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之二】格伦•古尔德的小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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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格伦·古尔德的演奏录像，通常三样东西惹我注意——高贵的斯坦威；佝偻腰身而哼唱旋律的古尔德；椅面距地板三十几厘米的小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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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样东西中，那小椅子叫我觉得最神奇。古尔德大约十岁时，在希姆科湖（Lake Simcoe）的岸边玩耍，不小心从一条小船上摔下来，伤了背。他父亲于是改造一把小椅子，可以调节每条腿的高度，以便舒适地练琴。谁晓得古尔德的余生里，不论去音乐会，进录音棚，这把椅子始终伴随他。古尔德坐在上面，手腕比琴键低。其他弹琴者自上而下地敲击那些黑的与白的键，古尔德却好像贴着键往下拉。这弹琴的怪姿势，古尔德的母亲强迫他改，不愿改，改不掉。

      因为凳子太矮而个子很高，成年的古尔德便在音乐会上驼背一样弯腰，脸时常深情地凑近琴键，两只长腿摆得不舒服，便在演奏时将左腿的架到右腿上。

      小椅子磨得掉了漆，松了关节时，古尔德便放弃了音乐会。报章说他太不修边幅。松松垮垮走路，两手插进裤袋走上台；坐下来又摆二郎腿；演奏时哼哼曲调；左手闲下来时，竟高高举起而摇摆，好像一个骄傲的指挥家在指挥右手的灵动。这幅样子，怎配得上台下华服满目，正经危坐的高雅者呢！

    古尔德便不弹给各位看了，他拖着小椅子进录音棚，录各种巴赫。他陶醉于录音棚里可以随时停下来修正的感觉：“录音技术让艺术家得到解放，使他有更多的时间和自由，以自己的最高水准构思一部作品，让他在解除诸如紧张、焦虑、手指错音等枝节的前提下达到完美的境地。”

     “完美的境地”中，照例有古尔德演奏进行时哼哼曲调的声音，甚而有他身躯微动时，小椅子的关节轻轻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好像在和巴赫说悄悄话。

      古尔德不在了，他的手指也不再触碰任何白的与黑的键。但小椅子还在，静悄悄地摆在加拿大国家图书馆里。是什么让古尔德的屁股一辈子粘着小椅子？这椅子有怎样的魔力，催动了那初次录制的，快速而自由、处处是动力的《哥德堡变奏曲》？当古尔德在生命尽头时第二次录制《哥德堡变奏曲》时，曲子慢下来，慢下来，慢得好像一种凝静了的运动，是否这快要损毁的小椅子的裂隙，包容起生命的记忆，填补了那音符与音符间拖长了的停顿？

      我便觉得，这与古尔德一起老迈的小板凳，是古尔德每次触键后，徜徉音乐小宇宙的中心点。无处不是中心点，因为宇宙是无限的。

（注：历史上还有另两位有专用椅子的钢琴家，Joseph Hoffmann，Ignace Paderewski）

新建的相册《古尔德的椅子（复制品）》，终于看清了椅子是如何折叠的：，点击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