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布列兹与马勒《第八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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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九月(注:2007年),德意志唱片公司(DGG)出版了皮埃尔•布列兹(Pierre Boulez)指挥的马勒第八交响曲。历时近十五年,布列兹的马勒交响曲全集的唱片在这首辉煌、壮丽的“千人”交响曲中写下句号。我们不要等唱片公司把这些录音合集再版,是时候把这批录音拿出来完整审视。这不但可以全面认识布列兹指挥的马勒全套交响曲,也是时候总结一下他对马勒交响曲演绎的观点。
现在的乐迷看来,录制一整套马勒的交响曲全集不是什么头等大事,可是早在十年、二十年前,谁要录马勒这套交响曲,那就是音乐界头等瞩目的大事。对于布列兹这位法国的作曲家和指挥家而言,这套马勒对乐迷是别具意义。
布列兹首先是一位作曲家,他是二战之后,法国乃至欧洲作曲界的一位旗帜性的领袖人物,他一直走在音乐创作的最前沿,而且他的理论影响着后来的作曲家、演奏家、甚至是其它艺术领域。布列兹从学生时代起就是“新维也纳乐派”的积极追随者,他的理想则是在传统的十二音列体系的基础上,建立—个更全而合理地组织音响材料的结构体系。布列兹和施托克豪森等一批前卫而敏感的作曲家们开始了新的声音体系的试验。将传统的序列作曲原理扩展到对音高、时值、力度、音色等所有音乐参数的全面控制,这就是所谓的“整体序列法”。1975年底,布列兹应法国**邀请,回国主持蓬皮杜中心的“音乐与声学协调研究所”(I.R.G.A.M)的工作。他亲自组建并指挥所辖的“现代乐团”(EIC),经常到世界各地演出20世纪的经典和新创作的作品。1976年,法国的最高学府“法兰西学院”(College de France)授予他终身教授职位。1982年荣获巴黎市音乐大奖。布列兹己成为世界公认的现代音乐的权成解释者,是50年代以来西方现代音乐的几位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虽然十二音列体系诞生近百年,但对于一般的乐迷,依然是很前卫和难懂,而布列兹却在十二音列体系之上把声音的理论再往前推进发展,可想而知,他的音乐理论是多么的前卫!对很多很多的普罗听众,布列兹的作品更多是声音的试验,远远抛离了一般的乐迷的欣赏习惯和审美观点,也使他的作品好像远离大众。相对作曲和声音的试验,指挥一直好象是布列兹的副业而已。他指挥的风格,也一向被视为和他创作的作品那样:理性、严谨、清晰。
“我应该抛弃过去。”——皮埃尔•布列兹,摘自70年代的《新闻周刊》杂志;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作曲家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那么他该死。”——皮埃尔•布列兹,摘自《时代》杂志;
“我越成长,我越是把我自己从其它作曲家中分离出来。……我的观点是,只要我们放弃历史,就会取得所有。”——皮埃尔•布列兹,摘自《To Boulez and Beyond》一书;
“在一些事情上,你可以依靠私人关系或者友谊,但是,你不能永远使用这种方式,这不是生活的方式。”——皮埃尔•布列兹,摘自1993年WNUR的采访;
“我们应该恢复对音乐不敬的勇气。”——皮埃尔•布列兹,摘自1972年《Freeing Music》
“当我创作时,我是有德彪西、斯特拉文斯基和贝尔格作为我的经历,对一个听我作品的听众而言,他也一定要有那样的经历。”—— 皮埃尔•布列兹,摘自1969年《纽约时报》的采访。
这些言论是相当大胆和直率的,自由、创造、理性、大胆、宏观是布列兹的作风和精神,不张狂也是他的风格之一。无论是他在创作、指挥和研究上,他都是秉承着这种作风。一向以来,马勒的作品被视为是浪漫主义的极致,是通过音乐作品彻底把个人的感受推到最表面,这种感受既是个人的,也是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和概括性的。用布列兹的这种风格去演绎极度个人化和感性化的马勒,在未听到他演绎的马勒之前,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两种风格是背道而驰的。布列兹指挥的马勒,是异类。
其实,前卫的布列兹并非排斥和他风格表面上背道而驰的马勒,他一早就接触马勒的作品。他第一个马勒商业性的录音是在1969年,当时是指挥伦敦交响乐团与合唱团演出马勒的《悲悼之歌》,从现有的录音资料也看出,布列兹在70年代多次指挥BBC交响乐团指挥马勒的交响曲,差第一、第七就可以凑成一套现场实况的全集录音了。说明他不但早于很多马勒专家,而且他早在所谓的马勒时代的来临之前,就开始全面接触马勒的作品。
上世纪90年代初,德意志唱片公司宣布为布列兹录制马勒全部的交响曲,这里不得不佩服德意志唱片公司的胆量,他们不害怕现代的风格会是票房毒药,他们坚信布列兹的马勒最后会被广大的听众接受的。到最后,完成的录音不但包括九首交响曲,还包括《大地之歌》和三套与乐队的歌曲套曲《悼亡儿之歌》、《旅伴者之歌》和《吕克特艺术歌曲》,不知道《少年的魔术号角》和布列兹最早的商业录音中录过的《悲悼之歌》,DGG公司会不会也跟着录制?。拜德意志唱片公司所赐,我们从这些录音中得以全面了解布列兹对马勒和浪漫派作品的艺术观点。
人们从录音中看到,布列兹果然给我们呈现出与别不同的马勒。他用作曲家的思维和他固有的严谨理性的态度,把马勒的作品在结构上清晰地剖析出来。他不像他的同行,为了取得感性的效果,把表现的侧重点放在作品的纵向结构或者横向结构上,他是把两者都同时都兼顾。在节奏上,Rubado的使用很节制,很少见到有突然的大幅度的速度变化;各个声部都很清晰的可以听到,声部与声部之间不会互相遮盖,声音很透明,几乎每个细节都不会被掩盖掉,听者像是走到乐队里面。音色是清澈透明冷峻的,少有马勒招牌式的华丽和浓重的音色。快和强烈的乐段未必是感情的强烈,如马勒第五的第一乐章的开始,慢板和深情的乐段也未必是期待中的窝心,如第五交响曲著名的第四乐章《小柔板》就不是七情上脸的那种效果,主部主题和副部主题的对比不是极尽夸张之能事,乐章与乐章之间的速度分配象是统一在一个大的整体里面。即使是在乐曲的大高潮,也不会把最后一点的节制都解除掉。比如,第二交响曲的结尾的大高潮的管风琴,为了保持整体结构和音色的平衡,不像其他人的录音那样突出。马勒的交响曲的指挥是非常困难的,比贝多芬难,甚至比布鲁克纳还难。象布列兹那样,像是用数学和建筑般理性的态度和手法,整体和细节都兼顾,音乐形象的刻画入木三分,这是顶尖的指挥技巧,当今在世的指挥家里面,没有几个可以做到他那样的效果,就指挥技巧布列兹已经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指挥大师。
布列兹的这种貌似客观的演绎,很多人说他“冷”,但相信这不是他的目的。他只不过不想再多一个沉溺的马勒,他的马勒不是代入式的,不是第一人称的,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去表述。这种淡淡的,不若其他指挥浓郁的演绎,对听众而言,更耐听。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听布列兹的指挥最好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感觉,或者带着某种成见去听,不然,他的指挥就是大异类,会听不进去。或许,他的艺术的真正价值还要经受时间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