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建一个博物馆
实务学堂是农民工子女职业教育公益项目,创始人欧阳艳琴曾是留守儿童;木兰花开是女工的服务中心,创始人齐丽霞曾是女工。
今年,在银杏基金会的资助下,两个机构开始筹建一个女工博物馆。围绕“女工博物馆”,我们做的工作,包括实务学堂学生访谈自己的妈妈、木兰花开女工写作自己的故事、搜集女工的影像资料及实物。我们将陆续刊发学生和女工的系列文章或口述,并策划线上线下的博物馆。
现在刊发的,是女工故事系列第一篇,访谈者和作者是实务学堂学生李诚杰。
“我们都一样”
上学的时候,偶尔我也会从同学口中得知,他们其实也跟我一样,都是由爷爷奶奶带着。现在我知道,像我们这种生活在小镇子里的人,留守儿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造成这些事情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我们爸爸妈妈自己的原因吗?
不是,我认为是整个社会结构的原因,爸妈也只是想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给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不然谁会背井离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受苦受累呢。
苦和累也许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被剥削,被贬低被羞辱。身体受伤一点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受伤了。
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我也会很想他们,每次过年爸妈回家我都会特别高兴,总会想能多点时间陪我。可我从小就知道爸爸妈妈没办法,离开我们是处于无奈,天下父母又有哪些不想陪在自己孩子身边呢?我知道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他们很理解自己的父母,也有些孩子,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但仅仅如此而已,我对爸爸妈妈并不真正了解,直到上次暑假,欧阳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让我们写关于父母的故事,了解以前他们的生活。
我用了一段时间克服自己的心里障碍,我觉得这是爸爸妈妈的隐私,去揭以前的苦日子会惹他们伤心、难过;但最后我还是被鼓励和说服,试试去沟通,于是,我依次打电话给哥哥,妈妈爸爸,和他们谈要采访他们的事情,没想到,爸爸妈妈都说,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还是认真的和我约了时间,特别认真的和我聊了他们一路是如何成长过来的。
我的妈妈出生的时代
能去裁缝铺学手艺之后,生活就稳定下来,外婆也不加干涉。
妈妈存钱买缝纫机
这时候已经改革开放,镇子里的园艺场正如火如荼,到处都是茶山,妈妈每天天蒙蒙亮就去茶园采茶,任何人都可以去,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采了茶,收茶人一收一称,当场就可以付款。
但茶叶也分三六九等,全看收茶人的的心情,当时摘茶叶是一毛钱一斤;但摘茶叶也要拉关系送礼讨好人,妈妈不愿意,这样即不公平,每个人都应该靠自己的劳动谋生,没有高低贵贱。
茶场的管理者总是刁难她,从成筐的茶叶里找出一两个稍老的茶叶芽,就说摘的茶叶不好,要定级别,别人的一毛,妈妈的可能就只有七分一斤,这让妈妈觉得受了侮辱,愈发的用心学裁剪,做个独立的手艺人,自力更生。
她早上采完茶,回家吃过饭,就会收拾得美美的,穿过田野到街上的裁缝铺学艺。总是很快活。
妈妈一共做了三年徒弟,第一年就是一些杂活,技艺是一个一个小程序开始教,可能一年就让你做一道工序,平常师傅家家务活也要帮忙,遇到农忙的时候,就会放罢裁缝手艺,下田干农活。在那个时代的农村,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但妈妈心里却觉得这是不对的,她觉得自己遭到了剥削。
妈妈在学徒的第一年里,攒够了一台缝纫机(1985年二百多块)的钱,托亲戚从城里买了一台缝纫机之后,她学习就愈发的用功了。等到她出徒的时候,已经靠摘柴叶和晚上去唱花鼓戏存的钱买上一台收边机(1987年三百多块),收边机,体格和那个缝纫机差不多大,“它俩”合作很是协调。
但妈妈总是很认真的观察和琢磨,学成后第二年后,依靠自己学到了技术,已经可以独立干活赚点钱,妈妈留在师傅的裁缝铺,由学徒变成了小师傅,有工资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的,家里就催着妈妈结婚,虽然她还不想结,但那个年代,结婚大多都是父母说了算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能被命运的巨轮推着走,相过几次亲,最后外婆选择了我爸,老实。
妈妈出嫁的那天刚下过厚厚的大雪,到处白皑皑的,邻居还在家门口堆起了高高的狮子。表姐清楚的记得这些。表姐也说,她在小时候曾经看过妈妈和大姨通的信件,她们说,要建设一种新式的婚姻和家庭生活,每个人都有尊严,女人不依靠男人,也不约束孩子。
我爸是个铁匠,结婚后,总在外面做工;我妈妈则自己在镇中心的村子里租了个铺面,生意很好,忙不过来,还请了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来帮忙。
也在这时候,我妈怀上了我哥,但她没有因此而休息,还是一如既往的工作,就在生我哥的前一天还在店里做事。那时候生孩子都是在家里,接生婆一般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由于女人都长期劳动,生产一般都顺利。
有一晚从裁缝铺回来后,妈妈就生下了哥哥,连大姨也是第二天上班听别人说才知道这事,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生产了,觉得很不可思议,“啥!昨天我俩还在一起做事,没看她有动静。“
哥哥出生后,妈妈在计划生育的要求下,上了子宫环,但没有结扎。
自己开小裁缝店
哥哥出生后一岁多,铁匠已经没有什么活计;1992年,广东开始对外人开放,我爸就决定离开妈妈和幼小的哥哥,跟着村里人去广东做事,妈妈把裁缝铺搬到了家里,方便照顾哥哥。
妈妈一个人在家开了一个小裁缝店,边照顾我哥。小裁缝店开始几年生意很好,忙的时候大姨回来帮忙,后来也有过学徒。裁缝店基本能维持家里的开支和母子俩的生活。爸爸挣得钱可以存起来盖房子。
在那个年代,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住在这么偏的地方,还开门做生意,很容易招来是非。每天天刚黑,妈妈就需要把所有的门都关好,栓上,还得把案板,柜子挡住门,即使这样,还是会有人来。有些黑夜里出现在窗口的人白天会来做衣服,妈妈都云淡风轻的维持礼貌,大家都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妈妈说。
姐姐曾问过妈妈是否被诱惑过,妈妈承认,动摇过,但也很坚定,她不想伤害忠厚的丈夫,也不想拆散这个家。问她为什么没有和爸爸聊起,她说,说了白白让他担心难过,自己能应对。
她总说,因为爸爸太过忠厚,所以不忍心伤害,纠结过后,她决定回到爸爸的身边。正好爸爸的手艺好,干活细致,又本分,有人请他当包工头,但爸爸不善言辞,别人不主动问他,他几乎不开口,“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他总是说,所以一门心思就只干活。妈妈经历过挣扎之后,又一次为了家庭,放弃了自己的个人理想,最终和爸爸选择了一起上工地干活的时候,她总想,等爸爸情况好一些,她又回到工厂,她总是这么想的。妈妈这时候开始作为爸爸坚强的后盾,一开始就没再回头。
妈妈这些年的足迹
这么多年,他们俩可以说是基本跑遍了广东大部分地方,就我暑假去帮忙的时候都去过惠州、淡水、广州、河源、汕头、汕尾、江门、陆丰等等,此外,还有福建和西藏拉萨。还有一句话是妈妈经常跟我说的:现实和理想相差真大。不管我写多少,怎么写,也写不完妈妈这几十年。为什么我们现在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妈妈的很多选择,几乎是主动的,她努力试图突破自己的命运,尽管艰辛,但她愿意承受。还有有些人,他们一开始,几乎就没有什么选择可言。因为不懂,缺乏必要的教育和尝试,一次一次更深的落进命运的漩涡。
给妈妈做一个博物馆
听妈妈的故事,我了解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心有感慨。这学期,我正好接触到了“木兰花开“,于是听到了更多像我妈一样的“女工”的故事,了解大家的经历和知晓其中的这些事,我心里很被触动。
虽然生活很艰苦,但她们从来没有屈服,一直在努力。如果他们能得到更多的帮助,他们就能更多的保护自己,免受少一些的伤害。我很想改变她们的状态,但很无力。
我所在的实务学堂和木兰花开决定一起做一个“女工博物馆”,专门讲述流动女工故事,我也决定加入进来。我想为妈妈、为更多的女工做一个属于她们的博物馆。
参与方式
第一类:照片
主题:“时光”。可以包括两张女工的照片,一张是刚开始打工时的照片,一张是现在的照片。(我们可以上门为在京女工拍摄照片)
第二类:实物
【说明:实物投寄前,请先将拍照发给主办方,确认是否与主题相关;主办方承担邮资;如需返还物品,可备注说明,预计2020年春季展出后可以返还】
联系方式微信:kidoorg邮箱:mulanhuakai2010@126.com地址:北京昌平区北七家镇东沙各村庄192号木兰花开社工服务中心,收件人:赵倩,电话:13621270481
科蚪实务学堂木兰花开社工服务中心联合主办 银杏公益基金会资助
2018年3月创立于北京昌平,
是一个面向15-18岁农民工子女的
全日制、非学历职业教育公益项目。
使命和愿景是:
探索打工子弟职业发展新路径,
为好的社会培养“珍贵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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