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风：致女儿丨诗名家
《致女儿》
女儿越长越大
我看到流氓越来越多
天真而美丽，是多么美好
又是多么危险
一年前，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是一瓶子蓝色的星星
这些星星，在夜空灿烂而遥远
但你还不知道，它们也是心碎的声音
世上有很多路，但我更关心
你是否好找到一双适合走路的鞋子
世界很辽阔，只为了你去丈量自由
你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有心那么大
大雨过后，你要独自走向前方
你说过，天空中的那朵云或许才是终点
而我只能像天空那样
辽阔地看着你，等着你长出翅膀
△ 姚风女儿
《路中央有一块石头》
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
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
在高速公路的飞驰中
我远远看见一块石头
立在路中央
仿佛是受神的差遣
把我等待
我必须减速
我必须停下来
我要把这块石头拿在手里
我要把这块石头放在心上
我的心上
不能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注: 这首诗仿巴西诗人卡洛斯·特鲁蒙多·安德拉德的同名诗而作）
《骡子》
我喜欢马，也不讨厌毛驴
但时常想起的，却是骡子
因为人类，它有了奇怪的父母
它注定一生劳苦
即使春风拂过鬃毛它也平静如初
它以如此悲哀的形式在这个世界存活
却没有一丝的怨恨
你看，它在皮鞭下跑了三百里
此刻却在月光下埋头嚼着草料
温顺得不知耻辱
《我不是什么都吃的人》
爱荷华城有很多松鼠
它们并不怕人
在一个动物害怕人的地方
人肯定也充满了恐惧
它们总是翘着大尾巴
在树枝上跳跃
在草地里觅食
甚至不顾红绿灯横穿马路
沐浴着下午明媚的阳光
我坐在校园的草地上看书
一只松鼠跑过来，睁着
亮晶晶的黑眼睛，狐疑地看看我
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它害怕了，莫非因为我是中国人
小松鼠冤枉我了! 我并不是什么都吃的人
我可以是你的好朋友
我可以长出一根根树枝
甚至为你结出松果
《没有李逵》
月亮
终于磨得像一把板斧了
悬在半空
但我竟然不是李逵
黑压压的人群
鸦雀无声
一把板斧悬在半空
没有李逵
甚至没有李鬼
《良民》
客居异域，我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
都与祖国有关
都与民族有关
在芝加哥的大街上吐了一口痰
我不会听到有人说“姚风随地吐痰！”
而是“中国人随地吐痰！”
因此，我格外自律
不随地吐痰，不随便抽烟
不随便脱鞋，不随便插队
不大声喧哗，不乱丢垃圾
自律得让我觉得在这个自由国家
并不自由
《上帝是河南人》
利玛窦不得不向中国文化妥协
所以把God翻译成“上帝”
终究还是上天的帝王，高高地主宰着人间
而在人间的每一个十字架上
都有一个基督在受难
在河南偏远乡村的简陋教堂里
我见到的耶稣有点像中国人
他也被钉在锈蚀的十字架上
祭台上除了昏黄的烛光
还有贡果，这提醒我，神也要吃饭
我久久凝视，恍惚中看见
耶稣拔掉肉里的铁钉
从十字架上跳将下来
用一口河南话对我说
“上帝不仅仅是胡辣汤和馍”
《神站在避雷针上》
从帝都开始
先后有数千人遭雷击
继而蔓延至外省
迄今乌国各地
已有数十万人死于雷电
天上时而雷电交加
人间早已乱成一团
有厂家神速发明移动避雷针
顿成热销产品
大街小巷，人人头顶避雷针
他们相信，有了避雷针
哪怕罪孽深重，也会逃过劫难
《神女峰》
1996年，我与友人乘三峡23号客轮
自重庆顺流至宜昌
行至神女峰，我正默念舒婷的诗句
突然，一阵惊叫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寻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具身穿红衣的尸体随着波浪沉浮
面目已经模糊，只有那一头长发
让我猜想这是一位女性
或许，是一个花季少女
她是谁？为什么死在长江里？
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次长江游的许多细节都已淡忘
但我仍像一个未能尽责的刑警
念念不忘这桩悬案
编者语：
诗人姚风给中国诗歌网稿件的次日，我又收到邮件。电邮显示时间是12:29，信中是他新改好的《致女儿》。
——宫池
诗名家栏目主持：宫池
本期配图由诗人姚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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