头坝 在平头坝,我藐视集体出现的东西包括暴雨前归巢的鸟不夹带一丝杂色的紫云英成片的二月兰,十里飘香的桃林我藐视把春天集中一处,把兰草从山中挖出来,把映山红移到路人可见的山坡我藐视思想的贪婪,把春天理解为繁花堆积也藐视来到平头坝的集体欢呼声和平头坝后给麦苗除草人的集体沉默我喜欢的春天是平头坝人的春天悬在幕府山的尾巴上花蕊在地米菜中最先展开欢悦在有人烟的深山最先涌出走一阵路就觉得身上棉袄是多余的藏在坝底的野水仙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在玻璃上写诗
早上醒来,窗外雪花纷飞望不过去的故乡啊我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写字我写积雪满弓刀,锋利的刀尖被折断,反弹回来扎在我的胸膛我写误了归期,一条消隐在深山的小路立即在玻璃上浮起我一边写,水汽一边弥散似乎每一个字都缓缓流下泪水我写村头的老枫杨,它流泪我写寒风中熄灭的火塘,它流泪我写黄昏时的叹息、夜半的心绞痛它也流泪,我写那年你在风雪中离开,止不住的泪水开始在玻璃上洇出一面镜子,我仿佛看见自己在镜中重又回到幼年,在一座孤冢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明在半山寺遇故人
你年轻时候来过这里从一阵清风,一段荒芜的路半山寺的转角,转角处飘出的诵经声中我曾看见过你,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身体里拂袖而去
春雨
春雨泡软大地的时候,田野就绿了起来仿佛一个人走在旧日的小路上看见爱过的人又回来了雨滴从高高的青蒿到到低矮的蛤蟆叶再到暗暗结着果实的地泡轻柔、缓慢更多的雨水漂白田间铺开描红的练习簿把你和春天合二为一初生嫩芽的手一再初生梨花白皙的颈脖一再被雨水洗亮而山麓下烟云般的桃花如一滴红墨水滴入水中,模糊了青春的视线
始信寂寞的身体也有着对春天的渴望
什么是诗歌,或者说是什么使一首诗歌成为诗歌呢?我觉得它起码要在以下几个方面显示它自身无可辩驳的力量。
第一,诗歌的言说方式要与诗歌所呈现的内容高度协调,词语运用准确,能体现良好的语言掌控能力。这也是我们对诗歌一个基本的要求。孔子说的“辞达”,《周易》里的“修辞立其诚”就是这个意思,即言语要能准确的表达意思,表达真实的思想感情。
语言有着自由而辽阔的边界,但同时又是一个牢笼。我们一般所说的自然语言是凌驾于客体事物之上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被普遍认可的规范系统,它不仅是对具体事物的命名,而且对事物之间的关系包括人与事物之间的关系进行命名和确认,是赋予意义的方式,每一个词语都有其确定的所指和概念。而对于诗歌语言而言,我们既要遵循自然语言的规范性,又要不断地从中进行突围,它的逻辑句法本性虽然存在,但必须通过词语组合的形式,把自然语言规定了的意义空间进行延展、扩充。也就是说诗歌的语言是反对日常语言的陈词滥调、约定俗成的语言方式的。诗歌是一种精神的自由创造,我们的言说方式应该是一种通过感情的直觉性认识,不能把诗的语言混同于小说、散文或戏剧的语言。这里的语言不仅仅呈现其工具性,还必须呈现它自身的创造性。第二,一首真正优秀的诗歌还必须呈现出它独特的诗歌精神。这种精神是一首诗歌得以确立的一种理想,它是一个诗人的生活趣味、信仰、价值、尊严、情感以及审美等方面的一种诗性的揭示、指认,是诗人对人类、社会、自然、历史及自身生命等的真切关照。
有人说写作从不考虑什么意义,他们不过是表明自己不去迎合某种东西。严格意义上,诗人的写作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种对意义的寻找,这种意义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灵魂上的,无论是自然的、宗教的,还是历史的、当下的,他们都必须通过词语的幻觉来解释其中的奥秘。它在某种方式上与哲学有着共通之处——二者都是关注人类与自我以及这个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哲学依赖的是逻辑,诗歌依赖的是直觉。同时,这种意义确实不是去迎合某种东西,很多时候,它只是我们内心情感世界的一个隐秘的呈现,或者只是我们与这个世界千丝万缕联系中一个短暂的、难以捕捉的瞬间,它必须与个人密切相关,它首先应该是诗人灵魂的一个映像,然后再由此来折射时代和现实。
第三,一首好诗歌是充满多种可能的诗歌,它常常是未被发现的,充满诗人个性魅力的,是诗人创造力的显现,有着诗人独一无二的生活感受和情感体验。与之关联的是诗人对于诗歌创新的自觉,彰显诗歌的实验、探索精神。
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来自于传统,事物的发展则往往体现为对传统的超越。现代汉语诗歌的传统由每个时期诗人的经典作品构成,但传统本身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由新秩序的不断加入而形成的。一首好的诗歌往往呈现出多种可能性,并在某一个方面对传统有所超越。艾略特说:“现存的艺术经典本身构成一个理想的秩序,这个秩序由于新的作品被引入而发生变化。这个先在的秩序在新作品出现以前本是完整的,加入新事物以后要继续保持完整,整个的秩序就必须发生改变。”(《传统与个人才能》)这段话置于当代诗歌背景下也是有效的,——任何文学样式都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如果没有对传统的超越,没有对现有秩序的破坏和新秩序的重建,那么这种文学样式肯定就会慢慢固化,反过来桎梏着它的发展。
诗名家栏目主持:宫池
编辑:王家铭
(本期配图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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