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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张国勇谈肖斯塔科维奇

2016-02-22 每晚一张音乐CD



   卜:对于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内容,一直众说纷纭,存在着解释上的很大分歧,例如,有人说将他交响曲中的一些内容解释为有政治影射的动机。那么在俄罗斯,对这个问题是怎样看待的呢? 

  张:我在俄罗斯曾经问过我的老师、问过许多肖斯塔科维奇的朋友,其中包括罗斯特罗波维奇。大家普遍认为在国难当头的时刻,肖斯塔科维奇将个人恩怨写进交响曲中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另外,我也不喜欢在艺术上遇事总是与政治挂钩的作法,我们应该多从艺术上探讨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语言有独特的个性和鲜明的风格,这对于一个作曲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他的节奏和旋律一听就是他的。他的创作个性是将最先进的作曲技术和俄罗斯的传统文化和本土文化完美地结合,例如《第十五交响曲》中运用到的十二音体系,其中大提琴独奏的无调性宣叙调,和他早期的《第八弦乐四重奏》很像,音调很像,音区也像,那是很严格的十二个音的排列,但又不是纯理性的,是有人情味的,这就是他的和声技法非常巧妙,高超,不露痕迹,不露斧凿。 

  卜:他在这部交响曲中还运用了“拼贴”的手法,将其他作曲家的一些动机用上了。 

  张:对,运用了罗西尼的《威廉・退尔》序曲的主题,这是他幼时很喜欢的一个主题。其实,我觉得这部交响曲描写的是人生的几个阶段:第一乐章天真无邪,第二乐章多愁善感,第三乐章诙谐调侃,第四乐章精神升华。这是他人生的几个台阶。从另一方面看,这部交响曲是艺术最大的两大命题:爱情和死亡。他在音乐中用了瓦格纳的歌剧《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死亡动机”,这里的苦恼和悲伤极为强烈,音乐很有震撼力。就像理查・施特劳斯的《英雄的生涯》,里面汇聚了以前所有作品的主题,又好听又天衣无缝,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很了不起。 

  卜:肖斯塔科维奇被认为是俄罗斯音乐史上继柴科夫斯基之后的又一个高峰。而与他同时代的普罗科菲耶夫在艺术上与他也有着竞争的关系。你能谈谈对这三位大师的看法吗? 

  张:肖斯塔科维奇和柴科夫斯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代。柴科夫斯基关注的是农奴制,是下层社会问题。听他的音乐应该和一些俄罗斯的作家联系起来,托尔斯泰等。柴科夫斯基的音乐内容包括知识分子的敏感和思想上的彷徨,因为他们无力和社会制度抗争。另外,柴科夫斯基的音乐有些“女性化”。他的音乐柔美,好听,容易接受,但细听,其思想深度是无法与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相比的。柴科夫斯基的音乐表现的是人的常见的一些思想情感,你很容易接受它,使你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共鸣。而肖斯塔科维奇不然,他的思想感情也很丰富,但他的流露是很节制的,不“滥情”。他所有这些思想感情的发掘和研究要通过音符背后的几个层面来研究,这要对当时的历史、文学有较多的了解,才能对他的音乐有所理解。 

  普罗科菲耶夫是很有才华的作曲家,音乐语言也非常独特,但是他的为人处世和肖斯塔科维奇不一样,比较圆滑。他不是锋芒毕露,有很鲜明的个人观点。他的音乐纯艺术的东西比较多,描写情景的东西比较多,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挖掘较深的东西比较少一点。另外,我认为他的音乐不如肖斯塔科维奇的“真”,乐如其人嘛!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字字都是真感情,那些不协和的音响,都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而普罗科菲耶夫有的时候有假的东西在里面,他也运用不协和,但更注重形式上的东西。 

  卜:大概是因为肖斯塔科维奇经历的体制你经历了,又到俄罗斯留学,有了特殊的师承关系。这一经历使你对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有了深入的研究和深厚的积累,所以有人称你是“肖斯塔科维奇权威”。 

  张:权威不敢当。我喜欢肖斯塔科维奇,我在国内有许多“肖友”,我们都喜欢老肖、研究老肖,比如王西麟、郭文景和黄晓和,还有一位台湾的音乐学家。肖斯塔科维奇的东西一辈子都学不完,我无非是对他的音乐研究得深入一些、透彻一些,但是在所有中国指挥家中,我指挥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最多这一点是肯定的,他的歌剧《鼻子》我也指挥过了。当然,我的理想是将他的所有交响乐作品都演完,接下去我肯定要先演第十三、十四,因为这两部交响曲太了不起了。 



指挥家张国勇 肖斯塔科维奇最佳诠释者


“有些媒体只求眼前利益,浓墨重彩写明星的八卦新闻,这对年轻人是不负责任的。现在,《广州日报》做知名艺术家的专题,说明《广州日报》有品位,有社会责任感,给所有媒体作出了榜样。”——张国勇

“张国勇很厉害!”许多跟张国勇合作过的艺术家都这样说。这个“厉害”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精深的音乐造诣和出色的指挥才华让人叹服;二是 他能让每一个人都服从他的指挥。作为中国指挥界重量级的人物,上海歌剧院院长、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教授张国勇始终坚持宁静致远的理念,这位在前苏联学 习四年,最终以莫斯科国立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指挥系有史以来的最高分拿下博士学位的指挥家说:“艺无止境,我从不敢妄言完美。”

专题撰文:广州日报驻上海记者吴红林

受正宗俄罗斯教育推崇肖斯塔科维奇

广州日报:在中国指挥界,你被公认是肖斯塔科维奇交响曲的最佳诠释者,能不能谈谈你的心得和体会?

张国勇:我偏爱肖斯塔科维奇,原因是我不仅喜欢他独特的音乐语言以及高超的作曲技巧,更重要的是,我很敬重他的人格,他是一位讲真话的音乐 家。要更真切地感受一个作曲家及其作品,就一定要到他生活的环境、地域里去寻根。我在俄罗斯的学习生活经历对我指挥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帮助很大,而且我与 一般较年轻的留学生不同的是,我在俄罗斯学习时年龄相对稍长,有一定的工作和实践经验,也有一定的文化经历。我就不只是纯粹地学习技术,而是在感悟文化, 感悟人生,感悟历史。这可能也是我的演绎带给听众的比较特别的一点吧。

广州日报:您的恩师国际著名指挥大师罗日杰斯特文斯基也是一位演绎肖斯塔科维奇作品的权威,能跟我们谈一下他对您的影响吗?

张国勇:我的老师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是一个充满睿智和文化的人。他和肖斯塔科维奇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也有很好的私交。我的老师对肖氏作品的理解 是第一手的也是最真实的,很多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还是他首演。我认为,我的老师在对音乐结构的宏观把握方面做得尤为出色,非常有逻辑性和合理性。

指挥的理想境界理智激情合理分配

广州日报:作为一名指挥,如何将舞台上众多不同的艺术家融合在一起?

张国勇:指挥是乐团的领导者和总协调者,面对这么多的人,你要让不同性格、不同经历、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审美趣味的艺术家融合在一起,这是巨 大的本事。首先,你自己要有让人信服的艺术造诣,要有足够的人格魅力,让别人乐意跟你合作;其次,你要有权威性,你说的话能让别人服从;再次,你要懂得关 心和爱护别人,懂得发现别人的长处,懂得发掘他内心的创作激情。我觉得,真正能做到这三点的指挥家没几个,我们都在不断地学习。

广州日报:关于你的指挥风格,大家评价说是理智与激情并重,你自己怎么看?

张国勇:我觉得艺术家一定是理智与激情完美结合的综合体。从指挥的角度来讲,有一类指挥家,喜欢在舞台上跳舞,乐队发生什么事情,他根本不 管,他只管指挥棒舞得多么漂亮,外表多么英俊潇洒;还有一类指挥家,他脑子非常清楚,排练时也非常好,但在舞台上缺乏表现力。理智和激情合理分配,达到一 种平衡,这是作为一名优秀指挥的理想境界。

广州日报:你在剧院管理上要求非常严格。据说当年你到深圳交响乐团时,甚至放言“谁要毁我一场演出,我毁他一辈子”?

张国勇: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但当你面对目无纪律、目无制度、目无章法的一群人,你必须使用强硬方法。初创期时说这句话是没错的,从管理上来 说,需要树立权威,整顿秩序。其实,讲不讲这句话不重要,关键是你要让所有演出人员都明白,每一场演出都很重要。戏比天大,作为一名艺术家,要对艺术有敬 畏之心。

艺术需媒体参与推广《广州日报》作出榜样

广州日报:古典音乐给人的感觉门槛比较高,需要一定的背景知识,不像流行音乐,歌词直截了当,一听就能明白。为什么古典音乐这么难以普及?

张国勇:首先我要说,交响乐是人类文化的结晶,是比较高层次的艺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原因在我看来有几个方面:第一是文化背景问题,对欧洲人 来说,音乐是娘肚子里就带来的,我在前苏联学习的时候把孩子也带了过去,他在那边上小学一年级,就已经开始讲巴赫了,这种血液里的东西,的确是产生距离的 原因之一。

第二是一个人的素质问题,现在的中小学音乐课堂上你看看开的都是什么课?就是唱几首歌,教师素质太低导致了孩子们根本无法学习更多的东西。

还有就是人为的宣传,宣传上老是将古典音乐说成阳春白雪,什么叫阳春白雪,在西方,巴赫就是下里巴人。有人认为听古典音乐是要先了解背景,其 实听古典音乐的唯一窍门就是大量地听,听得耳熟之后可以再去看资料,帮助你去了解音乐。为什么一说到舒伯特的《小夜曲》、施特劳斯的《圆舞曲》和《梁祝》 的时候观众反应特别好,就是因为听得多,所以熟悉,熟悉了就有亲切感,就会产生共鸣。

广州日报:对于艺术的传承和观众的培养,你怎么看?

张国勇:我是一名双重教育工作者,一方面,在学校里,我现在还带着10多名学生;另一方面,在社会大课堂上,我也很热衷于推广艺术教育。我们 只有坚持走下去,才能完成一个薪火相传的过程。在这过程中,正面的引导宣传,艺术家们要做,媒体也要做,我对媒体寄予很大希望。有些媒体只求眼前利益,浓 墨重彩写明星的八卦新闻,这对年轻人是不负责任的。现在,《广州日报》做知名艺术家的专题,说明《广州日报》有品位,有社会责任感,给所有媒体作出了榜 样。

名家讲堂

指挥先要参透作品内涵

指挥先要参透作品内涵。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五交响曲》描写的是人生的几个阶段:第一乐章天真无邪,第二乐章多愁善感,第三乐章诙谐调侃,第四 乐章精神升华。从另一方面看,这部交响曲表现的是艺术最大的两大命题:爱情和死亡。作曲家在音乐中用了瓦格纳的歌剧《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死亡动机 ”,这里的苦恼和悲伤极为强烈,音乐很有震撼力。作品就像理查·施特劳斯的《英雄的生涯》,里面汇聚了以前所有作品的主题,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专业评价:

最靠谱的“肖斯塔科维奇之声”

瓦格纳中国协会秘书长、音乐评论家刘雪枫:“张国勇的‘解释’是中国大地上迄今为止回响的最靠谱的‘肖斯塔科维奇之声’。张国勇一定属于‘掌 握方法’的人,这使我每每面对他的‘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肖斯塔科维奇音乐会时,除了热血沸腾、肃然起敬之外,丝毫不感到突兀与惊奇……”

网友声音:

使肖邦音乐透出迷人“诗意”

张国勇的指挥为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赋予了足够的诗意和激情,乐队音色清澈透明有着淡淡的忧思,并不像许多人的处理过于强调宣泄式 的“大抒情”,却能够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肖邦更为敏感、洞察细微的内心世界,使19世纪的“钢琴诗人”肖邦的音乐透露着迷人的“诗意”。

记者手记:

像推销员一样推销艺术

“张国勇很厉害!”许多跟张国勇合作过的艺术家都这样说。这个“厉害”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精深的音乐造诣和出色的指挥才华让人叹服;二是他能让每一个人都服从他的指挥!据说,张国勇的耳朵非常好使,哪个声部的哪个谱台出错了他都能听出来。

舞台上,张国勇的指挥风格简明自然、富有灵性。舞台下,张国勇的个性同样是理性和激情的混合体,他的两句话让记者印象深刻:一是“宁静致远 ”,一是“匹夫有责”。坚持“宁静致远”的张国勇是低调的,默默地将事情做好;崇尚“匹夫有责”的张国勇是张扬的,我们经常可以听到他关于文化艺术的激情 评论。

在这个娱乐至上的年代,张国勇在坚守古典音乐阵地的同时,对于艺术的薪火相传充满强烈的责任感,他笑称,自己就像一个推销员,“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现在的年轻人分清什么是娱乐,什么是文化”。



张国勇与国交的肖斯塔科维奇


    初听张国勇与国交的肖斯塔科维奇是2008年初冬,在北京音乐厅,那晚演奏的曲目是肖斯塔科维奇十四以及第七交响曲,当时那种震撼的感觉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今晚在大剧院的音乐厅聆听张国勇与国交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五,国交又焕发出了那种状态,看来这样的组合有一种化学作用,催生出令人振奋与感动的因素。我看到今天国交每一位演奏员仿佛都铆足了劲,我还看到下半场上场时,相邻而坐的黑管首席与巴松首席在底下用力拉了拉对方的手,好象在相互鼓劲。

    上半场的第一首曲目由节日序曲换成了阿尔比诺尼的《柔板》,张国勇解释说,因为玉树地震令举国哀痛,艺术家决定更换曲目,以这首伴有管风琴的弦乐曲表达对玉树人民的安慰,同时对逝者寄与哀思。据说这首曲目是欧洲很多重要人物离世时会被演奏的曲目。一曲奏毕,肃穆的情绪仍然没有散去,观众好象竟不忍心鼓掌。

    好像第一次听孙颖迪演奏钢琴,他的风格是比较奔放外向的,在《黄河》第二与第三乐章比抒情和与舒缓的地方,他的分句还是挺独特,挺有想法的。比起这首协奏曲,我更加喜欢《黄河大合唱》。

    下半场,肖斯塔科维奇第五登场了,乐队员刚刚坐下,场上似乎就漫起一股带有紧张的力量,之后,这样的力量不断升温,到第四乐章得到完全的释放。肖斯塔科维奇这首作品产生的背景比较复杂,作品本身充满张力,甚至带有一点神经质的感觉。这是肖斯塔科维奇音乐语言日臻成熟的时期,也是他越来越利用幽默、讽刺、伪装抵御外界干扰的时期,细细品味这部作品,总是令人在感动的同时内心充满酸楚。与马勒作品个人命运的影响及其哲学的诠释略有不同,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更充斥着对那样一个时代及环境的挣扎、逃避、斗争、彷徨,以及带有一点促狭的智慧。如果今天演奏的是肖十三“娘子谷”,还可以从中听到强烈的人文主义的呐喊。或许我们曾经从那种边缘走过,所以每次听他的音乐总有种又亲切又感动的情怀。

    今晚的木管格外好,长笛、单簧管、黑管、巴松的solo都极为稳定出色,木管整体的音色也很棒。铜管的音量其实是很棒的,但不知为什么,音色总是有些不太令人满意。在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中,弦乐的分量很重,今天59把弦乐器始终咬得很紧,没有丝毫松懈,无论是第三乐章以弦乐为主的表现,还是第四乐章整体推进时的动力,都很强劲。在第二乐章中,独奏小提琴大概是想比较夸张地表现那种讽刺的意味,令声音有些变形,反正我对这样的处理感到有一点点突兀,或者说有一点点不习惯吧,当然,这是风格问题,见仁见智。

    傍晚狂风与阵雨袭来的时候,我还曾有片刻想留在家里,就伴着温暖的灯光读读书,不过幸好我战胜了自己的这种惰性,有了在现场感受张国勇与国交肖斯塔科维奇带来的感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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