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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诗歌宇宙深处的光点丨陈亚平论聂广友叙事诗《大河》

2018-01-14 陈亚平 中国诗歌网

聂广友 


聂广友,1971年生于江西永丰,现居上海,曾出版过诗集《游园集》、《果园来信》,获奖若干,2010年创办《风月大地》论坛。

 


叙事诗:大河

 

聂广友

 


1.

 

夏日延远、奥敷。

午后,延着它明亮凝固的

垂首商铺,似一个吁请,经

丰华路,沿着诸铺首,来到它的

明郊。似废弃建筑、居所的场域,

又独个自顾自在内部沿一个坡坂

向前行去,白日的灰白、阳光的

热也照临这里,更开阔、明亮的

本原也自然开出一个口子供来人

走入。土石堆弃着,裸露在它的

道旁,翻过一道土梁,或云土堆

(被弃的),那边的门面似还被其

所控,仍陷入艰难中,自顾宣扬的

广告横幅更像一个被困于土梁时

必要的意志,在春天里,或夏日,

带来一种喜庆,或只是一种存在本身,

必不可少,因为,只有如是,才是

此处的一种更明亮、质感,而一座桥梁

才会存在,道路如是,在泥埠边

依势行着,在季节,在白日的时辰

躺卧,翻转着,总是会有,就像这样,

充当它的一部分,它也因之而得其

形完整。小区业已开始入住,赭色

区身在阳光下显露一部分,一座厢栅,

一段再向里的入口,过了大门、或

看到的楼身,向下行走,遂看到另外一半

也在阳光下,它的下面,小区的内部

也生出,安静,有更多的墙垣,或

矜持的关口,通过它们,才能居住

(并安居)。而那排商铺仍在阴影中,

面对埠泥,陷于它的高堆,身形低窄,

因据了高楼伟岸的矗立,高楼精装

外立面身躯,自高处向低地俯首,

那里,门面在那里仍遗留着初级、

原朴的面容,和泥埠、路径一起,

从那个“口子”进来,便在这个世界,

像是镜像,又像在梦中,从天空坠

落至此,像堕落者,遗落于此,既

带着本原者的迹像,又带着自己的

意志,却又迷茫,像要通过来时的

朝向、路径,认识自己,“我是谁?”

“在哪里?”,商铺向低地的倾斜而立,

有的门全豁开着,像是埠前的泥堆映照

着它们,它们安心于抵达此地,

这个春天,深携了它的精神,在灰色的

时日深处,呈现于低处,代表着这栋(片)

楼,这入口,或是边界,向着大道,

因为横符上写道,“这必通往新兴的

路径,因为,这是最后的店铺,”

只有它对着它——即将的大径,

驮负着楼宇,深驻下来,或者只是

平常的居住,披着季节的容色,

接替到这个深镜,因为诸多的镜像

都对应着同一个造物主,在此时,此地,

它映射出那个绝对者,绝对者的成像

不在时间之内,亘古就有,这些门廊

从自我的意识苏醒、恢复,或者说,

既不是苏醒,也不是恢复,它亘古以来,

就一直在这里,上帝有了,它就在那里,

像是上帝存在的根据,因为上帝是精神,

它映射出上帝,它又是它自己,

它们是已堕落于映像里的实在,

可为何仍如此明亮?暮春孟夏,白日

绵长、平庸,来到这个地域,延着路径

向前、向下,在灰白、疲倦的日常

来到一个口子,它们(店铺)庸常的

面容又进入到这个白日的和解,

遂产生了明亮,还是,明亮是庸常的

面目,我们得以进入了庸常?

地域无人,泥上的堆积、廊铺的整理的

工作已停了下来,仍时时向着新生,

时时进入这个季节的容色,和它同步

的路径行出右边的小区铁栅的边界,

金茅上边,一排整齐的楼宇也向扩展

开来的场域创造出自己的生活、矗立的

形式。路径峰拥起前伸的桥梁,

既已进入到世界,就跨跃它的河流,

向深处迈去。

 

 

2.

 

路向前探伸着,经过那片灰白。

灰白新鲜地延伸,来到白日之郊。

桥型拱伏,突显,就过它,如关口,

已然跃过,进入它的壃土。是你的

进入,是必然在变化,从桥拱上看时,

就突然发现那些桥墩。它们朴素,

在平常里,灰白、平顺,在托负起那桥

的平常里。那些桥叠累着向空中列举,

显露侧影(只在侧影中显露自身)。

如同一个家族,只担忧扎根的事迹,

而显得奥秘尊贵,显露出白日灰白的

真迹。天空里,自来时,那里,岩埠

金黄,屋在它的空中向西排列,

亦在天空里出现,屋现出它的全景,

在天空中显出更多。因为有,是为昭示。

道路自跃过桥,而进入埠它全然的壃域,

道路更宽,它的拓在它的郊路上深垦。

从这条路上看去,被它看见,日益

发生变化,那是它的中心,它的担忧,

它的道。如今已拓平、宽,来到这个

早晨,在高大壮硕的圆柱下,道路

已然成型,伸展开,已具备它的远方。

那些栅墙,反而证实了它:成为了遗弃。

被那些它们的主人,被意志遗失过,

那些主人安在?它们就像边界

遗落在此,留下迹像,如意识本身

经过的历程,而它们的人类安在?

这些巨型圆柱,深深地扎入,又如同

从壃域内长出,它们仅仅是意识所

留下的事迹,还是意识本身,是远古

就遗落于此,还是当代刚刚建立?

为何意义如此丰富、缠绕,嗡嗡作响?

朴实,平凡,已进入具有的平凡的

白日,像英雄时代的浑圆庄重。

 

圆柱屹立在道上,也被那边的“它”照见,

壃域独立,遗失,已进入它的白日,

也证实了独立于它自己,有不同的,别的

独立的存在。壃域、白日已然扩展如斯,

我们曾远远看见它的形,在白日里

茫茫的光线边际,像是被它掩饰,

被它托住的架桥,叠累着举向高空,

显露侧影,一时看不到白日的

边际。它的根基,已对那壃域熟若无睹。

“它”在那里,过了那些圆柱群下的

阴影,爱特路在白日里的平常里

清新地,或这是壃域,在沿着它的道

向前。它的清新很自然,在壃域的

光照里,光照在路身以及它的低空,

像是来自壃域自身。因被“它”观照到

它的路在回头走它,无意识,自然,

令“观者”放心。壃域在光照下,

努力走向平常,奋勇的路已生出两条,

一条走向“它”,一条向我们来的方向、

所在行去。“它”是一个工厂及其

面前一大片的空地,爱特厂坐落在

路的壃域的枢纽,路拓宽,逐渐

来到它的场地,更明亮、新鲜地

坐落在壃域,已经坐落在这里了,

而“旅行者”,“你刚来”。包括这些

圆柱,阴影,路,“这些时光是多么

清新,”“犹如从一个山岩里劈出,

犹带着刀斧的迹痕,空地清新、真实的

阴影,”“这是他们的地方,”“带着

那样的光泽。”而路是如纵深来到这里,

在枢纽处见到光亮。太阳的光照

那么新鲜,时辰还早,他们,有和我们

不一样的人,在建设这里。厂舍新鲜,

以它们之名命名路径,工厂对开着门,

在路径两边,犹如山路、峡谷。我们从地峡

通过,地峡亲近,我们一下子认出了它,

地峡又陌生,鞭策着我们。这是他们的家园,

又如同新的家园,如同在我们的认识之外,

未来的家园,也在径直向前走的路之外。

路径深在,又显明,喜悦。如漫游,经过、

穿越它,来到灰白熟识之径。灰白熟识之径

如在梦中,在回忆的具体之径上能亲身行着,

哪一个才真实?

 

 

3.

  

穿过那片明亮的场地,向右

转,抹过它的墙,像是自自然然地

进入到了新的途程,是明亮、清新

的一脉延续吗?是的,因为途径

延续着,我们并不惊诧,惊诧的却是

风景自身的奇异,可又很自然,因为

自然总是给我们很多奇迹,当自然给出

奇迹时,我们总是乐于接受,说,

“因为,只有你带给我们无限的惊喜,”

道路贴着墙基的那段成了岸埠,因为马上,

它就要急剧向下倾斜,沿着左下角,

像“之”字转折时的第二笔,道路变得

更灰,灰黑,周围的景致也深重了起来,

一切像是旧的,却异常亲切,像是

我们以前就见过,边上长满了昔日的

野草,现在回想起来,它们的刻划

都清清楚楚,道路静谧,静静呈现着,

因为毕竟经过了那个“口子”,和那个

明亮、新鲜的“它”,负荷着它们,

延续着,道路和周边的景致因而

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但又更清晰、

真切,我们置身其中,犹如置身于画里,

“和它们在一起,”有一刻,我们看到了

自己,犹如和时光同行,我们在时光中,

像是从诸多纷扰中脱身出来,

这是我们的家园,它又那么陌生,

可又很愉快,可又很轻松,像是

在一个镜像中与造物主保持了

某种联系,又像是孤单,从某处

坠落于此,于此,又看到了清明,

又像是一种身心的自由,又像是

这个背景——“某种联系”——

是那个希望,道路向下顺延着坡岸,

穿过一个拱桥后又向上,拱桥像是

一个隧道,一眼能望到底,看到那头

又沿着“之”字的最后一捺在白日里

爬行,而隧道就在那一撇和捺中间的

转折上,当乍然看到这个转折,

心中一惊,更多惊奇的事物

“总不对我们辜负,”心中说道,

“果然有惊奇在理性中如实到来,”

它那么自然,沿着一路来的发展,

就在这里出现,白日里,在郊野,

又在关口的深处,石拱宛然,早已建立,

完好如初,因为在这个原初的世界,

有一座拱桥通向更古老、神秘的地方,

再正常不过,这座桥洞我们走过,

记忆里有它的印象,我们在行走时就

认识它,或者说,“是它赋予我们过去经验,”

而认识自己,向未来走去,又意识到,

这条隧道像是回溯,而通向原初的地方,

那里意识充满,又像在意识之外,

白日灰白,拱洞里干燥,可以放心地

通过,尽管桥拱的石板有些灰,潮润,

有些地方石灰斑白、脱落,仍可以看到

拱上的刻度,“1.8米(水)深处”,

像是桥拱的历史,在坝下,在平常的日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映像着我们曾经的

过去,在此一目了然,多少时日过去了,

它仍留在此深处,踪迹又像映像,

映像就是桥拱,自由、清晰,因留于原处而

欢喜自足,忠实它的本心,就是忠实于

它的在此地,和整体达成了和解,

堤岸盘旋延展,一起来到“午后”的灰白里,

天阴白灰,埠岸沿着坡岸,向上爬行,

境界越来越宽大,因为已在它的延展里,

看到坡岸,它的斑白的岸面灰白,

在午后的深处,一显现,就是它,

带着它的印记,连同坡道、岸埠、未时,

都在,遗落这里,这是它的,属于它的地域,

缓缓的坡道进入“它”的未时,

它在这里展开,多么适得其所,

在此地,穿过拱桥现出“坡道的展开”,

它的身体,这既是给所们一种教育,一种

知识,又让我们因此变得安心,

来到了正确的场所,这是一个善的行走,

让人的进入变得真实,如此,这个行走才

算是发生了,坡道向上的行走缓慢而自然,

尽管境界朦胧,却越来越明亮,

埠岸上的岩石的花文,如期在午后开出,

无声无嗅,默默无闻,因为这是午后它的本性,

不惊奇,温良地自在它的白日里表呈,

我们就在它的岸边发现了果园。

 

 

4.

 

哦,多么稀有的情境

又被我们看见,在灰白坡坂的边上,

向后又绕一次桥拱、岸坡,在这边,

顺着慢慢向上、抬起头的岩坂

逆向而去。在岸埠边上,更平阔、

绵长,乍然出现,优美、必然,

像我们会时时走近它,因它一直在,

时时在,是出发地,是童年,你必回去。

看到树林、拉网、故乡的物事,

就是看到了本原,你就以这样一种方式,

看到、接近本原,就像当你从桥下经过,

随着岩坂上升,抬起头来,你必看到它。

在一片郊野,它的光线更质朴,短而急促,

当贫瘠出现欢喜的呈裸,呈裸里一片

宁静的肃穆。

 

果园平静,出现于正午,大地清新、

朦胧,又清晰,一排树林已沿古旧的

埠岸延展了好久,静默不语,

因沉浸自身的专注,无需默告我等,

“先于你们,我已在这里许久,”

她沉浸于自身发出的光辉,裸呈着

自己,用这样一种方式欢迎我们。

静静的质朴的质地,又改变着正午的

光辉,更阴郁,阴郁里又生出明亮,

它的质地又生出此时此地正午陈旧的

沉落杉树,正午因它更沉醉、苦涩、

甜蜜。当我们从岩坂上升,它就向后

疾驰而去,身体又慢慢清晰下来。

是兀立不动,围绕着苗圃,拉网里

是什么树,是什么铁丝,网是何人织成?

它兀自暴露于荒野,又向自身退回去,

有的铁篱撕开了一个口子,宛若

一个事迹,给正午、果园增加了证据、

遐想。正午、果园从何而来?

 

延展上来的路掠过果园、苗圃,

从它正午传奇的寂寥里——只有它——

正生出苍翠之境,苍翠之境仍有些陌生、

幽深。树叶深裹,响动的竹树已

迎接到那个时辰,而欢呼,自古以来就

镶嵌在道上。在路口,我们欣然地前往。

路径清翳、原初,茂盛起来的果林

迎接到茁壮起来的路,这是什么果树已

长成,茎杆茁壮起来的意志已卓立?

树林已苍莽,在它的林子里,有掉下

落叶,随意遮于土上,黑土已灰白,

在落叶边上,随它此起彼伏,这是它的

意志。果林深莽、黝深,让人深思,

何以存在,它的时辰从何而来,开始?

这片土地的境像和它共同葆有着林子里

朦胧的奥秘,那朦胧、质朴的迹事

像是在时间之外,自永恒以来就存在。

我们的闯入多么冒然,这是什么树?

是泡桐还是栗树?它的功用让人迷惘,

让我们的闯入,显得诧异,规定着我们的

进入,我们和车的真实性。我们何以

就闯了进来?

 

经过了路口的短暂相迎,路身慢慢

进入到白日清丽的深处,证实着

这进入。这岸埠、果园(林)已开始

它的向前,在动荡和它的裹挟里,

把自己发展为如其所是,慢慢安身下来,

诸桥、路又令我们关心它络绎而来的关口、

岐径、岸边三叉口的闸坝消失的踪迹。

路终不负所托,在它的道旁休憇有遗漏的

庄园,庄园遗漏,跨上河埠前,已发现它,

道路的灰白变深的陈褐荫凉影里,桥河

后面,埠岸的留存的它自身独自余留,

展开在白日业已照耀独自收受的土地。

土地遗漏,从桥岸的荫凉逼近时,

就出现河流,你丝毫不惊异,已

接受了它在此地的出现(之前,你已

接受了凉影的出现),在想像中,或

设想随着行而不停调整。在白日里,村庄

遗于境像,道旁,仍有幽静的的小径,

在白日的迹象里,它独自的足履灰白变厚,

引导你到河边。在埠岸上,它嵌入村庄、

屋宇的廊下,你为后者幽叹,或者谈不上,

只是更用心地观察着垣、廊、地坪的灰白功事,

经过受了多少白日的灌入,一个杆柱能最后

凝固,从墙上质朴地搁倒在大地。而地坪

成形,因之有的充满活力的人家的事迹旁,

一个赤子,单纯的人,倚在步入水波的岩级旁

哀叹,视而不见,在村庄,地坪,水级和

大河无声的融合里,站在界边,把它看作

滔滔白日里的磨坊,想着它的前程。

 

 

5.

  

从村庄边的路驶去,仍带着日深月久

积累的灰白,仍归入堘、渠、

渠边白石灰垣壁。尽管时日已远去、

消散,垣壁已空空如也,但我们仍

从它路径里的灰白里驶过。

青草的质朴的枯黄,在铺过的水泥、

在三叉口出现,水泥路径开始厚起,

进入它的氛围,冈岸的边界,

它的胚锻铺陈的迹象。柱型矗立,

沿直线竖到边界外,或只是一个

圆柱的意识,柱型的矗立那么自然,

像是远古的遗迹,园林有了,它就

有了(“像是自永恒以来,在时间之外”)。

故我们见到它都未曾深究它的来去,

只有它身上深刻的“自永恒以来”的

迹事、意识在告谕见者。而从最平常、

低朴的水泥道上出现三叉口,来往的人、

车必须走上新修出来的水泥路面,

它们的存在像是暂时的,但它的出现

仍预示了新工期的正在进行。我们仍

乐意经过,感觉到一种不稳定,或是

有一种力量正注入土地,带来变化,

新的气象的溅出。一座基架已

声势宏著地建立在河边,呼应到

那些显露的柱型,正是它们启动了,

正是在你闯入这片场域时。而原来

的马路却留着专用,从那里,从它

拱形的背后运送石料。架子搭得雄健、

快速,直接从地里升起,你会说,

“哦,好快,”并为它喝彩,但却

不会诧异。毋宁说,它的崛起正在

你的意料之中,从这片大地,

它古老的宁静,原朴的造型,神工,

它的宛如竖立的柱型都是在契合着,

张着,举起,又无所谓举起,举起

就是放下,睁合之间,动若闪电,

亦归入静的宁朴,像在时间之外,

因为“自永恒以来”就如此。

 

人可以走近河边,在埠岸上靠近它,

眺望,它巨大的声势从岸上径直向

河的对岸跃出,它的跃浑然有力,

粗壮短拙,像是因为是从地里长起,

河流自然不在话下。像是意志凝固成它,

是它自然地抬起,如扬起手臂,

自然,天成。因为是整体意志跨出河岸,

和对岸凌空而来的基础一起,欲翻越那

边界,亲自去,去问询那边的人世。

边界一直在,因是它铸造了边界,以及

边界那边的世界,它的意志振起,几欲

动身前往,复又归为宁静,如如不动。

而基础仍无心停住,或者,它的跨跃的

步履是向上,向灰白的天空,跨向永恒,

因为自永恒以来它就堕落于此地,

于逻辑无关,“自永恒以来”是什么,

在哪里?它朝着天空摇摇那些须发。

 

沿着径路向前走,路径修长,穿过

一些田埠,向右边,分出一些三叉口,

向它右边的深处走去。那边像是它的

中心,田陌、冈阡分布起,分布开,

在两条路径间布满,又像是这些叉路只是

为了这些分布的需要。它们的布满苍茫、

奥义,充满于白日,新奇又古老,充满着

意识,嗡嗡响着,存在,它的生命体

有机、警醒。三叉的小路灰白、清晰,

敞开着,生出诱惑和拒斥,叉路上有

渠拱,或拦障,拱他们的人进入。

田垄里植满了树,井然有序,整齐,

径路遂沿着它的世界向前,在它的意识、

存在的边上,又在它表呈的气象世界的

伸展里,径路遂沿着它的伸展向前朝赶。

路因它已获得的自我意识,已施施然、

平坦地轻身前行,快速而愉悦地来到

新的境界。在路向前愉悦轻松赶路时,

左边不远处林子里的河一直同行,

尽管有时因它宽阔的埠岸,河流

失却在视线外,但它一转弯,又

在林子里和阡陌同行。在一些

河流调直身子的节口,森林、灌林

特别茂盛,呼应到深入之径白日里的

苍翠。从那个口子应需生出一条细径

通到径路,像是一个吁请,去观瞻

苍翠里的奥秘与神奇。但径路连同

意识的母体又在通往细径的边口

竖起短小、精悍的柱子,维护着径路、

田垄白日里鲜明的存在,但又敞开着

茎柱,像是在白日的苍翠里达成的

一种理解、和解。径路向前伸展,

随河流变化而显现的三叉细径,不时地

在二者间沟通,生出去拜访的愿望。

这样,就在这片埠垄、冈阡间

呈现出来一片美丽的世界。

 

 

6.

 

道路清丽、整洁,阡陌、冈埠间

的垄行上的树丛已平整,虽然不高

却新鲜、精神,如梦幻里的枝条

尤其清晰,充溢细节。枝条明亮、郁结,

路径就像自行于其间显露,又分明,

又像路径是这些树丛园圃锦图的枝干,

带领它们步入更殊胜的存在。路径有时

感觉到陌生、拙意,可是没关系,因为

拙意中已显现出殊胜。你相信它,因为

你对自己的直觉已生出把握,这是一目

了然的,于观者胸中,当他一踏入,就

明白,它的古旧,又于古旧中生出瑰丽的

新景。新景充满了预示,带着象征意味,

而我们步入其中是真实的,它的锦图

带给我们欢欣,我们相信这欢欣,确能

带给我们,我们发生了。锦圃从向河

的三岔路口铺起,铺到这里,河流离径路

越来越近,三叉路越来越短拙,苍翠,

短柱矗立着,在沟渠口,沟渠已

在锦图的照耀下。再后来,河流慢慢

被忘记,只有锦圃越来越充满、宽阔,

它作为它们主体意识的表现,一度像是

我们离主体意识更近了。那些园林、锦图

越来越分明走向一个更明亮、明丽的场域。

而我们对更明丽的场域缺乏认识,

路径、阡垄的界限越来越大,又像是

走入其中,阡垄变为一片阔大的平冈。

仍植着果林,又像是松树,一片中心的

水泥坪冈由五个三角形的坪块组成,

通向意识深处的村子,而我们仍在

路径上,在它拙意的殊胜里行。

 

他对这片场域一直无法完全明白,

就像无法明白是如何到了这里,

大河已完全呈现在眼前,隔着一片

防护杨树。过了一段日子,就将在公路旁

建设一层绿色铁丝拉网,边上有一家工厂,

对陆虎车的到来有些惊奇,这家工厂也是

属于这个场域。过了那片锦圃,路径开始

露出坷拉石子,渐渐收缩、凝固,

但是属性、精神还是属于那个气氛。

就像旅行中,走久了,到了下午,风景

开始阑珊,开始直视我们的神经,

我们接受它,就会视它为同道,它反而是

中枢,宁静地支持着,建立这个景区。

又在此时令我们返身看自己,赠予我们

真的甜蜜。这却仍在午后,吴淞江从远处

之角倾身前来,那里,边界处击打出

大漩涡,他站在河岸边,又像回到了

现实中,这工厂,路径,坷拉,石子,

这杨树,河埠的水泥,都像身处在祖国。

而河埠幽僻,大河无知无觉地存在,又像

是巨大现象,它宽阔的河面,吃水饱满,

已崛起涌现于果园,却又无人知晓。

他像一个发现天启的人,内心欢呼着,

感受到大河一次又一次逼近,又力量化为

无形,它的旧面目平静老旧,回应着

“下午”的果园。可平水齐岸,在界限内

明明地踊跃,无可置疑地宣告,哗哗地

流过,从远方而来,“自永恒以来”就

这样自足且无可置疑地流着。通过它

眺望到界限,那神秘、通往人世的道路

究竟是什么样子,自永恒的光里如何就

生出了喧哗的有限,易朽的人世?

这样,从边界上游来的几条船就像传奇,

黑色的船身沉默,经过我们身旁,

又随大河向下面转去。经过那个大角,

它们黑色的身影迅速离果园远去,

在尾界处留下一滩白色泡沫。

 

他遂沿着河岸走着,像是因见证过

它巨大存在的遗事而留下,埠岸和

大河这段遗留的身体,大河流过,

这段身体仍在流。埠岸在一棵古老的

杨树下开阔起来,有野烧的痕迹,

埠岸边呈现河谷、干涸的沟渠。

拙朴、静默,是更大、丰富地形的

在眼前出现,有枳、棘、女贞、

细叶灌木在照亮渠岸,在分出高低、

近远。午后的光线明亮,抬起头,

重新审视这新来的场域,一条煤石小径

穿过贞叶林丛,供人走入这荒野簇拥而

起的人工。如同它终要呈现出人的意志,

独自走过的人因其被凝视,而拿出写有

远古传奇者迹事的诗,要在白日

朗读起来。而他终于也是自由的人,

放松徜徉于他的正午,如有人

唤他回去,他就留下恋恋不舍。

 

 

7.

 

灌木径上的光线从与大河、界限纠缠

的沉重中摆脱,它(大河)兀自在

那个时代流着,像是界限外的人世将

这种陈旧带给了它,又像是河面独自

在它饱满的明晃晃的水面流进那个

日子。河面多风,漫长,经行于白日,

而专注于此刻,或因专注而来到的此刻

因敞显而获得明丽。他因此看到贞叶林、

长春藤、和侧柏,在此时来到小桥,

像是径路来到了侧柏绿荫环绕的空间。

白日干实、苍翠的绿荫凝固成白日之所是,

谷埠荒凉,又因生长不息而苍翠,

你像是来到了“吾之地”,而心有所得、

所属,遂看到那片开阔的林地终于

出现在眼前。

 

它的意识更加丰富,复杂,你明白,

像是来到此刻,从灌木小径自然地向

东边眺望:经过一条宏大的通道和

一片开阔的林地,一座巨型桥根矗立在

不远处前面,巨大的圆柱带着它的壁及

影子静立。它巨大的意志,照亮其下

一条幽静的小道及绿草,它边界外的白日

清朗,而觉醒,意志观照着它清亮的

顔容。而一条从外面而来匆匆、易朽的

道路截断它和宽阔林地的连接。

 

他遂朝宽阔的林地行去,跨过那条路径

即进入。因为处于朝向巨型圆柱的通道,

被它指引、弯曲,林子也来到了一种

预示中,受它的指引,会更宏大,雄壮,

同时,又受它昭示,必在照亮中呈现一些

真实处境、迹像、实践、主体的存在

(宛若一些根系)。像是来到一个时刻,

宽阔、闲住、存在的林子让他想到

要去交待那条来时的径路:白日灰白起来,

它穿过通道的边上,也是贴着灌木丛小径的

界边,下午的灰白扩大,(果园的)边界

越来越稀薄,寂静、受庇护、无人,

独自穿过它,充满兴奋又不无留恋地

进入外面轰鸣、易朽、悸动的白日。

 

而这边的开阔林地仍在增加清朗,

像是下午的时间在增长。有空地、坡岸、

闲人,闲人不多,一个或两个,象征似的

存在,他们也感觉到了自己这种存在,

他们(存在)的意识奥秘,若即若离。

它的空闲也因为这存在而饱满,我们

走不进是因为不想靠近,但又仍在走,

不是去那些空地,坡岸,而是径直沿着

通道,在它的清朗里行,感觉到了下午的

时光。路边也有坡岸、树,有的树被

砍倒,露出空地,坡岸更显眼了,露出

埴土。树的被砍让人安心,因它是人的

事迹,留下桩茎。坡岸越来越明亮,也

越来越近而亲切,但又仍庄重疏远。

在一个坡埠,从树被砍倒的的圆坡边

出现一个口子,有一条小路通向果园深处

(村子终于要显露)。路堆高浮了起来,

这是一条土路,土路警醒、通灵、饱满,

充满意识,它微红简朴,独自处于午后

(它自己的时辰),而光亮通透,又浑朴,

无人,又像是有人,有一个人,在打瞌睡,

路于是也在瞌睡。因是在午后,靠着村庄,

路边的树因靠着高路,树基也微微泛红,

像是那人就坐在树基下,随时会站起来

在路上行,或走入村庄。那人是程元光,

他们在这里修了同一条路,或这条路就是

那条路,这里就是那里,你可以走近它

或走入,但它又是独立的,因此,我们并

没有走入。曾是那么接近,那是那条路的

原型,荷树山村的。一眨眼,树基下的人

不见了,已向里面回去,路亦返身而往,

但又如如不动,它的意识,它的路程

延着它自身,远亦近,近亦远,向着

它的边界。那光的影模糊,浮动,又

清晰,通向村庄,就在果园深处。但又

就在那,他看到它,但只能在路口目送。

他看到它,它的光、影、声、色,

它的行动,它兀自在那里,仍在有力量地

赶行,却又如如不动。

 

而外面的宏阔通道清亮,巨型圆柱已

越来越迫近,近在眼下,它的垣壁,

清亮的阴影,独立寂静的空间,空间里

被照耀的树叶、花草历历在目。

这是一件何其自然之事!在巨型圆柱边,

越来越走近它而出现通灵之路。在圆柱边

又修筑另一条大路通向人世,它喧哗、

易老,明亮,明亮不断地演绎它的

生死更替。他曾那边回来,避让着车辆,

自由往返。这又是何其自然!在巨大的

圆柱下留下这样一条宏著通道

(以及来时的那条路径),像是远古的事迹、

残留,如此清晰地呈现,永远有机会目睹

这景象,这来龙去脉,这原型。而这又是

何其自然!这巨大的圆柱被建立,这俊美的

形象,被供奉,被附村庄、小路,被创建在

那个时代,留下迹象,如同恩人、诸神

永恒地守候,庇护这记忆的原型。这道路。

 

2017/4/7

 

 注:苏州河在上海西郊也称吴淞江,吴淞江也是它的上游。

 

 



来自诗歌宇宙深处的光点

 

陈亚平

                          

    

传统诗歌分类对叙事诗的根本缺陷是双重的。什么是诗歌叙事的身份?它的专业界限在哪儿?现有诗评家说叙事诗的专业,就是讲事情。我看,这个说法既是片面的也是失效的。心灵才是叙事的最根本的家园,叙事只是心灵的路途。两者虽然相互包含,但两者关系也不可单方面就代替对方。在我们思想从没有界限的空间中,当一种界限在诞生的同时,命运就把界限的超越和死亡,提前放在那里了。也就是说,代表思想活动的叙事界限的划分,也是这样。例如《伊里亚特》宏大历史事件的叙事情节里,尽管诗体偏重客观事实描述故事层次的完整性,比如:“……王者普里阿摩斯步入营棚,不为众人所知,走进阿基琉斯身前,展臂抱住他的膝盖,亲吻他的双手,这双可怕、屠人的大手,曾经杀过他众多儿男……”,可是,诗中也穿插了不少情境的成分,而不是纯粹的抒情性故事成分。比如:“……掺合的命运也降临在裴琉斯的头顶。神祗给了他一堆堆闪光的礼物,始于他出身的时候,使他超越众生,以他的财富,他的所有,统治墨尔弥冬兵民……”。所以说,某一个叙事,从来就不是只从时间轴上呈现眼前流动的现成物,叙事同时也是,某一种从空间轴上呈现心灵涌出的扭结的网。从亚里士多德到韦庄以来,叙事方法和功能的特性,历来就是反映到诗歌身上的争议交点。一切对叙事诗的见解,根本上,都是回到怎样叙事和什么东西能够代表叙事这两者中的见解。我希望有对叙事诗史不很熟悉,但能创作新异叙事诗的脱俗诗人,特别是做到我称之为:让哲学事物有效的聚集在一起,同时以某个生动的物态情景出现在地面。我尝试在黑格尔最早的哲学诗中,比较一下中国当下广义哲学诗的特征:


“玄意现在潜心于直观。

我名之为我的东西在消逝。

我把自己投向那无可量度的东西。

我是在它之内,我是全,我只是它。

它对回归的思想是陌生的,

这一思想害怕无限的东西,

它惊诧于不能把握这一直观的深度。

想像以永恒的东西营养玄意,

给永恒的东西配以形态。—— 欢迎,

你们,你们这些崇高的精神,这些高伟的阴影!

在它们的额头闪射着圆成的光辉。

玄意并不可畏。我感到那里也是我的故乡,

是光辉,是环绕你们流动的肃穆。

哈!你的至圣所的大门已打开,

啊,丰收女神,你这端坐在埃罗希斯的神!

陶醉在热情中我现在感觉到”

   (黑格尔诗歌《埃罗希斯》)

 

再看中国当下广义哲学诗的特征:

 

“夏日延远、奥敷。

午后,延着它明亮凝固的

垂首商铺,似一个吁请,经

丰华路,沿着诸铺首,来到它的

明郊。似废弃建筑、居所的场域,

    ……

它们就像边界

遗落在此,留下迹像,如意识本身

经过的历程,而它们的人类安在?

这些巨型圆柱,深深地扎入,又如同

从壃域内长出,它们仅仅是意识所

留下的事迹,还是意识本身”

   (聂广友诗歌《大河》)

 

凡是拿两个不同的东西做比较,都等于在差异中相向一个相关点。但比较的背后总有一个东西更高于原比较本身在做无形的裁决。比较上文两段笛卡尔式的诗句,给我纵深的思考带来了翅膀。叙述是用一个内在的世界的嘴和眼睛来对一个外在世界,它总是要从某一个叙事的结构分层,同时来展开相应的内心结构分层。这样,在一首叙事诗中,对日常生活事件的创造,就应该是思想追看的宏大眼光,而不是直观,因为直观也有原觉在自性中的多与少。中国文学界1980年代反宏大启蒙叙事,是从利奥塔那儿学来的。但利奥塔反宏大理性的后现代之潮,向来就不是中国土著对应的语境。后现代观念想断宏大叙事的后路,本身就处在宏大的过程演变之中。不用多说,朝向未来的启蒙,是我们今后还免不了的思想任务。当下诗歌社会,诗人聂广友能反潮流地、把沉睡历史迷宫中的启蒙叙事唤醒,并让它成为他思想生命中唯一的随身伴侣,这可以看成是,思化写作以另一个影像做出的显灵。

 

 

 

圆柱屹立在道上,也被那边的“它”照见,

壃域独立,遗失,已进入它的白日,

也证实了独立于它自己,有不同的,别的

独立的存在。  &n 58 54909 58 31985 0 0 12472 0 0:00:04 0:00:02 0:00:02 12469bsp; 

     ……

茫茫的光线边际,像是被它掩饰,

被它托住的架桥,叠累着举向高空,

显露侧影

     ……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从诗句“独立于它自己/有不同的/别的独立的存在/壃域/白日已然扩展如斯”这种思辨中最美感的形象的和谐,与思想不全在事实中的遨游,让我联想到柏拉图说“诗歌不适合表现哲学。不适合阐述哲学。诗人也并非就能等同于哲学家”这句话。不过,柏拉图的看法很偏斜。按我说,意识的空间孕含了无限的分身空间,每一个分身,都处在实体和虚体相互转换的空间中。诗歌的实体和哲学的虚体,就是具象创造与抽象反思的两个分身的统一体。例如,《大河》从“丰华路”记事的开端,沿着时间轴朝一个方向,经过“明郊”做了河流线性的事态叙述,可是,本质上是它在向每个人灵魂的深处,做出对人类精神历史和发展的终极思考。严格的说,事物叙事和哲学思辨合一的这种诗歌广义分类形式,从柏拉图时代到现在,都还在持续,哪怕只有少数人。这个其实是诗人把现实经验理解透了的本质,以一种具象可观和抽象思辨二者相结合的中和情境,做了高度艰难的融合。但有个问题要注意,光是诗人理解的哲学思辨诗是片面的,同样,光是哲学家理解的哲学诗也是偏斜的。必须是两者合一的诗人哲学家的统合理解才合适。我特做几项研究,把哲学诗做广义上的分类:


1.始祖诗歌特征的哲学作品。这其实是哲学家的思想用始祖诗的一部分句法和语言特征来呈现。比如,选出日常生活最特殊的事物,有意识地从中提炼出某种冥念、训诫、格言、箴言……来接近视觉化形式的抽-具象情境。因为我觉得,只有抽-具象融合一起,产生第三者那种中性的形象性,才会产生出弱化了的歌咏性和节律性的半诗形式。这种抽-具象情境,本质上是诗人在思辨的可看能力上,重新给诗一种特殊的表达形式。但是,这种诗特征的哲学作品,不能使人的感情、体验和回忆产生大幅度的起伏和激荡,最多只是让心灵的眼光去巡视一番内心的场景和变化。巴门尼德的《论自然》和老子《道德经》是这类教化诗品种的代表,他们把美感的形象的可看性,只是当成铺垫哲学思想的边缘,然后嫁接在心灵超想力的主观性的大海之中。试看:


 “存在者是不动的,被巨大的锁链捆着,无始亦无终;因为产生与消灭已经被赶得很远,被真信念赶跑了。它是同一的,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居留在自身之内。因为强大的必然性把它用锁链从四面八方捆着,不能越雷池一步”。(巴门尼德《论自然》)


 “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道德经》)

 

2.咏叹诗特征的思辨抒情诗。这类作品不光是在诗句中展现内心产生和发展的事物,关键还要展现被思考的区别所体验到的新异思想,也就是说,在思想中再看到对立的思想的思辨。这类诗歌不是纯粹的哲学作品,仅是诗歌特征的形象语言、韵感、情绪、修辞和构句法的比重,比哲学作品的概念构句和术语辞藻更多一些诗技层次的思辨型抒情诗。思辨抒情诗是侧重用事件或故事情节作为一种中介情境,主要力量还是放在内心思辨的情绪烘托方面,本质上是用极端的自我主观角度,显示出情感与理性交融在一起的思性的某些诗性表征。思辨的抒情,混含在人类史诗、抒情诗、戏剧体诗形式中的历史,已经很漫长了,基本上属于人们精神领域的一种常见的正式手段。海德格尔、尼采与荷尔德林是代表。而且荷尔德林是从哲学家转向诗人的。试看尼采的诗句:


“你已很快乐/在没喝酒时/你会怎样快乐――/如果喝醉了!/从乐园“善与恶乃是上帝的成见”(尼采《伞松和闪电》哲学诗)


“只要良善

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会欣喜地拿神性

来度测自己。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湛若青天?

人充满劳绩,

但还诗意的安居于这块大地之上。我真想证明,

就连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纯洁”(荷尔德林《人,诗意的栖居》)

 

3.思辨特征的叙事长诗。它和史诗在事迹的构造上有相像的外形。因为“史诗”在希腊文Epos原义中是“故事”(中国汉民族缺失完整的神话系统和史诗——作者注),我称之为思辨叙事诗,意思是,大量穿插在叙述诗节中的命题性的思辨语句,与诗中大量对客观事迹感性外形的描述语句,做出有机的对应和局部的水乳融合。它追求的是,事件、事迹流动的眼观之美中,孕含形而上境域的思观之美。我提的思辨叙事诗概念,从诗的乐音和语符本性上是可以成立的。我要说,哲学是最始祖、最入心的音韵。可是,思辨叙事诗的创作主体必须是原创型诗人,不是原创型哲学家。我从原创的根本上说,哲学不等于抽象,诗也不等于具体。诗和哲学不直接相等,但两者,天生包含着一种虚形的血脉交融和互助的边界。思境的创造,本质上总是像诗道的自由和生成。不用怀疑,思辨叙事诗从时间顺序展开线性实体事件的描述,跟哲学从空间伸张的抽象叙述,是同一个心灵述体中平行又对等的两面。哲学是虚面的、是伸张的,叙事是实面的、是流动的。一首叙事诗在虚面的深度如果是缺席的,那这首叙事诗的空间性也就是缺席的。思辨叙事诗的构架,是物象事件和叙述者主观性之间的美完美协同,但这种协同,要靠能够做出这一协同的、更高的先决性主观点的统辖力,重新再一次把理性和物象统一组织起来。实际上,是在统一有限的现实和无限的思想二者。在思辩中,现实的美感和物感,总是思想的变化的实在的反应。我们来看思辨叙事诗人的表达是怎样做的:


“像是镜像,又像在梦中,从天空坠

落至此,像堕落者,遗落于此,既

带着本原者的迹像,又带着自己的意志

     ……

在路径两边,犹如山路、峡谷。我们从地峡

通过,地峡亲近,我们一下子认出了它,

地峡又陌生,鞭策着我们。这是他们的家园,

……

如漫游,经过、

穿越它,来到灰白熟识之径。灰白熟识之径

如在梦中,在回忆的具体之径上能亲身行着,

哪一个才真实?”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大河》的诗句,把诗景与思境放在一起展现,把叙事诗性质的语调、语感、韵律和情景,变成了思想故事性质的意境性的可看外形,让思辨的虚化特征有了直观的实化的画面。

 

 

 

搞哲学和诗,必须要有摆脱常规的自立思辨力,不是把维特根斯坦、胡塞尔、海德格尔、里尔克、荷尔德林……外国哲学家和诗人的话抄下来,写成庞大形制来吓唬人的导读文章就了事。拿别人的思考光芒来给自己增辉,等于没有自我在场的光源。何况,真理本身还有更多的进深,在等着后人的到来。


我看,诗的或艺术的本性,就是无的东西生成有的东西,就在于,有一个能把无变成有的活的驱动。这个驱动是咋个发生的呢?不外乎是差异的相互自生,哪里有差异哪里就有相互自生。就像意识的内空间,总是有分维的运动。实际上,心灵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内在活体,它的自由和无限浩渺,正是因为有差异的不停止。可是要注意,心灵如果只停留在纯粹外在的物形叙事的表现上,心灵越界去打动别人的自由范围就是有限的。比如记录事件的叙事诗。这样说来,思辨叙事诗,不是在叙事的流程中摹仿事件发展,纯粹地记录一个事件,也不只是在观察事件的基础上做出某一种情感体验,而是要在让事件身体的每一个环节器官,都要衍生出相对应的心灵的身体。思辨的心灵美感和叙事的自然美感这两极,怎样能做到在诗中有机的结合,我具体要谈三个主要方面:


第一,诗中的思辨词语和句法的血脉,必须要和诗中的事迹情境描述词语和句法的血脉,在视知觉上相通。我拿《大河》诗作举例:

 

“河流调直身子的节口,森林、灌林

特别茂盛,

……

但径路连同

意识的母体又在通往细径的边口

竖起短小、精悍的柱子,维护着径路、

田垄白日里鲜明的存在”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诗句中“意识的母体又在通往细径的边口”的思辨词语是哲学术语“意识”,但“意识”这一哲学术语,可以和介于抽象和具象之间的中间词“母体”混搭在一起,而构成特殊诗意效果的词组。同时,“意识的母体”又和“通往细径的边口”混搭成一个半形象半抽象的合成式句子,让整段诗中抽象的思辨和概念的演进,仿佛变成一个看得见形体的、有空间方位的、有现场生命的活体。试看:


 “这是我们的家园,它又那么陌生,

可又很愉快,可又很轻松,像是

在一个镜像中与造物主保持了

某种联系

……

穿过一个拱桥后又向上,拱桥像是

一个隧道,一眼能望到底,看到那头

又沿着“之”字的最后一捺在白日里

爬行,而隧道就在那一撇和捺中间的

转折上”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从“家园”到“一个镜像”再到“某种联系”,诗句的叙事,分不清楚哪里是内在心灵的抽象,哪里又是外在物形的具象的界线。“家园”、“一个镜像”、“某种联系”三个意象链中,用客观视像“家园”和心灵视像“某种联系”,把整个诗有机而天然生长成一体。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大河》作品思辨性的叙事表现,都是采用这样的手段。        


我感到诗句里,思辨,仿佛感到某一个思索的某一点,被切入在虚无的环节中。它穿过人体内部的路径,在脑海的波纹之间轻轻震动,眼前好像能听随某一声空虚的节奏,从遥远的黑暗之角,让自我的身体把一些空虚的他者对象,迎面分开,对峙,混合到远处的幽冥中。始终,自我的肌体都被轻盈的对象不停地触摸,在不可经验的最不可直观的凹部,自我的热体变得没有背景。那些对象背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另外的对象,之间的虚无像一道屏障,可感到在自我的身后,还有另外无数个的潜在自我,在分层地循环涌现。就像对象的确实性,是从自我里面涌现出来一样。


再看《大河》思辨浮现出来的镜像:


“有一座拱桥通向更古老、神秘的地方,

再正常不过,这座桥洞我们走过,

记忆里有它的印象,我们在行走时就

认识它,或者说,“是它赋予我们过去经验,”

而认识自己,向未来走去,又意识到,

这条隧道像是回溯,而通向原初的地方,

那里意识充满,又像在意识之外,

……

尽管桥拱的石板有些灰,潮润,

有些地方石灰斑白、脱落,仍可以看到

拱上的刻度,“1.8米(水)深处”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第二,诗中的思辨内容梯度和跨度的发展,必须要和诗中事迹情境的时-空的发展,在诗的整体结构上协调和平衡。诗中思辨性内容的比重,不能大大超过诗中事迹描述性的比重,要让思辨的范围很均衡地、很对应地化身到叙事范围的肉身当中。因为诗中的思辨内容不能占绝对的优势而破坏了诗的观感性,相反,诗中的事迹内容也不能占绝对优势而破坏了思化的超观性。这样,才能形成两极对立又分不开的思辨叙事一体化的诗体空间。思辨的范围中,总有一个可回到事迹范围中那种衔接预期的,思辨的直观之美始终有和感性相关的成分。所以说,诗对某一客观事迹的叙事方式,必须要受到内在心灵的驱动而在空间上的神妙推进,这样,诗中的叙事面,才有充分的空间场从某一个起点,扩展到在更外在的某一面。例如:


“在灰白坡坂的边上,

向后又绕一次桥拱、岸坡,在这边,

顺着慢慢向上、抬起头的岩坂逆向而去。

在岸埠边上,更平阔、

绵长,乍然出现,优美、必然,

像我们会时时走近它,因它一直在,

时时在,是出发地,是童年,你必回去。

看到树林、拉网、故乡的物事,

就是看到了本原,你就以这样一种方式,

看到、接近本原”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诗中的叙事空间不是事件展开出的物理时空,而是思想事态的心灵空间。这样,某一事件的外观景象就算不出现在读者眼前,诗也能把外观景象的那种观念,用抽-具象结合的中和句式表达出来。


 “境界越来越宽大,因为已在它的延展里,

看到坡岸,它的斑白的岸面灰白,

在午后的深处,一显现,就是它,

带着它的印记,连同坡道、岸埠、未时,

都在,遗落这里,这是它的,属于它的地域”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境界越来越宽大”和“因为已在它的延展里”句子就属于典型的抽-具象结合的中和句式,这种诗句式,兼有视觉表达语句和概念表达语句两者在第三方合二为一的居间空间的性能。比如“境界”、“延展”这些语句,就兼有视觉感性和心觉理性的外形。长期以来,国内外很多想表达思辨火花的诗人,都只是用隐喻句和象征的诗歌意象来完成。所以我说,哲学诗和表达哲理的诗完全不同。

  

第三,叙事的真实,必须要符合某种有主观美感的思辨的真实。因为叙事内容里的外在事物的现实空间,是有限的、个别的,只有思辨那一心灵空间的无限自由和不限制性,才可以在艺术表现中普遍的提升和超越某一个具体叙事现实范围的有限性。例如《大河》的人物叙事和人物思辨的结合方式,人物叙事的描写有:


“一个赤子,单纯的人,倚在步入水波的岩级旁

哀叹,视而不见,在村庄,地坪,水级和

大河无声的融合里”

 

从诗句来看,诗中人物行为的自然存在是有限的,因为人的肌体活动的空间-时间,永远不能超过空间性和时间性本身。但人的思辨和想象,就能够超越到人的肌体活动空间-时间以外的更高空间和时间维。就像抽象可以超过个别的、特殊的具象范围一样。请看:


“跨向永恒,

因为自永恒以来它就堕落于此地,

于逻辑无关,“自永恒以来”是什么,

在哪里?”
                      

                        

 

要问,《大河》这类思辨叙事诗作品,在当下应该摆在哪个读解层次,我从根本上讲,如果没有某种创造上的死路,这就无关紧要。值得让我们反思的倒是,任何诗,要在诗的宇宙中看到光点,就需要有差异。这里我对《大河》作品做几个关注的结论:


首先,诗作中生造和演绎一些具有冷僻诗意的生涩词组,是诗的进步。《大河》通过汉语结构的特殊功能生造了不少词句,让读者触及到一个陌生化的语义境界,这些生造的词组和生涩的构词,貌似艰涩,但实际上,有它通向思辨境界的特殊的衔接作用。不过,艰涩的中和句子的诗,历来很择读者群,不带有一个时代代际的普爱度,因为它离一个时代代际一般读者的接受、判断、体验距离太远,思辨叙事诗是专门留给自己和未来时代的诗品种。例如,“倚在步入水波的岩级旁/哀叹/视而不见/在村庄/地坪/水级”。诗中的“岩级”、“水级”词组是反传统修辞描述的,它为诗句“因为自永恒以来它就堕落于此地/于逻辑无关/“自永恒来”/是什么”的概念性术语“逻辑”,专门做有机而自然的铺垫的。思辨叙事天生就是排斥相同的一般的构词法,它会跳出常用词的常规修辞圈子。


其次,诗对思辨世界的叙述,反映了心灵进深推进的精神空间和时间两者组成的有型状态,已经成为一种流动或穿插的实体,对这一实体的叙述就是心灵事态的思辨。这也是未来诗歌中应该有的。《大河》的形式创设,显示了思辨与叙事不同的两大叙述体之间,可以达到有机的平衡。《大河》应该是中国当下长叙事诗创作最大胆尝试的唯一范例,它没有受荷尔德林的启发和对巴门尼德方法的扩展。它是在诗的第一和第二个系统之上的另一个中和系统。试看:


“同时,又受它昭示,必在照亮中呈现一些

真实处境、迹像、实践、主体的存在

(宛若一些根系)。像是来到一个时刻,

宽阔、闲住、存在的林子让他想到”

(聂广友《大河》叙事诗)

 

最后,《大河》这类作品,也有自己非常选择读者圈子的前提条件,因为它有意回避或减少了传统中国长诗那种描写手段对叙事的圆满性和多样性的空间,特别是有意地减少了对事迹细节那种图景化的塑造。例如“水泥路径开始厚起/进入它的氛围/”句子中没有图景的展示面。就因为这样,《大河》这类思辨叙事诗,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很大的争议性。它挑战了历史上叙事长诗传统里看贯了的诗歌形式,在叙事体裁中,增加了思辨体裁的最大成分,让读者在不习惯的止步中,再次去想中国当代诗歌最极端的可能性。艺术史上凡是越界的创作,都会付出同样越界的孤独代价。

 

                    2018年1月12日

 

 

陈亚平,独立学者,内意识空间哲学的创始人和诗化-哲学文论的代表。著有《内空间意识论》《生成的哲学》《过程文学论》原创学术著作。学术文论见四川大学符号学传媒学研究所《符号学论坛》《前沿理论与研究》,及《亚平哲学空间》专栏。2015年受邀于美国过程哲学研究中心-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联合主办的美国克莱蒙大学“世界过程哲学论坛”。2016年学术研究成果入选《第一届文化与传播符号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学术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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