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脸谱·高研班特辑 | 心亦：灰尘微小到早已丧失了自己的身份，就像逝去后的那一堆堆姓名
心亦
陈治军，笔名：心亦，安徽宣城人。中国作协会员，安徽作协理事。诗歌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青年文学》、《扬子江诗刊》、《绿风》、《中国诗人》、《清明》、《诗潮》、《安徽文学》、《山东文学》等刊物，出版诗集多部、诗歌体长篇小说一部。
一场雾霾与两只白鸟
（一）
谁借用一匹灰色的布，
把天空与景物蒙住。
人：汪洋中的孤舟。
掌中的布偶。
谁在租演一场独幕哑剧：
沉默的情节。
变轻的对白。
塑造了虚虚茫茫的空。
鸟声：囚进唱片的密纹，
泅渡。亮相。
湮灭。重重隘口。
最后都钙化成皑皑白骨。
神啊！你为什么始终站在远处？
众生：漂渺。
万物：模糊不清。
天地间被缝合为一句轻描淡写的哑语：风平浪静。
举起的枯枝，更像挣扎的手，
在翻炒我们的一小段心情。
台词中：只有几只恋爱的昆虫，
在橡皮的擦声中，
虚构余生。
（二）
两片：只有两片
可怜、简约的小白布，缝在枝头：
两个临时的居民，相依为命；
两块抽象的补丁；两片
逐渐变灰的残云。杂乱排列的针脚，居然堕落了
一件衣服洁白、优雅的好名声。
转眼间：两个杜撰出来的灰色
小球，悬在模糊的画中。
刺眼的补丁，剥夺了良家妇女
一生的荣耀、娴淑与忠诚。
破碎：是完美死亡后的原形。
这段曝光过度的视频，
是谁按下的按钮？
然后，却神秘地逃走。
销声匿迹。
远处：飘来远古的洛亚方舟。
两片：只有两片
可怜、简约的小白布，缝在枝头：
只能仓皇地逃去
这些超越了肉体的比喻或自由
告诉我啊：主……
为什么来自死亡的亮光，
让活着的光亮变得如此地
匆忙或无助……
雾霾里的严冬
（一）
夜色里：
熟睡的全都停止了平庸
路上依旧有行人在艰难地
蠕动
正面的脸
侧影或者背影
形形色色的斧痕
粗糙的树皮里
包裹着仁慈与幼虫的白净
年轮们蜷缩在一起
密密匝匝
这些苦难的旋钻
吱吱呀呀深钻的响声
（二）
满树的叶子几乎落光
仅存最后一枚孤悬风中
战战兢兢
脸色异常冷峻 绝情
整个冬季
正死死地系住它的脖颈
钟摆似的挣扎
此时险象环生
北风：频频亮出匕刃
一枚寒冬里恐怖的白羽毛
重于深秋的整车银锭
（三）
一枚枯叶蝶
搂着一片枯叶
随风飘零
就像缝隙里挤进的寒风
正急切地削着夜半连串的咳嗽
更像弯曲的小径
与弧形的天空
在合力剪灭
踉踉跄跄弓身前行的背影
最冷清的风口
四野总会被笼罩成轻轻的
茫茫的白色的安静
浓荫下的众生
盛夏。浓荫是平躺着尚未磨脸的刀，
灰头垢面。皮下暗藏的寒光，
正在秘密赶制可以遮蔽风险的衣衫。
太阳泛金色的布匹，抖开了就别想收回去。
脱落的金粉，沾满灰尘，
被昆虫误读为上好的贡品。
树木松开颤动的叶鳞，在光线抚摸不到的
词语里，圈起形状怪异的领地。
一些句子去意已定。
主干上斜伸出的段落，
将为一阵风掀起的叛乱，背负罪名。
巡山人的狗，蹲在昭亭边的第三棵柏树下，
闭目养神，
嘴里吐出了朱笔御批的圣旨。
英年早逝的叶针，
尖锐的话语形同虚设，
遗嘱：暗淡了一地。枝丫摇动的小手，
在指证地面几枚蓄意刺探
圣上旨意的奸臣。
蚂蚁蹑手蹑脚，乘机潜入柏树的浓荫。
它们一一翻检尸体，临走带回去了昆虫的
一条大腿。
蜻蜓：来自上帝的身边，翅膀上绣满了
金丝和彩色的光谱线。这些可爱的身影，
把祈祷镶嵌成枝叶间，
可以随意触摸的亮斑。
光芒：上帝伸出的手，
他想把当下的一切都搂在怀中。
光阴的脚步声
目光
奔向落日那边
谁会被一道道耀眼的谱线
刻意穿引
高声地咏叹
彤红的圆：
把黄昏
切割成了明暗两半
远处的栅栏
镂空了更远处的小山
一片树荫
与另一些落叶之间
黑白琴键循环不断
光与影的音符
在低头轻弹
请让一缕星光
垂挂在羊毛的尖端
请用一根羊毛
拴死远去的时间
神啊！睁开眼吧！
一枚小小的光斑
渴望回到曲谱之上已有多年
孤独者
这根琴弦上的休止符，
坐在乐音中，被指挥用最简单的手势，
轻松地替代。
演奏的手指滑过这里，都齐刷刷地停下来，
并且果断地走开。
一朵流云，
被天空中无边的蓝色：漂白。
它的影子与水面的波纹，擦身而过，却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悬崖上的那个歌者，
被远山的回音，反复地雕刻，
肆意地涂改。
四周满地乐句的残骸：几乎失声，已经
脸色苍白。
你从灯光里，带着你的影子，抽身离开。
泼墨中，你已迅速成为夜色里，
最黑、最冷、最沉的石块。
如刀的笔锋里，你竟然
只是一处无人理睬的枯笔。
看一个小女孩吃苹果
窗边：那个小女孩，
手拿着一个通红的苹果。
光洁的球面，疑是泛着暖色的金属外壳。
多像花朵，嘟着小嘴，吻向露滴……
晨光中：
谁也不忍心惊扰谁？
女孩望着苹果：
一个圣女注视着她的圣物。
小小的白牙，轻轻咬下，
我听到了苹果轻微的疼，
最终，却没敢出声。
灰尘的时光
灰尘飘轻
尽管它是你死后的版本
但现在你却比它更有精神
只需一小口气
定能把它吹得无踪无影
灰尘柔弱到完全无声
虽然它是你归去后永恒的缩影
现如今：你侃侃而谈
甚至轻微的鼾声
都能令它胆战心惊
灰尘已经被忽略到近似透明
但它却仍是你的前世与来生
尽管你比它重上亿万倍
那都是一些徒劳背负上的杂质与水份
灰尘微小到早已丧失了自己的身份
就像逝去后的那一堆堆姓名
尽管我们活着时
握有一张别致防伪的身份证
其实我们都只是辛劳地
为灰尘搬运时光的仆人
指甲
时间从肉里被一点一点
拔出来
这些弧状的刀片
这些从肉里长出来的固执
这些钙化了的柔软
这些被不断修剪的孤独
这些不知不觉长长的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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