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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第36期精选(附目录)

2017-06-04 中国好诗 中国诗歌网


内容选自《中国好诗》栏目第36期,欲阅读完整刊物,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作者:凌越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看不清它的面容,
但它沉默着,有一种我熟悉的庄严,在树下在午后。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禁不住默念不连贯的语句,
我禁不住用那不成熟的嗓音和它交流,
当我在诗中说“你”,也许就是“它”,
我的语句之所以安静地流向内心,也是因为它。
它推动我置身于未知和驻留在年轻人的无畏中,
虽然我不再年轻,但它赐予我无视衰败的勇气,
一如年轻时我们在面对生活时本能的勇猛。
我默念着语句,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就像我并不知晓那形象对我意味着什么,
像狗引着主人到郊外的草丛,
像晨光摸索着不知道该不该唤醒万物,
楼群苏醒,人们奔忙着挤上公共汽车赶去上班,
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但我知道这是我被“选中”的原因,
尽管我始终看不清它的面容。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陪伴我度过寂寞的青春岁月,
还将陪伴我度过同样寂寞的暮年,
陪伴我走过有河流流经的众多城市和村镇,
也将陪伴我走过爱情向亲情的艰难跋涉。
许多年,我揣摩它端详它,
但却并不真正的想生下它。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在寻找词语的甲胄,
那永远不合身的甲胄,如同一个陷阱。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告诉我得学会把高亢的声音调到低沉,
在低音中,那个佝偻的形象终得以舒展。
但舒适也不是它的目的,
我并不了解它,但了解也不是我们的目的。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让它继续待在那里吧,启动我的呼吸和爱恋。



连晗生点评:


在凌越那本以芸芸众生为诗歌抒情主体的诗集《尘世之歌》中,充满着迷惘、困惑和无奈,也伴随歌唱、悲悯和赞美,一些诗弥漫着俗世混乱的尘埃,而另一些诗也像一束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来到我们之中,《我心里有一个形象》即是其中一首。这首诗具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气势和效果,在一种几乎脱口而出的口吻中,诗人试图给我们描摹他心中那个“形象”:“看不清”但又能感觉它(“在树下在午后”、“有一种我熟悉的庄严”),同时“我禁不住默念不连贯的语句,/我禁不住用那不成熟的嗓音和它交流”……


很显然(凭着我们的经验可知),这个“形象”既是经验的,又是超验的,既是亲切可人的,又是难以捉摸的。陷于浊世的人们可能对它毫无知觉,而只有灵性之人才能感知它,接触它。这个“形象”可以解读为终极之物,自在之物,在有些人看来,就是上帝,造物者,全能全知者,有些人可能愿意称之为“道”,而另一些人可能有另外的命名。


这首诗的感人之处,在于它汩汩而行的语流,以普通的日常场景和意象,多角度多层次地呈现心里的这个“形象”:既渲染它的形影不离,又揭示它的朦胧神秘,既感应“诗”与它的同一,又坦明“诗”与它的矛盾,既试图勾勒它捕捉它,又有意放任它(“并不真正的想生下它”)——从而在不经意中道出萦绕在作者心中的那个“形象”,与此同时——也召唤着读者自己心中那个“形象”。


可以说,《我心中有一个形象》是凌越诗集《尘世之歌》中是最为平静而优异的诗歌之一,它是一块界石,标示着作者在某一阶段中思想的总结或超越。它既吐出了作者沉积于胸的块垒,又显示了诗歌在茫茫尘世中那“无用之用”的力量:对灵魂的抚慰。



一次逛街

作者:断风


广州这座光的大楼,瓷砖的亮度晃眼,
香水颗粒悬浮,以及红裙无端摆荡
我蹲于一角,仿佛置身一座声音的空城
我想象这瓷砖构成的湖泊,映射出的地下王国
有一群落魄的幽灵,有一些自在的奔跑
这个搏动着的巨大胃口,以及涎着汁液的唇
构成大厦的基本机体。在油脂和液体的流淌里
我保持着纯洁的饥饿和无畏的肠子。
随着饥饿的加深,浓郁的食物冲破
鼻腔的防线。有时我觉得,木架恐龙的化身
就是我。有时,我会打个喷嚏证明我的存在。
把这里的光当作月光,想象能满足的
何必去寻找戈壁与沙滩?在这里,我从铁轨
中寻找上海的隐喻和云南的热带植物。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就是没有一个人。
都是大腿。以及腿被囚困于丝袜里。
沦为思想的奴隶还是欲望的阶下囚?
这是我的远古脚蹼不能理解的。这是
参不透的。亲爱的,我能变成一只鸭子吗?
真的,就差颠来颠去的大屁股啦。



杨小滨·法镭点评:


自1980年代上海的城市诗派以来,很少再有都市诗获得足够的关注。也可以说,如何从都市境遇中挖掘出独特诗意,可能是这类诗面临的关键问题。这首《一次逛街》里固然有“大楼”、“大厦”、“瓷砖”甚至“香水”、“红裙”等意象,但好在整首诗并不受限于现实的都市空间,反倒渐次营造出变幻多端的场景,有如电影镜头幻化出地下的幽灵或兽类王国,以“巨大胃口”和“涎着汁液的唇”统治着当代社会。在诗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座“空城”,只有“腿被囚困于丝袜里”,闪露出欲望和诱惑。诗中的“我”原来只觉得自己是被淘汰的甚至是人工拼装的“木架恐龙”,到了最后却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远古”的自己能否变成时代所接受的“鸭子”(这个词语本身似乎也暗示了更世俗的指涉)。末尾,诗人只能以“就差颠来颠去的大屁股”来进行自嘲,对无法(或不愿)获得招摇肉体的境遇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七月来信

作者:祁十木


我记得我已离开了河州。来信,
可能源于那份承诺。在拉萨,一个额头出血的姑娘
跪在我面前,“给我点钱,您会幸福的。”
那声音困住我。我仓促丢下一张绿色人民币,
她马上起身。“在七月,您将收到一封信”

我离开拉萨,回到河州,今早又离开了这里。
母亲打来电话,说我走后有封信放在我桌上,
我从未见过它。或许我忘记了,我已习惯
忘记一些人,习惯继续闯入另外一些人。灯光闪烁,
将我拉回现实。此刻,我在这辆列车上

从九十年代开来的车,残存着一些老旧的漆,
我剥下一片又一片,证明我常在这坐着。
这些时间,我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写诗,
也没有长久地沉默。我在想象一种惊喜,
那些兴奋的爱人,会送给我们什么

南行或北上。车要经过无数陌生的地方,
它极具耐心,赋予我往日的睡眠。但这是变相压迫,
我挣扎着渐渐苏醒。彻夜未眠的人,大概是半夜上的车
他洗手、上厕所,眼中布满血丝,像藏着一堆即将被淹没
的蚂蚁。我缓缓张口,想对这个陌生人诉说我的梦境

他忙着打理行装,吹着口哨:“想听个故事吗?
一小时前,有个女人打开你的口袋,取走了一封信。
她说她是你的爱人,不想扰乱你的梦境。”我摸着口袋,
她是谁?为什么拿走?怎么会有信?当我说出“信”字时,
他悄然而逝。我敲着窗玻璃,自言自语,“这才是梦?”

2016.7.3
2016.8.5改



回地点评:


这首诗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叙述结构,以及较为平缓的叙述语调。关于“一封信”的故事,关于“得到一封信”与“取走一封信”之间的微妙感应,关于“信”的歧义,让诗的第一节与最后一节得以前后关联。这首诗的主题,可以认为是时间,或命运,但也可以认为,诗人其实希望处理的是,生命与诗歌之间的那种神秘而隐逸的关系。诗歌“这才是梦”的结尾一笔,和第一句“我记得我已离开了河州”那种恍然若梦之间的微妙呼应,使得读者进入一种现实与梦境之间的交叉地带。读到这里,读者大约会返回诗的第一句,再往下读,然后,整首诗的内在结构得以再一次展开。


将现实与梦境交织,或故意模糊两者之间关系的写作技巧,自现代主义以来,早已谈不上多么新鲜了。但这首诗歌的辨识度,我觉得依然存在:比如第一句中的“河州”这个非常古老的地名。诗人没有用当下通用的地名“临夏(回族自治州)”,而用了“河州”,我想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这个地名,与黄河的上游,与大禹治水(相传大禹治水“导河积石”,积石,即临夏积石山),与中国最为古老的书籍之一《尚书》都可以发生关联。


      南行或北上。车要经过无数陌生的地方,

      它极具耐心,赋予我往日的睡眠。但这是变相压迫,

      我挣扎着渐渐苏醒。彻夜未眠的人,大概是半夜上的车

      他洗手、上厕所,眼中布满血丝,像藏着一堆即将被淹没

      的蚂蚁。我缓缓张口,想对这个陌生人诉说我的梦境


这一节写得很好。诗人让火车、时间、睡眠、苏醒、彻夜未眠、眼中布     满的血丝、即将被淹没的蚂蚁、陌生人、诉说、梦境……等,在一种火车与时间、意识的流动性中渐次呈现,在“我”希望对陌生人倾诉梦境的意向性中,陌生人反而对“我”述说他看到的“白日梦”故事。


 “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特朗斯特罗姆说。这句话与这首我不知道作者名字的诗之间,也产生了一种应和。




其他篇目:


《多少事物只在暗夜生长》……李群芳

《月光(外二首)》……钱利娜

《我并不了解小镇全部的黄昏》……西厍

《愚人的国度(五首)》……王笃伊

《晚宴》……甜河

《回家》……周瑟瑟

《琴声》……胡耀文

《遇见》……星空下的蟾

《故乡曲》……荷戟寻仇

《鸿门宴》……高世现

《赶尸匠》……张一来

《夜的天桥》……白群昊

《荒野落日》……空格键

《穿越我之前》……普缘阁

《河流的记忆》……南国杜鹃

《天堂(组诗)》……檀风鲁南

《正午,阳光正烈》……洪文斌

《孤独(组诗选二)》……秋风

《东城一日行(三首)》……戈多

《云向西去,我向北望》……何拦伟

《春天里,想把自己打开》……豆子d

《我拿什么等待孩子的降临》……湖北安子

《黑夜中的灯塔从未熄灭过(组诗)》……吕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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