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留学生找兼职工作甘苦谈
从国内过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30万日币，搬个家就花掉了三分之一。眼看存折上的钱一天天减少，心想再不快点找工作就要坐吃山空了。于是，搬到西新井不到一个星期，我就急不可耐地找起工作来。
1. 美梦一场
图片来自网络
面试的第一家是“なんでも酒や カクヤス”。这是一家贩卖各种酒类及下酒小菜的连锁店。语言学校的老师和前辈们支招说，很多店家都会把招聘广告贴在自家店门口，平时多出去逛逛，看到合适的话就记下来，回到宿舍后再打电话过去咨询即可。这家店就是我放学后穿街走巷寻找时发现的。
回到宿舍后，我开始在Yahoo上搜索打电话找工作的注意事项，为了在电话中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为了防止自己出现过度紧张而不知所云的情况，我就把一些打电话必用的寒暄词句、想了解的问题及手机号码等写在纸上。万事俱备，只差拨通电话了。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写满东西的小纸张，坐在床沿边，默默看着已经输入的号码，却迟迟提不起勇气按下通话键。
会不会遇到不友好的人？要是听不懂对方的话要怎么办？
种种担忧在心里闹腾着，一时之间坐立难安，心跳加速，掌心冒汗。看着手上已经被捏皱的纸张，再想想眼下的生计问题，深呼吸几口气后，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通话键。
对方问了我是如何得到他们的招聘信息的等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让我准备好履历和照 片，隔天过去面试。电话这关卡通过后，我赶紧趁热打铁，冲下楼去附近的百元店买了简历专用纸。日本的大街小巷都设有自助拍照机，非常便利，平均费用在800日币左右。但在还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能省则省，我还是用了从国内带过来的照片。
给我面试的是店长。他说这是一个苦力活，整天要进进出出搬很多酒桶，问我受得了吗。我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工作，扭转手头上的钱只出不入的局面，就连忙应声说我可以的。为了让他信服，我还跟他讲我14岁就和邻居去海边挑沙赚零钱，我都挑得动那沉重的沙子，搬酒桶也能行的。
我这人，一紧张，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提高，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显得我慷慨激昂，干劲十足。估摸店长也是那样以为了，便当场决定录用我，并让我四天后再过去领取工作服和签合约。
“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出店铺，原本看起来狭窄的商店街一下子显得宽阔了起来。不过，正当我还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之中时，两天后店长的一通电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我措手不及。
“实在很抱歉，事实上我们店铺要改装了，而且最近收益也不是很好，说不定就这样关店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另外找工作吧。”
我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回他，只说了句知道了，谢谢。挂了电话，颓坐在房间的地毯上，不争气的泪水立马夺眶而出。
一定是他们找到更好的人选了，才随便找个理由来打发我吧？为什么在知道有可能关店改修的情况下，还要让我去面试？
各种猜想在脑海里打转，最后也只能以一句“是自己能力和日语水平都还不足”来说服自己。
就这样，我在日本的第一次小小的“成功”就如昙花一现，不幸夭折了。原本的不安和压力再度卷土重来，将我推进了黑暗的深渊。只是，我比谁都明白，只要此刻还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就不能就此弃械投降。擦干眼泪，重整旗鼓是我唯一的路。
2. 人生初雪
拍摄于2010年
巨大的生存压力如凶神恶煞般在我背后穷追猛打，容不得我浪费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调整好心态，我便开始在TownWork（注：日本著名招聘网站，除了可登录网站搜索招聘信息，每周还可在各大车站或便利店等的写着“Take Free”的架子上免费拿取同名招聘杂志）上重新找工作。看了半天的招聘信息后，就决定给离宿舍走路不到5分钟的居酒屋打电话咨询。得到面试许可之后，我立刻为简历打草稿，然后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就像刚学写字的小学生那样，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誊抄，最后小心翼翼地贴上照片。
面试那天是2月3日，也是我来日本刚满一个月。一整天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昏暗阴冷的气息。到了傍晚，竟下起雪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心中的激动与欣喜让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忍不住要尖叫。来不及多想，就拉开玻璃拉门，穿着拖鞋和睡衣奔到阳台。
人说，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会不会也给我带来点好运气呢？
漫天轻盈旋舞的雪花让我暂时忘记了现实的窘迫难堪，我甚至任性地将这场雪认定是上天赠予我的礼物，不能辜负其一番美意，便独自沉醉在“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美好想象中。这来自自然的出其不意的恩赐，就像一朵摇曳在生活的泥沼之上的花儿，散发着希望的香气，让深陷这片泥沼之中的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并没有那般面目狰狞。
待到我出门前往居酒屋面试时，路面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了。居酒屋老板在电话里跟我说，店铺就在车站西口，走路不到一分半钟。可是，我已经在车站附近绕了十几分钟了还是没找着。此时，雪开始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眼看约定的面试时间分秒逼近，在心底氤氲而起的诗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急如焚。
在经历了两次问路失败后，一个人心灰意冷地驻足在马路的尽头，任凭鹅毛大雪飘进伞下，不解人意地落在我的身上。就在我急得快要掉眼泪时，一位中年女性出现了！我连忙叫住她，打开手机给她看我在找的店铺的网页。她低声念了几遍居酒屋的名字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提高声音兴奋地告诉我，她去过那家居酒屋，并愿意为我带路。谢天谢地，在她的帮助下，我终于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了居酒屋。
推开居酒屋重重的玻璃门，扑鼻而来的是呛人的烟酒味。慵懒的爵士乐在店内缓缓流淌着，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昏黄的灯光下，一位坐在吧台烫着头发，染着红唇的五六十岁模样的女性，在听我说完来意后，便大声招呼我过去。她就是店长的母亲，也是这家居酒屋的专务。等我坐在她身边后，她就停下手中的筷子，戴上老花镜，拿起我的简历边看边让店员给我泡杯热茶暖身子。
“ 你字写得真整齐，真漂亮，一定是用心写的吧。除了会写，还会念吗？”
说完，她就递给我一张菜单，让我将上面的料理名字都念一遍。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念到中途，专务就打断我，说行了，不用念了。然后又问了老家在哪里等一些问题后，就让我回去等消息了。
在经历两天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盼来了专务的电话。
“ 你被录用了，后天可以直接过来上班。”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一个劲儿地跟专务道谢，也在心里默默感谢那场人生初雪和热心帮助我的路人。
3. 被拒门外
图片来自网络
考虑到仅靠一份工作的收入是难以维持生活和承担接下来考大学所需的学费及入学金（注：在日本考上专门学校、大学或硕博课程的话，第一年入学时都必须交一笔14万到30万日币不等的金额）等问题，我又一刻不得轻松，只能快马加鞭继续找第二份工作，无奈出师不利。
到专门做日式炸猪排饭的连锁店“和幸”面试时，店长不在，由总厨师长给我面试。总厨师长六十开外，瘦瘦高高的。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我的简历后，就开始问我来了日本之后的感受之类的问题。
“你怎么看待中日关系的？”
对他冷不防抛过来的这个问题，我心里慌了一下，随即给了一个听似官方却也是当时我心里的真实想法。
“日本和中国之间常常会因历史问题而出现摩擦，但一般的百姓都很友好，我来日本后也得到很多日本人的帮助。我不太懂政治，但觉得世界上每个国家的人都可以成为朋友的。”
“不可能的，年轻人有点天真啊！”他忽然激动了起来，摘下厨师帽，停顿了一下，不疾不徐道，“不好意思，你才刚来日本不久，也没有料理店的工作经验，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你好好加油找其它工作吧。”
我就这样出局了。虽然难掩失落，但回想起总厨师长的态度，却也为不被录用而舒了一口气。“没关系，打工机会到处都有”，我边自我安慰和打气，边开始准备连锁精品超市“成城石井”的面试。
面试官是个西装革履，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人，说话非常温柔。他一听我才刚来日本没多久，就夸我日语说得好，字又写得工整。然后，话锋一转，问我有没有收银经验。我如实回答没有之后，他就嗯了半天，看似在思考什么。
“很抱歉，你很优秀，但是其实，我们不太招外国人的，有些事情只有日本人可以胜任。让你白跑一趟，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当下，我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但仍然在恭敬地跟他道谢之后，默默退出那个面试房间。如果不打算招外国人的话，为什么不跟其他店铺那样，在听到我是外国人的时候就直接在电话里拒绝我？想到这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气，五味杂陈之中，将眼泪吞了回去。
4. 云散月明
图片来自网络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没过几天，我又浑身是劲地踏上找工作的征程。这次找的是相对轻松的便利店收银工作，店铺就是离我宿舍走路大概30分钟的罗森。
面试我的是店长本人，他三十多岁，戴着眼镜，说话斯文，站着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只企鹅，尤为憨态可掬。他说他面试过很多外国人，大多只会说，书写和认字并不太好，所以他让我把贴在墙上的工作准则等念给他听。
待我念完，店长就笑眯眯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外国人可以一字不误地读完全文，他很想当场就采用我，但还有两个人等着面试，最终还是让我回去等消息。结果隔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来自店长的录用电话。至此，找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开始了穿梭于居酒屋 52 29007 52 15287 0 0 2173 0 0:00:13 0:00:07 0:00:06 3745和便利店之间的打工生涯。
其实，当时有很多私费留学生因日语问题而找不到工作。在这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如何生活，而是怎么样才能生存下去。在巨大的生存压力的面前，有人自暴自弃不战而屈，也有人自甘堕落铤而走险，但更多的还是选择咬紧牙关绝地反攻，他们在工厂等地方日夜颠倒地做着苦力活。
与他们相比，在国内就打好语言基础的我在较短的时间内找到了相对轻松的工作，这无疑是幸运的，也让我比他人少受了许多苦。
回顾找临时工的这一历程，遭受过莫名其妙的误解和歧视，有过失望和泪水，却也得到了不少帮助和鼓励，体会过“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
而关于生存的战役，还在继续……
作者：你的岛屿和星空，现居东京，首发同名简书、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