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辉华：中国加大反腐，为何清廉排名下跌20位？
【导读】透明国际刚刚发布了2014年国际清廉指数排行榜。在全球175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的清廉得分为36分（100分为最清廉），排名为第100位，得分比去年减少了4分，排名则突然下跌了20名。为什么反腐败力度越大，排名却越低？因为国际机构对腐败的定义以及对腐败程度的主观判断，与中国人的观点不同。
作者/聂辉华（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经济学院教授）
透明国际组织（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刚刚发布了2014年国际清廉指数排行榜。在全球175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的清廉得分为36分（100分为最清廉），排名为第100位，属于比较腐败的国家。在过去几年，中国的清廉得分一般是40分，排名为第80位。众所周知，中国自十八大闭幕（2012年底）之后，空前加大了反腐力度，查处了大批腐败官员，光是副部级以上的高官就超过55个，“老虎”打了几只，“苍蝇”拍了无数，百姓普遍感到腐败之风得到有效遏制。那么，为什么中国在国际清廉排行榜上的排名反而下跌了20位呢？这是因为国际机构对腐败的定义以及对腐败程度的主观判断，与中国人的观点不同，从而导致了“反腐败力度加大，清廉排名下跌”这一“悖论”。
透明国际发布的“腐败感受指数”（CPI）是根据全球十几个国际机构的独立调查数据进行简单平均得到的分数，而这些调查都是基于商人或专家对某个国家或地区的腐败程度的主观判断。由于透明国际只在2014年的排行榜中公布了每个国家CPI的数据来源和得分，过去没有公布这么详细的数据，因此我们无法从调查来源的相对得分变化来判断中国清廉指数的变化原因。但是，从2014年排行榜的来源来看，我们仍然可以管中窥豹，推断中国排名突然下滑的原因。
根据透明国际的CPI得分表，今年透明国际利用了9个国际组织对中国的腐败调查，其中有两个来源给中国的打分最低，一个是“贝塔斯曼基金会转型指数”（BertelsmannFoundation Transformation Index，简称BF），它给中国只打了28分，在它给所有国家的打分中几乎是最低的一档；另一个是“国际国家风险指南”（简称ICRG），它给中国的打分是31分。给中国打分最高的，是“世界经济论坛”（WEF）的47分。考虑到每项的满分都是100分，上述两个国家的分数直接就将中国拖入倒数排名。因此，我们有必要知道，BF和ICRG为什么会给一个大规模进行反腐败的中国打这么低的清廉得分？
答案就在腐败的定义之中。BF主要根据一个国家的民主质量、市场经济和政治管理来赋值。如果完全按照西方的标准，中国的民主程度得分肯定是非常低的，因此BF给中国打了很低的分数，这一点并不奇怪。那么为什么ICRG也给中国打了很低的分数呢？因为ICRG主要是评估一个外国企业在东道国投资所面对的政治风险或政府风险，包括政策变动给企业财产和经营活动带来的风险。中国自2012年底开展的大规模的运动式反腐，打击了很多企业的商业贿赂活动，也包括外企的非法活动，导致不少企业家或投资者闻风丧胆。在中国百姓眼里，这是好事，说明反腐败发挥了巨大的威慑力，至少短期内让官员和商人“不敢贪”。但是在西方人眼里，这就加大了在中国大陆投资的风险，而且这种风险是不可抗的。换句话说，中国老百姓关心的是抓了多少贪官，而外国投资者在乎的是会不会影响企业经营，两者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因此，大规模的运动式反腐与投资风险并存，这一点都不奇怪。
除了对腐败的定义不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腐败的主观感受其实并不具有完全的可比性。已有的严谨学术研究已经证明，对腐败程度的主观评价具有明显的偏差，受到评价者文化背景、教育水平和宗教信仰等多种因素的影响（Olken和Pande，2001）。举例来说，上海菜里放一点点辣椒，上海人可能就觉得很辣，但江西人可能觉得那根本不辣。由于参照点不同，不同人的主观评价实际上很难进行比较。我们不清楚，今年透明国际使用的那些国际机构的调查数据是否更换了专家以及变换了评价标准，毕竟这会影响到评价结果。
我们的建议是，一方面中国政府需要继续加大反腐力度，但要逐步让反腐败在制度的轨道上运行，让反腐败更透明、更合规、更制度化。另一方面，纪检监察机构要加强与海外投资风险调查机构的沟通，让海外投资者相信，中国的反腐败反的是非法的经营活动，合法的经营活动会受到有效的法律保护。
参考文献：
1、聂辉华，2014，《腐败对效率的影响：一个文献综述》，《金融评论》，2014年第1期，下载：http://www.niehuihua.com/dispArticle.Asp?ID=815；
2、聂辉华，2014，《为什么腐败对不同企业有不同的影响？》，微信公众号“聂氏政经评论”（ruc_nie）；
3、聂辉华、仝志辉，2014，《如何治理“一把手”腐败？》，中国人民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微信号ruc_nads）年度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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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政治经济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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