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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苡写于西南联大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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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2023


著名翻译家杨苡先生于2023年1月27日晚去世,享年103岁。
杨苡,原名杨静如,1919年出生于天津,先后就读于天津中西女校、西南联大外文系、国立中央大学外文系。曾任职南京国立编译馆翻译委员会、南京师范学院外语系。
杨苡先生是五四运动的同龄人,她是自西南联大迈向广阔生活的进步学子,是将艾米莉•勃朗特的《WUTHERING HEIGHTS》译为《呼啸山庄》介绍给中国读者并使该译本成为经典的重要翻译家。
山河沦落时,杨苡先生不甘安守于家庭的庇护,怀着青春热血投身时代洪流与祖国同命运;家国康宁时,杨苡先生古稀之年以生花妙笔完成《天真与经验之歌》《我赤裸裸地来:罗丹传》等著作的翻译,依然满怀蓬勃意气。
从《红楼梦》《儒林外史》到《红与黑》《呼啸山庄》,杨苡先生与兄长杨宪益、爱人赵瑞蕻共同推动中文与世界对话,使文学经典如种子般在不同文明的土壤里生根开花,成就了中国文学翻译事业的一个奇迹。
她不仅是翻译家,也是兼及诗歌、散文、儿童文学创作的写作者,我们一同来欣赏一组杨苡在西南联大时期写作的诗歌。

杨苡写于西南联大的诗



圣诞夜



这儿没有雪,没有花,没有蜡烛,

圣诞老人披着白发,踽踽前行;

没有人理会他,他也没带礼品,

因为他找不到一棵圣诞树!

揩着通红鼻子,蹒跚地走着路,

雾盖住了双眼,他也渴望光明,

他要走到人家里把众人唤醒:

“降世的救主将带给人类幸福!”

“阿利路亚”他要与全世人同唱,

看欢乐的儿童扯着拉炮嬉戏,

盖着雪的小树,玻璃球叮当响,

五色缤纷的礼物被妈妈藏匿,

尽管冷风在吹,他在追求着光,

圣诞老人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消失在黑暗里没有人注意他,

他还是快活地在风里轻轻走,

“圣诞树、糖果袜为什么都没有?

店铺的窗上也不画一枝红花?”

吹嘘着白胡须,这老人在惊讶,

没有人谈到他,没有人伸出手,

圣诞夜的狂欢应该是永不朽,

却找不到一个庆祝圣诞的家,

他们全都睡了,不露一点欢喜!

没有人等待一袜礼物或祝福,

抹去一滴眼泪,他怜悯他自己!

转过身踽踽地走他黑暗的路,

这是第一次在圣诞节前夜里,

圣诞老人深深感到他的孤独!


1942 Xmas Eve


《圣诞夜》手稿 (1)


《圣诞夜》手稿 (2)

 

夜莺曲

你可曾在枕边听过一种声音,
人家说唱那歌的是一只夜莺。
晚上在月下树间沉醉地唱着,
叫唤你勇敢地打开爱情的门,
容纳另一个人的温柔和青春,
另一个纯白的又孤独的灵魂。
夜莺在叫着,叫着,欢快地叫着,
等待着你张开你倦怠的眼睛,
那双眼睛会看见天上有颗星,
永远在追逐着银白色的月轮。

于是你开始痛哭了,诅咒着生,
生锈的锁也关不住寂寞的心,
夜莺整日在苦苦地催促着你,
它说“海不该渗透了全心灵”
叹息着,老人,冷了,眼看枯萎了!
没有人能燃起我死去的热情!
善唱的鸟儿,不要唱吧,唱哑了,
也不能用爱情迷住我的眼睛!
你掉过头,霎地落下两颗晶莹……
啊,这泪湿了枕却暖了你的心!

伸出两手,捧着一颗忧伤的心,
“爱,你来,我需要你,我等着爱情!”
四边的颜色骤然变了,啊,那火……
炙痛,激情……你呼唤着那只夜莺!
夜莺!夜莺!啊,它却悄然地去了,
你找不到那鸟,它歌唱着爱情!
这里有火,有哭泣,有死,也有生!
逝去了的清丽的可爱的歌声!
也许是欺骗吧,什么都是个谎!
也许它已经化成爱情,飞进了心!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卅日,联大


《夜莺曲》手稿(1)


《夜莺曲》手稿(2)

1937年,杨苡从天津中西女中毕业后在照相馆留影

我爱


我爱看一片平滑如镜的蓝天,

又挂上一块狡猾变幻的白云。

我爱听远方山林的一只杜鹃,

它微颤的怪怪的歌唱着爱情。

不能忘一群沙鸥鼓动着翅膀,

穿过那浪花翻腾着的绿色海。

当我想起我那黑色的老地方,

我爱看一只燕子自云端飞来。

当晚风起时,我爱听梦的私语,

听它们叙说树间草上的秘密,

爱痴望嵌在暗蓝天空的星子,

当她们在那里互相眨眼嬉戏,

我爱日月,晨之晴朗,夜之朦胧,

更爱看一条雨后出现的彩虹!


一九四〇年三月廿二日午后,昆明联大


《我爱》手稿

杨苡在西南联大附近的翠湖留影

梦与现实的歌


明艳的欢笑中包不住厌倦,

温柔的眸子里失去了爱恋,

狂风卷走了布谷鸟的歌唱,

沙土覆没了绿油油的心田。


走吧,这里不再会为你所有,

琉璃草也站在寒冷中颤抖,

不要说等着,什么都已晚了,

没有人伸出一只同情的手。


晚了!什么都太晚了!这颗心……

O,哪儿?哪儿去找一点光明? 

救救我!谁肯?感受不到边际!

或已经跌入那个迷乱的陷阱!


风摇撼淡黄的树叶往下掉,

猫头鹰亮着眼睛又在叫啸,

我怕鬼,天!有声音!我在倾听……

远处里飘来了魔鬼的喧闹!


沉默着。他们会来的,我明白。

来吧,我已看不到人类的爱!

我不怕你,告诉我,说个清楚:

世界上有没有真诚的存在?


他们说是没有!那么离开我!

埋在污泥里的并没有过错!

当颜色只剩下了黑、灰与白,

褪了色的嘴唇也应该沉默!


追想当年那首美丽的小诗,

这只手如今只描得几个字,

带着风沙,污泥,我细细地读,

这是“眼泪”,“叹息”,哀怨与忧郁了。


放下这堆字眼,我真疲倦了!

我爬出了陷阱,叹息着年老,

什么都陈旧了,我恨这块地!

这里画不出我五彩的年少!


我坐在地上,哭泣往日的梦,

白云,蓝天,红花,和青色的松,

都逝去了,我孤独的流着泪,

进不去丢了钥匙的金银宫。


但我仍然张大着我的双眼,

含着希望向我四周围观看,

找到些什么呢?我只看见了

被沙土覆没了的绿色的田!


1940年9月9日晚

《梦与现实的歌》手稿 (1)


《梦与现实的歌》手稿 (2) 


视频来源 央视新闻

文字来源 公众号“六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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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傲霏,  二审:曼曼,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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