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脸谱·高研班特辑 | 娄海洋：搭乘方言温暖回家
娄海洋
娄海洋，男，原名娄荣山，河南漯河市徐阁村人。多篇文学作品发表于《延河》、《乌江》、《山东文学》、《工人日报》、《南方文学》、《西城文苑》等各类刊物。现于鲁迅文学院从事保安工作。
致爱人
我写的最好的诗
是我回家的那个夜晚
我们面对面躺在床上
静静地对视 然后
我用手指轻轻地
碾平你眉头上的褶皱
《李白或者梦》
至今我没有发现的白
比已经发现的白
更白
比李白还白
一场词语的大雪降下
你的豪情与超拔
与蓝博基尼跑车一样性感
爱我的女人，满脸羞红
李白的白和诗歌一样
合辙押韵
被你的浅笑
一下子堵塞住
胸口
许多眼泪抛下我
去追逐更单纯的原色
李白，我怀抱里啼哭的婴孩
一层层打开
无风的日子
就如你伸展乳白色的脖颈
我想拥有更多的白
在一种接近庄子的神谕里躺下来
和李白的白对弈
恰似你还没有裸露的皮肤
如此，我的白和你的白
就可以飘飘洒洒
比李白的白更白
不会轻易地被别人撕掉
致孤城
我想要翻越的大山
壁立千仞
翻越它
就是翻越我自己
在一座苍茫的孤城面前
我的行走很雄阔
身后的背景
一幅幅风马旗在飘摇
用沙漠上的风
作我们铁铸的甲冑
月亮在头顶开始变圆
此刻，心不动
幡亦不动
再没有眼泪靠近
难道就真的是孤独吗
血液泛开的花朵
无论在身体的哪个某位
都指向家乡
只好去畅饮遥远的笛声
柳枝的拂动
捎带女人的妩媚
漫上金戈铁马的呼啸
我不远离你
不远离千里万里的乡怨
不远离按下的长剑
和肩头的白雪
《在北京刻下一个人的名字》
谁妄想身披鹤衣，手执拂尘
与一棵梧桐相似
一半炽烈，另一半更炽烈
借助酒的苦涩寻找荒芜
把自己坐化，飞升
眼前蓊的阳光
不全是泪的阶梯
累了吧，眼晴
今夜我要用嘴唇将你掩埋
七月流火
母亲你提着一盏锈蚀的灯光
和铁铸的暮色
送我远行
母亲你用一阵徐徐的清风
用圣洁的麦草与粗糙的爱抚
送我七月流火
母亲，母亲
此刻就由我一个人
独自咽下这团燠热吧
母亲当你被波涛的荣光拥立为王
一苇渡江
划过此岸与彼岸
哪一秒决定生死
让我化身莲花
痛如
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用内心的蔚蓝和朗朗乾坤拉开
一个圆满的三千大千世界
任它在岁月的四壁闪耀
光芒万丈
彼时大地震动
天空倾斜
整个村庄为之倾倒
睁大惊奇的眼睛
母亲我还给你的啼哭
也是十万顷莲花
怀抱芬芳的火焰
跃上七月高傲的峰头
七月，七月
我大声疾呼的七月
我热血奔腾立在拳头上的七月
我握住尖刀里锋利并把它吞食的七月
我的七月
永和九年
那一天
文章里的晋朝
也跟着微醺
诗酒以兰亭的名义
邀请我的笔墨
与你唱和
春风展纸
美人在抱
从此名满天下
我借助自然风光
书写爱你的一万种想像
挥洒的自由
溅湿上白云的白
彼时有歌，有舞，也有热泪滚滚
总有按捺不住的的事物
让我燃烧
于你，于斯文
云横秦岭
韩愈的悲伤
与雪后的大山相遇
八百里秦岭
是他凝聚的眉头
为了一个横字
我在千年之后
献上了内心全部的云朵
也只能和云朵互称兄弟
他的云朵与我互为姊妹篇
而更多的云朵是有关家的句子
我不敢轻易地写出来
就像一种疾病
需要静养好些日子
我有马，也和他那匹相似
雪拥蓝关
韩愈的瘦马深陷于一场暮雪
在唐朝的某个夜晚
我的前世如一弯残月高悬城头
花朵的烈士，北风的刺客
纷纷射进他巍峨的高冠
雪入酒杯与襟怀
如此鲜美，轻盈
恰似美人的浅笑
须眉与发间
攒动熠熠的春华
此刻，单纯的诗歌把自己逼上险境
在远处的蓝关飘飘洒洒
白马非马的身后
鼓荡起更大的风潮
他只有在我的眺望里
意气纵横，慷慨激昂
面对茫茫的荒漠
蜿蜒的古道
除了一场空白的沉默
和悲凉的雪崩
我再也没有别的可以相赠
此去经年
那一丛清苦的艾草
俯下身子
以头击壤
花朵和秋风
企图盗取它体内的果实
泪水的尽头
词语降临
紫色的沉静如一尾拂尘
夜晚的前世
活在一个大胆的假设里
雪还在远方隐隐滚动
而更多的雪
被另一种光焰的修辞覆盖
如一篇慷慨悲凉的檄文或者祭文
一队队烈士与刺客
从它们中间穿越
给一朵朵干瘪，丑陋，丰盈，鲜美的句子
献上死亡的一吻
一群群乌鸦嘟起嘴巴
对着腹中空空的秋天
纵马狂奔
北方有佳人
眉眼一横
江南就空了
而北方的草原正是一片翠绿
目光里有千军万马席卷而过
征服与被征服之间
飘荡着帝王之气
我推倒盛放野蛮的金爵
陷入千里沙漠
挥动皮鞭与宝剑
斩断滚滚征尘
挣下第一次的啸傲
供你翩翩起舞
我斜依的身躯
仍然是一座座连绵的春山
为你旋转的裙风
在历史的字里行间
击掌而歌
我暂且放下自己的雄心万丈
甘愿
隐姓埋名，轻装简从
和你在一曲浩荡的古风里
我的天空翱翔马蹄
别逼我交出内心的刀锋
当一朵冷傲的云彩
和骨头里蓝色的挫败感不期而遇
我的文字鬃毛飞扬
四蹄腾空
慓悍的孤独踏上一只燕子的脊背
从历史的斜刺里杀出
蓦然悬立于一张泛黄的宣纸上
带着土地浑厚的尾音
泛起青铜绿锈色的魂魄
与另一个啸傲的自我把酒临风
谁都不明白一场爱
起源于一次豪华的葬礼
我飞行的姿势过于沉重
你惊叹的这尊塑像
不过是一句探寻寒冷的词语
凝固铁与血的合唱
浇铸成绕指的柔情
我紧紧捂住胸口这只马踏飞燕
这只火与灰的精灵
挖掘和发现也可能是一桩罪过
就让清露与闪电覆盖我的头顶
我依旧歌唱
激荡千年
一切都不过是泡沫与幻影
搭乘方言的温暖回家
曹雪芹把《红楼梦》拆解了
把'假语村言'晒干
装了一大车
用绳子煞紧，勒出
几道深沟
拉到集市上卖掉
剩下的诗词部份
贮藏起来
作为冬天的粮食
我低头看着手机
不小心和他撞了个满怀
两个前额碰在一起
他顾不上疼痛
一边和顾客讨价还价
一边应付市场管理员的处罚
手里攥着一把钞票
我的邻居王国维对着他的摊位瞄了一眼
鼻子里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吴承恩刚蹲下身子
想低阶收购一些货底子
不料被兰陵笑笑生拍了一巴掌
对他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千万别上这个当
胡适和陈寅恪在人群中一晃就不见了
只有鲁迅先生挑了几个冷僻的字
顺手从衣袋里抓出几个大洋
看也不看扔下就走
冯梦龙抽一口烟说
剩下的全给我打包
老板您给开个价吧
我被草台班女歌手雪白的大腿吸引
被未婚妻狠剜了一眼
卖完货的曹雪芹红光满面
把巨大的桌布使劲抖动
荡起灰蒙蒙的烟尘
沾附在闹哄哄的方言上
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
不住地反弹，跳动
那些声音毛绒绒的
像他们豢养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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