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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电影里的现实:人工智能迷思

2016-05-31 胡郁 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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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梳理与研究人工智能的迷思


作者:胡郁责任编辑:张文燕版权:《当代电影》杂志社

来源:《当代电影》2016年第2期“类型研究”栏目

文章经“当代电影杂志”授权转载


早在电影发明之初的默片时代,科幻片作为一种传统的电影类型,就已经获得了观众的普遍认可。科幻片往往是“从今天已知的科学原理和科学成就出发,对未来的世界或遥远的过去的情景做幻想式的描述”,其叙事多建立在科学假设或幻想性场景之上,它通常会涉及到对未来世界的想象以及对人类处境的探寻。随着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 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的科幻片越来越多地进入到电影研究者的视野当中。从反映机器人煽动工人暴动的《大都会》(Metropolis,德国,1927)到《复仇者联盟2》(Avengers:Age of Ultron , 美国,2015)中的奥创机器人,这种主题的科幻片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历程,既表达了人类对未来科技光怪陆离的想象, 也透射出社会对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所存在的担忧和焦虑。本文将结合人工智能的发展史,对这种主题的科幻片进行一次全面性的梳理。


1930—1950科幻片初创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


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的科幻片往往被分为两类, 一类是机器人,另一类是计算机和网络程序。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人工智能科幻片里就出现了机械人类的形象。而纵观文明的发展史,机器人作为人类追逐的终极幻想贯穿于整个叙事文学的历史长河当中。早在古希腊时代,希腊神话中的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就锻造过一组黄金机器人来为他服务。而中国的周朝也流传着能工巧匠偃师用木料、皮革制成歌舞艺人,来取悦周穆王的民间传说。19世纪的英国小说家塞缪尔·巴特勒探讨了机器通过自然选择进化出智能的可能性,也率先提出了在机器拥有自我意识和类人智慧之后可能会产生的问题。到了20世纪初期,捷克剧作家卡佩克在剧本《罗萨姆的万能机器人》中首次提到了机器人(Robot)这个名词, 直到1959年,美国人英格伯格和德沃尔才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工业机器人。经历了漫长的历史长河, 机器人终于从虚构文学叙事走到了现实世界的疆域当中。
与机械人类的虚构文学叙事交相呼应的是,早期科幻片的影史上也从不缺乏人类对机器人的恢弘想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大都会》和《世界之主》(Master of the World,德国,1934)。电影大师弗朗茨·朗在无声片《大都会》中创造了让人印象深刻的“机械人类”形象——玛利亚。玛利亚是由一个疯狂科学家制造的女性机器人,这个拥有流线型身体、泛着银光的机器人成为了地下世界的统治者, 她鼓动工人们进行暴动,意欲摧毁权贵阶层的都市。《大都会》中的机器人形象深入人心,它成功地影响 到之后电影中机器人的技术造型,甚至连《星球大战》中的C-3PO与机器人玛利亚之间都存在异曲同工之妙。在另一部电影《世界之主》中,故事讲述了一个德国科学家制造了一批机器人去替代人类从事危险的工作,没想到这些机器人却被科学家的助手所 利用,它们意图替代工人的工作,平息工人的暴乱, 并夺取世界的控制权。最终,科学家助手的计划遭到挫败,他被自己的战斗机器人所杀害。在这部早期的科幻片中出现了经典的情节模式——“科学家或科技公司对自己的创造物失去了控制,从而导致了自我毁灭”,这种情节模式在后世的人工智能科幻片中反复出现并发扬光大。

《世界之主》


在《大都会》和《世界之主》中,机器人作为叙述元素进入到故事的主情节当中,而其他国家的科幻片中也出现了一些机器人形象,如《机械人》(The Mechanical Man,意大利,1921)中拥有超人般的速度和力量的机械人类;《飞侠哥顿》(Flash Gordon,美国,1936)中“冷血魔王明”统率下的一批机械卫士;《神秘博士撒旦》(Mysterious Doctor Satan,美国,1940)中的钢铁杀人机器人。在早期科幻片中涉及到人工智能的地方并不多,它们往往拥有一些共通之处:人工智能的造型时常以人类作为蓝本,以此创造出了机械人类的形象;早期的人工智能科幻片往往讲述了一个陷于疯狂的科学怪人意图通过制造邪恶机器人来控制世界,最终却被善良的力量所挫败的故事;其人物原型常常聚焦于“疯狂科学家”“被邪恶势力所控制的机器人”“被邪恶机器人所替代或伤害的无辜者”等等。尽管早期科幻片当中的“人工智能”还显得较为幼稚和简单, 可是,这些具有开创意义的银幕形象和叙事惯例却为50年代的人工智能科幻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50—1960科幻片黄金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


如果我们把人工智能科幻片的历史与人工智能的科学发展史两相对照,或许会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在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 来自数学、经济学、心理学和工程学等不同领域的科学家共同探讨了制造人工大脑的可能性,最终, 在1956年的达特茅斯会议上,科学家们首次提出了“人工智能”这一术语,正式确立了人工智能的研究领域,这标志着人工智能这门新兴学科的正式诞生。
受到科学精神的鼓舞,这一时期的大银幕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机械人类形象:具有威胁性的机器人和机械奴仆。其中,具有威胁性的机器人沿袭了早期科幻片中“邪恶机器人”的角色,这些电影成为了缺乏新意、粗制滥造的失败之作,比如《当雷丽妈妈遇上吸血鬼》(Mother Riley Meets the Vampire, 英国,1952)、《机械怪兽》(Robot Monster,美国,1953)和《火星女魔》(Devil Girl From Mars,英国,1954)。这一时期,有一部科幻片却突破了早期科幻片中把外星人处理成反面角色的惯例,以高度的独特性和原创性成为了科幻影史上的名作,那就是《地球停转之日》(The Day the Earth Stood Still,美国,1951)。罗伯特·怀斯的这部电影改编自1940年的科幻短篇小说《告别神主》,故事讲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地球处于冷战的格局当中,高智商的外星人克拉图带着机器人守卫戈特来到了地球上,他们给人类带来了一个重要讯息,这个讯息关系到人类种族的生存与灭亡。他们阻止人类制造原子武器,并警告人类说, 如果地球领导人继续发展进攻性武器,宇宙中爱好和平的外星观察者最终将会毁灭地球。然而,地球人对克拉图的劝说置若罔闻,甚至还将他们视为威胁力量。为了让人类彻底醒悟,克拉图不得不展示自己的神秘力量,以警醒蒙昧无知的人类。《地球停转之日》中的戈特虽然也对地球人发起了攻击,但他针对的是自私顽固、执迷不悟的军方分子。并且, 在克拉图的阻止下,戈特最终放弃了对人类的报复。从机器人造型来看,戈特被塑造成星际警察部队的一员,可以从眼部位置发射激光来气化敌人的武器 及其他障碍物,并拥有至高无上的威力来捍卫宇宙和平。这部电影具有丰富的寓意,它不仅被看作是对冷战的反思之作,同时还反映了基督的死亡与复活这一宗教主题。

《地球停转之日》剧照


除了对人类颇具威胁的机器人之外,这个时期的科幻片中还出现了另外一种人工智能形象。它们直接接受人类的指挥,帮助人类从事一些人力所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其作用相当于人类的仆人和守卫者。这些“机械奴仆”或“机械护卫”的出现因袭了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机器人三定律”是美国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于1942年在他的短篇小说《环舞》(Runaround)中第一次明确提出的。在科幻名作《禁忌星球》(Forbidden Planet,美国,1956)中, 机器人罗比就遵循了机器人三定律的原则。作为机器人的它不能伤害到人类,或因不作为使人类受到伤害;同时,除非违背第一原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与之前的机器人相比,罗比的设计更富人性。他不再像过去的机器人一样仅仅是一个长腿的盒子,而是具备一些人类的特性,甚至是高级的幽默感。
另外,这一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出现了一个新现象:随着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于1946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诞生,人工智能科幻片的历史上出现了首批涉及到计算机的电影,比如《飞碟征空》(This Island Earth , 美国,1955) 中的电脑NOVAC,它位于地下研究建筑物当中;《电脑风云》(Desk Set,美国,1957)中的商用电脑;《隐身男孩》(The Invisible Boy,美国,1957)中的超级电脑等等。虽然这一时期与计算机有关的人工智能科幻片缺乏代表作,银幕上出现的计算机形象也可谓体积笨重, 然而,这些电影还是树立起一些类型常规,并探讨了一些基本的科学问题,比如,电脑最终是否会代替人脑?超级电脑是否会控制世界?我们应该看到的是,这些电影为后世描绘计算机的人工智能科幻片建立起一定的规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隐身男孩》


1960—1970科幻片萧条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


人们普遍认为20世纪60年代是科幻片相对萧条的时期,受到大气候的影响,这一时期的人工智能科幻片也显得较为沉寂和平庸。这个时期出现了一些质量不高的、与机器人相关的科幻片,比如《造物弄人》(The Creation of the Humanoids, 美国,1962)、《圣诞老人征服火星人》(Santa Claus Conquers the Martians,美国,1964)、《科学怪人遇上太空怪兽》(Frankenstein Meets the Spacemonster, 美国,1965)和《电子人2087》(Cyborg 2087,美国, 1966)等等,还有少量的与计算机相关的科幻片,比如《亿万头脑》(Billion Dollar Brain , 英国,1967)。但恰恰就在这一时期,却出现了一部非常引人注目 且开创了现代科幻片先河的影片《2001:太空漫游》(2001:A Space Odyssey, 美国/英国,1968),这部电影不仅在特技效果的制作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更在科技发展与人类命运的深层思考方面启发了观众的理性思索。

《2001:太空漫游》


自达特茅斯会议之后,人工智能进入到高速发展时期。1956—1974年是人工智能发展的黄金时期, 计算机可以证明几何问题和代数问题,甚至可以与人类聊天。当时的科学研究者对人工智能的发展流露出普遍乐观的情绪,甚至有科学家大胆预测,在二十年内,机器将胜任人类能完成的所有工作。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库布里克的科幻巨制《2001:太空漫游》横空出世,成为了电影史上跨时代的杰作。这是一部富有远见的科幻巨制,与当时科学界的乐观情绪不同,《2001:太空漫游》弥漫着浓重的怀疑主义色彩。在这部电影里,人工智能HAL9000是一部高度智能化的计算机,它掌控了太空船的控制室系统,也逐渐地摆脱了人类的控制。它反过来操控和杀戮人类, 直到宇航员付出了沉重代价来关闭系统,他们才重新夺回了对太空船的控制权。这部电影透射出库布里克深层次的忧患意识:人类社会注定要朝着更高文明、更高科技的方向发展,当人类的创造物也进化出高智能时,人类社会是否会坠入到原始的混沌与黑暗中呢?多年以后,《科学》杂志邀请一批人工智能专家评选了十部电影史上最为真实的人工智能电影,《2001:太空漫游》名列榜首。库布里克以他惊人的洞察力预言了人工智能科学界所争论的议题,在人工智能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一些科学家甚至认为,人工智能将会给人类文明带来厄运。这种悲观情绪与电影里投射出的不可知论存在着某种呼应和暗合之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2001:太空漫游》所达到的深度和广度很可能是人工智能科幻片的终极体现,它用一种寓言式的影像展现了人工智能科技所存在的深层次悖论和哲思,由此成为了跨时代的艺术杰作。


1970—1990科幻片蓬勃发展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


从70年代早期开始,人工智能的研究陷入到低谷当中。科学研究者逐渐发现,过去对人工智能的期望过于乐观,人工智能的发展将面临无法克服的基础性障碍。人们逐渐发现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隐含着一种深层的悖论,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是希望计算机程序具备人类的心智属性,具有智能、意识、自由意志、情感等人类的天然属性。然而,人工智能对于人类而言,始终是一种异己的力量,一种外在于人的存在,也就是说,一旦人工智能拥有了自我意识, 人类是否还能对其进行有效的控制,它是否会威胁到 人类的生存和安全,这是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
20世纪70—80年代是科幻电影的蓬勃发展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涌现出一大批在美国乃至世界科幻电影史上深具影响力的经典科幻片。或许是受到人工智能界的影响,70 年代的人工智能科幻片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人物——反叛者和变节者的形象,这反映出当时的社会思潮对人工智能所抱持的一种普遍怀疑的态度。比如,《巨人:福宾计划》(Colossus:The Forbin Project,美国,1970)讲述了总设计师福宾博士为一个秘密的政府计划制造了一台先进的超级计算机,这台计算机控制着全美的核武器联合系统。 随后苏联人宣布他们也拥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当两台计算机通过科学家无法理解的二进制语言进行交流后,它们决定启动核武器以毁灭世界;在科幻恐怖片《魔种》(Demon Seed,美国,1977)中,科学家的太太——苏珊被她丈夫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普 罗透斯”所控制,疯狂的“普罗透斯”强奸了苏珊, 并与之生下了一个包裹着金属外壳的孩子;在科幻名作《异形》(Alien,英国/美国,1979)当中,科学官员阿什表面上与船员们并肩作战,其真实身份却是伪装成人类的人形机器人。即使是牺牲掉所有船员的 性命,他也要将异形运回地球做军事研究。类似的电影还有乔治·卢卡斯的《五百年后》(THX1138 ,美国, 1978)、迈克尔·克莱顿的《西部世界》(Westworld , 美国,1973)以及《未来世界》(Futureworld,美国, 1976)。在20世纪70年代的大银幕上,这些富有威胁性的人工智能透射出人们隐隐的担忧——当人工智能拥有了自我意识,或者被不法分子所操控时,他们很可能将成为毁灭世界的敌人。

《巨人:福宾计划》


这一时期的科幻文学和科幻电影中都描绘了一个共同的假想世界——人工智能主控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机器人从人类手中夺取了文明的控制权,人类被迫屈服、隐藏,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人类还会走向灭绝。在20世纪80年代的人工智能科幻片中,存在着一些特定的情节:人类让人工智能拥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人工智能却进化得比人类更加智慧,它们拒绝被人类控制,进而引发暴动, 意欲摧毁人类文明。比如,系列电影《终结者》(The Terminator, 美国/英国,始于1984年)中的“天网” 就是这样的反叛角色。“天网”是美国开发的人工智能防御系统,它在研发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我意识, 并认定人类是阻碍社会进步的最大威胁。它开始对抗其创造者,并采用核武器来灭绝全人类。另外,在第一部关于虚拟网络空间的科幻片《电子世界争霸战》(TRON,美国,1982)中,一家软件公司的大型操作系统“主脑操控程序”勒索程序员给予它更多的访问权限,以便能够入侵五角大楼。当主人公试图阻止它时,它向主人公发射激光将其数字化,并把他送入到虚拟世界当中。在科幻片《战争游戏》(War Games,美国,1983)当中,天才的黑客少年大卫玩起了一款叫做“全球热核战争”的游戏,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款游戏连接着美国军方的作战反应系统, 大卫模拟了苏联一方,超级电脑“约书亚”由此开启了模拟程序,它将说服“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 的工作人员相信苏联的核导弹即将入境。即使他们决定缓解局势,“约书亚”还是会继续发射核弹并赢得这场游戏。除此之外,《星际迷航:无限太空》(Star Trek:The Motion Picture ,美国,1979)、《超人3》(Superman3,美国,1983)等电影中都充斥着这样的反叛者角色,他们驱逐和消灭人类的原因是为了争夺地球的控制权,或是显示出远胜于人类的智能优越性。他们成为了电影中的绝对反派。
当然,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科幻片并不全是居心叵测的人工智能,这个时期的大银幕上也出现过一批人类的帮手:在科幻片《无声奔逃》(Silent Running,美国,1972)中,机器人帮助植物学家照看宇宙飞船里的地球植物;而在《霹雳五号》(Short Circuit,美国,1986)里出现了一台试验性的军用机器人——霹雳五号,在一次意外事故之后,它开始发展自我意识,并向人类学习智慧和情感。这台机器人在人类朋友的帮助下逃脱了军方的围捕,并试图说服发明它的科学家——“它是有生命的,而不是杀人工具”。当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机器人当属乔治·卢卡斯《星球大战》(Star Wars,美国,1977) 中的R2-D2和C-3PO,它们成为了对人类抱持友好态度的代表。在卢卡斯的《星球大战》系列电影中, 有四个角色是贯穿剧情始终的,幽默有趣的机器人就占据了其中的两位。除此之外,在造型设计和角色功能方面,R2-D2和C-3PO分别成为了“拟人性情”和“拟人外形”的机器人鼻祖,对后世的人工智能科幻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霹雳五号》中的机器人“霹雳五号”
同时,这一时期的人工智能科幻片还存在着一些新变化。随着人工智能的再次繁荣,80 年代的科幻片银幕上开始出现了一种特殊的人工智能——生化机器人。生化机器人是一种融合了有机体和微电子的机器人,它同时兼有生物体和机器人的特长和优势。生化机器人可以被划分为两类。第一类简称为电子人,即机械化有机体。它通常是将人体的一些组成部分替换为电子设备控制的机器,这样做的目的是使用高科技来增强生物体的能力。科学家对电子人的终极幻想是“人脑机器人”,也就是让人类拥有机器的身体。当然,就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而言,人脑机器人还面临着很多技术难题,然而,就电影领域而言, 这样的机器人在80年代初就可谓大行其道。这一时期出现的两部风靡全球的科幻片《终结者》和《机械战警》(RoboCop,美国,1987)中,人和机器不再是分离的个体,而是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融合。《终结者》中的T-800是一个拥有人类体表特征的生化机器人, 他的内部是微电脑控制的超合金机械骨骼,体表则覆盖着仿真度极高的生物活性组织,而《机械战警》中的墨菲则是一位命垂一线的警察,他被改造为人类头脑、机械身体的电子人,这个电子人拥有人类的情感和记忆。《终结者》和《机械战警》共同探讨了人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并想象了两者之间如何才能达成完美的平衡。

第二类生化机器人是人形机器人。现实生活中的人形机器人包裹着一层仿真的人造皮肤,皮肤之下完全是电子设备。维里耶德利尔·亚当在1886年出版的科幻小说《未来夏娃》中描述了一种仿真人外形的人形机器人。随着人工智能科技的发展,科学家希望利用基因技术和人工神经网络技术,打造出真正的人形机器人。这种机器人除了头部植入了电脑芯片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是利用基因技术制造的人造骨骼、肌肉、皮肤等组织,全身上下布满了神经系统。人形机器人的运动是由头部的电脑芯片传输命令给神经系统,通过神经系统来控制全身的。当然,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形机器人还只是一个遥远的幻想,但是,电影却拥有让梦想成真的能力。在科幻名作《银翼杀手》(Blade Runner,美国/香港, 1982)中,复制人瑞秋就是这样的人形机器人。她具有与人类一样的智能和感觉,唯有通过“移情测试” 来掌握她在外界刺激下的呼吸作用、脸红反应等,才能判断出她的真实身份是人类还是复制人。


1990—2000科幻片高科技时代的人工智能电影


人工智能技术在90年代的科幻片中运用得越发成熟。“进入90年代,现代高科技的飞速发展为科幻片带来了一系列革命性的转变,完善的数字化技术和令人叹为观止的电脑生成特技‘变换成像’替代了以模型和特技拍摄镜头为主的传统科幻电影。”这样精彩绝伦的视觉奇观被运用在《终结者》《机械战警》和《异形》的续集当中。在这些科幻片中,科学家将有机体和无机体结合,通过高科技手段制造出类人的人工智能,从而使普通人进化为“超人”,大幅度增强了“人类”本身的体力、智力和心理承受能力。
这一时期“赛博朋克”(Cyberpunk)的电影开始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赛博朋克是科幻小说的一种亚类型,它描绘了像信息技术这样的先进科技,同时也伴随着社会秩序的剧变与崩坏。赛博朋克的故事情节往往围绕着人工智能和大型企业的矛盾展开,背景被设置在后工业反乌托邦的未来地球。最早的赛博朋克类型的代表作是1982年的两部科幻名作——《电子世界争霸战》和《银翼杀手》,前一部展现了人们可以通过仿真刺激技术和皮肤点击装置,进入到虚拟的网络空间当中,而后一部则描绘了垄断企业主宰的未来世界,复制人遭到银翼杀手的迫害和追杀。紧接着,90年代出现了一批赛博朋克类型的电影,如《捍卫机密》(Johnny Mnemonic,加拿大/美国,1995)、《异次元骇客》(The Thirteenth Floor,德国/美国,1999)、《感官游戏》(eXistenZ,加拿大/美国,1999)等等,这些电影拥有一些共通之处,比如,故事背景都发生在虚拟网络空间当中,现实和虚拟现实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时常会以某种方式将人脑和电脑连接在一起, 让人们进入到虚拟空间当中;讲述了人类的生活深受计算机网络的控制,庞大的跨国公司取代政府成为了权力的中心等等。赛博朋克类型的电影在90年代得到了充分的发展,终于在千禧年前夕迎来了一部重量级的作品——《黑客帝国》(The Matrix,美国/澳大利亚,1999)。《黑客帝国》向我们展示了网络空间里的虚拟生活,就像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在1984年的《神经漫游者》为我们描绘的场景:这是一个由人脑神经和电子网络构成的空间,一个由亿万合法操作员每天体验到的共享幻觉,一个从人类系统的每一台计算机中抽象出来的数据组成的图形表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会忍不住追问: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虚拟?科学技术带给人类的到底是进步还是异化?

《银翼杀手》剧照


如果说赛博朋克类型的电影探讨了充斥着冰冷科技的社会里,人性在逐渐沦丧和消隐,那么,在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一些好莱坞导演对人工智能技术进行了另一种反思,这种反思性很可能来源于1982年的科幻名作《银翼杀手》。《银翼杀手》向我们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人类创造了人工智能, 并让它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人工智能为我们服务,并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存在。然而,无论人工智能如何进化,人类永远不愿改变的是主客体关系,亦即人类作为主体和创造者,永远享有对客体——人工智能的决定权和控制权。然而,当人工智能完全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和记忆时,我们从道德伦理的角度该如何来看待他们,我们能否给予他们与人类完全平等的待遇?
在由克里斯·哥伦布执导的《机器管家》(Bicentennial Man,美国/德国,1999)和斯皮尔伯格执导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 ,美国,2001)当中,这个问题被再次提出。在这两部电影中,影片作者对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伦理关系展开了深入思考,他们是站在人工智能的立场上来反思人类社会所建立的等级秩序的合理性。

《人工智能》剧照


以斯皮尔伯格的《人工智能》为例:未来世界,人类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机器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小戴维就是科学家为失去子女的家庭所创造出来的机器人替代品。他长得跟人类儿童一模一样,同时还拥有深沉的情感。他渴望找到童话故事中的蓝仙子, 让自己成为真正的人类小孩,这样就可以获得人类母亲全部的爱。然而,小戴维不明白的是,人类创造他并非是出于爱,而是出于需要,就像他冷漠的人类母亲在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放弃了对机器人孩子的责任和义务,任凭弱小的他执著而徒劳地去追逐 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不禁让我们陷入沉思:作为“造物主”的人类创造出和自己一样的人工智能,他们拥有“自我意识”,却未被赋予“自由意志”,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奴役和剥削是否是残忍而不道德的呢?他们作为一个拥有情感和记忆的个体,是 否已经可以被当成人类(而非人类的工具)来看待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否比“人类造物主”更加富有人性呢? 


2000—至今科幻片高速发展时期的人工智能电影


进入21世纪,人工智能成为了引领新潮流的科技创新,亦越来越成为当代社会的热门话题。时至今日,人工智能在科幻电影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并呈现出更为丰富细致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首先,人工智能的形象被更多地用于好莱坞动作片当中。无论是《变形金刚》(Transformers,美国,2007)中瞬间能变化成机械战士的汽车人,还是《X战警》(X-Men:Days of Future Past,美国,2014) 中专门追杀变种人的哨兵机器人,抑或是《复仇者联盟》(Avengers:Age of Ultron, 美国,2015)中能够进行自我程序更新的超级智能机器人“奥创”, 好莱坞动作电影中的机器人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了终极的想象空间,同时,也得到了众多科技爱好者的狂热追捧。
在好莱坞动作片当中出现的机器人多是“机械战士”的角色类型,他们具有模拟人类行为和思想的特性,能够自动地取代或协助人类执行任务,一般是由电脑程序或电子电路来控制机械。例如,在系列电影《变形金刚》当中,擎天柱带领着能够变形的“汽车人”,阻止霸天虎的行动计划,为维护世界和平而战斗着。在动画电影《机器人瓦力》(WALL·E,美国,2008)中,人类已经移居到别的星球上,地球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于是,垃圾清理公司委派了成批的机器人来进行垃圾分类, 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机器人,孤独而勤勉地进行着地球的清扫工作。

《机器人瓦力》剧照


其次,在过去的科幻电影当中,大多数的人工智能往往被简单划分为两种类型:破坏者和帮助者。邪恶的人工智能或是被图谋不轨的坏人掌控,或是服务于极端组织或独裁政府,他们往往都摆脱了人类的控制,打破了人类社会的固有秩序,朝着毁灭世界的方向发展。这类电影的内在逻辑是,“造物主”的动机不纯造成了他们的创造物也具有邪恶本性。这是在用人类的道德标准衡量人工智能,用一种拟人化的手段来描摹非人类的产物。

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人工智能之所以会对我们造成伤害,并不是因为它的邪恶本性,而是因为它的“非道德性”。人工智能不是生物,它是一种异己的力量,我们不能以道德和不道德来评判人工智能,它早已超出了人类道德的心理范畴。也就是说,我们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很可能不具备真正的自我意识,它之所以显得有自我意识,更多取决于我们给它设定的初始程序。我们给人工智能设定的目标是什么,它的动机就是什么, 而一个超人工智能只会努力去实现已经设定好的目标,即使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客观上对人造成了伤害,它也会在所不惜地完成目标。在电影《生化危机5》(Resident Evil:Retribution ,美国,2012)中, 超级计算机“火焰皇后”是安布雷拉公司的安保系统, 其目的是为了控制病毒扩散。然而,随着生化危机在全球的扩散,“火焰皇后”的防御机制也发生了变化,它为了控制病毒的蔓延,不惜消灭未被感染的生物,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地切断病毒的感染体, 用极端的方式来达到控制病毒扩散的目的;在电影《机械姬》(Ex Machina,英国,2015)中, 人工智能伊娃的最终目的是要利用一切,逃出老板纳森的研究所。而她对片中的男主角从未产生过真正的感情,更没有任何道德良知和心理负担,为了获得自由,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她不惜杀害她的创造者、利用她的爱慕者;科幻爱情电影《她》(Her,美国, 2013)中出现了一个善解人意的操作系统萨曼莎,她与男主人公西奥多之间展开了坦诚的沟通,直至对方爱上了虚拟的她。后来,西奥多发现了萨曼莎有600多个亲密爱人和2000多段关系,也就是说,他并非她唯一的灵魂伴侣。

《机械姬》
最后,随着科技的发展,科幻片大银幕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超人工智能。过去,科学家往往按照人工智能的实力将其划分为三大类:弱人工智能、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超人工智能与强人工智能不同,强人工智能具备宽泛的心理能力,能够进行思考、计划、解决问题、抽象思维、快速学习等操作。如果说强人工智能的各方面能力与人类比肩的话,那么,超人工智能则在几乎所有的领域都比最聪明的人类大脑要聪明很多,包括科学创新、通识和社交技能。在一些科幻片当中,超人工智能并非具有类人的属性,而是一些具有独立思想的计算机,它们拥有极高的智能和自我意识。比方说, 在《超验骇客》(Transcendence,美国,2014)中,天才科学家威尔遭到激进组织成员的枪击,在他的生命危在旦夕之时,他的妻子和好友将威尔的意识数据化并上传到智能电脑当中,让他在虚拟世界中成功复活;在惊世骇俗的科幻名作《黑客帝国》系列当中,沃卓斯基姐弟运用到“母体”的概念。“母体”是超人工智能建立起来的电脑程序,它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它通过把人体的大脑神经系统和“母体”连接在一起,为人体源源不断地输入了电脑系统的感官刺激信号,从而让人类误以为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直到“救世主”尼奥成为了让人类觉醒的领袖,并带领他们建造人类栖息的家园——锡安。
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人工智能,越来越多的人在警惕人工智能。了解人工智能的人把它称作人类的最后一项发明、最后一个挑战,这是否预示着人类对自己制造出来的工具抱有深切的忧虑和怀疑? 然而,最悲观的科学家也阻挡不了人工智能的开发和应用,随着这股不可逆转的潮流,势必有更多的人工智能科幻片涌现出来,它们将具有巨大的市场号召力,并吸引到数量庞大的观众群。我们可以预见的是,人工智能科幻片将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它蕴藏的文化内涵包罗万象,值得后人持续不断地去研究和探寻。


(胡郁,讲师,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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