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林磐耸 | 两岸文创发展：回顾2015，展望2016

两岸文化同根同源，在不断交流的过程中，碰撞出许多创意的火花。基于丰富多样的文化资源，两岸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各具特色。同为中华文化背景下的两岸的文创发展，在过去的一年中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未来，两岸的文创发展也都蓄势待发，再创新高。近日，我与台湾艺术设计之父——林磐耸教授对两岸文创的交流与发展进行了深入探讨，以飨读者。

人物简介

范周    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十三五”国家发展规划专家委员会成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政策、文化规划。先后承担国家多个重点课题、特别委托课题、部委专项课题的研究工作。

林磐耸    台湾文化创意产业联盟协会理事长，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博士生导师，曾获国家文化艺术基金会第11届国家文艺奖、中华画学会美术设计类金爵奖等奖项，被称为“台湾艺术设计之父”。

1两岸文创联盟促进两岸文创交流与发展

林磐耸：两岸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一部分得益于我们建立的两岸高校文创联盟，这是一个很好的高校之间联系的通道。目前联盟已经发展到第七个年头。首先，它引发了一定的声势和舆论，也创造了一些影响。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已经在两岸高校联盟中建立了一些合作平台，包括每年上半年在台湾举办小规模的研讨会，以及每年下半年在白马湖举办的规模较大的论坛。这已经变成了两岸文创人必然要参与的活动，否则就很难进入这种所谓的有“话语权”领域。其次，我们也举办了几个比赛，此外包括一些出版、培训的课程，所做的这些可以说已经有了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可以再来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比如做文创的个案研究——两岸有太多的个案可以来做，而且两岸之间可以有很好的互补。如果两岸有一些院校的老师愿意来做个案研究，这些个案就会为两岸教学或者业界的参考，就像哈佛的案例教学一样。目前法蓝瓷已经被作为了一个个案来进行研究。未来这些个案研究将为全球了解中华文化下两岸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提供很好的参考。这也将会是两岸文创高校联盟的一个最大价值。

2文创发展不仅要有“产值”，还要看“价值”

范周：台湾在过去一年的文创发展的总体形势和情况是什么样的？

林磐耸：最有代表性的是台湾文博会的改变，首先是承办方以及展出空间的变化。它从原来由商业总会承办发展到现在的由台湾创意设计中心来承办，从原来的在南港展览馆展出，到现在转移出来，变成3个场馆，分别是在松山文创园区、华山文创园区和花博公园争艳馆。其次是文博会扩大到“生活美学”的范畴。过去的文博会是在一个会展空间里面，现在则是完全打破了原有空间，与周边商店进行联结。台湾文化创意产业博览会是每年台湾文化创意产业一个最大的成果集中展示空间与平台。

林磐耸：看台湾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要从两个角度入手，一个是产值的角度。每年台湾的文创年报都会发布一些统计数据，可是台湾的产值很小，终究还是受制于市场的规模。第二个是价值的角度。产值是直接的、显性的、量化的数据，而价值则体现在文化创意产业引发的周边环境的改变，比如街头巷尾的“生活美学”、民宿、咖啡厅、生活里的一些小品等等。它所带来的变化并没有直接体现在产业的价值上，而是一种对生活品质的改变。这是台湾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范周：我把这种现象总结为“引爆效应”，它会把这个地区的生活品质“引爆”到一定程度。这种“引爆效应”是一个又一个的文创项目点燃了整个台湾的文创发展的必然，它引发了生活品质的提升。

林磐耸：所以我刚才讲的一是显性的产值，一是隐形的价值。隐形的价值是融入到生活中的。

范周：价值带来的是整个品质的提升，生活品位的提升。

林磐耸：因为台湾终究是一个很小的经济体，它所创造的价值再大，从数量上来讲也是有限的。目前在看台湾的文化创意产业时，更应当透过显性的产值，看到其深层隐形的价值，它的价值就体现在生活品味和“生活美学”这一方面。

3文创发展、社会发展要以百姓的“获得感”为重心

范周：说完了台湾，说说大陆在过去一年中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特点。首先，大陆的文化产业属于政府主导型，2015年是文化产业相关政策出台的较多的一年，着力促进文化产业与金融、科技及其他领域的融合发展。另外一个方面，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互联网对文创的影响逐渐加深，特别是数字文化产业越来越普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未来十年中大陆文化产业中的80%将会与数字文化产业有关联。第三个特点，在向台湾以及海外学习、借鉴的基础上，现在的文化产业发展不再是单一的“说产业，干产业”，而是扩大到公益性的公共文化服务、非遗的传承与保护，也包括像上海、杭州等许多城市提出来的“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品质”等等。单从产值的数字来看，文创产业发展很迅速，但这不能代表文创发展的总体情况，它只能说明从产值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们还要看在这个地区从事这个产业的老百姓得到了哪些实惠，老百姓的生活是否因为文创的发展而得到了改善，老百姓的幸福感是否增强了。

林磐耸：对，要看他们的文化品位有没有提升。我也呼应刚刚范院长讲的，现在“互联网+”时代来临，当互联网成长以后，很多产业存在着萎缩的可能，例如书店可能会消失。但我却看到了另外的一种有趣现象，比如现在实体书店反而增多了。

范周：这可以看做是线下文化产业更强劲的表现形态，或者是行业竞争的特色。现在台湾的诚品书店也开到了大陆，北京的三联书店做的也很好。

林磐耸：有人说，大陆的互联网发展会扼杀很多产业。如果是这样的话，当人们去逛街时，就会发现原来经常看到的花店、书店等许多有趣的、有生活品位的东西都不见了，都被互联网时代的产业形态取代了。这样可能会造成生活中文化发展的一些盲点。大陆可能在某一个区块发展很快，可是有一些区块还存在着发展的盲点。所以我们不仅要有经济型的设计人才，还要有文化型的设计人才、社会型的设计人才。

范周：所以我们认为，在社会的发展当中，第一个要包容式发展，第二个要协调式发展。你单独在某一方面做的突出，可能就要丢掉某些东西。最近大陆提出一个词叫“获得感”，这个词已经写入了我们参与起草的“十三五”规划当中。这就说明国家经济的发展、社会的治理，检验这些的最终标准、最高标准就是老百姓的“获得感”，就是能为老百姓带来什么，货币有没有贬值、收入是不是增多了。“获得感”不仅仅是老百姓赚的钱多了、居住的房子变大了，也包括生活环境的改善，比如空气质量好不好、饮水是否安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否更加和谐、出行是否更加便捷。因为社会生活的节奏并不是快速、有效率就代表好，有时慢生活、慢节奏可以为心灵带来一些修养。大陆在这一时期，特别是中共十八大以后，习总书记反反复复强调，“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社会发展的重心是人民的“获得感”。

4年轻一代是两岸交流的希望

范周：最后一个题目，根据上一次选举完后我们的一次对话，我们来讲一讲本次台湾大选结束以后，您有什么基本看法？

林磐耸：我觉得还是寄望于年轻一代，尤其是两岸交流。此次台湾选举大家都在观察，很多人一定会看到年轻一代对于台湾大选的影响。对年轻人来说，政治的内容距离他们稍远，可是经济的内容则很直接。如果都是资深一代在把持政治权力或者经济命脉，他们没有那种获得感，正如您刚才所讲到的。目前，我们两岸文创高校联盟都是以教师的合作交流为主，我还是呼应接下来应该让年轻人也能够有更好的合作交流平台，因为在这样的交流平台大家能够找到共荣跟互利的空间。这一点是让我感受最大的。

在台湾，年轻人的思维在很多方面是很难想象的。甚至在一个家庭当中，比如我家是七口之家，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影响到全部人，也很难去说服其他人去做什么，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选择，这就是民主嘛。所以最重要的是要跟他们有接触，有交流。他们自然就会有自己的判断。

范周：在两岸选举之后，我有一个很深切的感受。一个是政党之间的更迭是个自然现象，老百姓的选择自有道理。我们作为在岛外人看台湾的选举，一直处于冷静观望当中。但是你刚才讲的我有同感。第一个，台湾对于年轻人的态度，就国民党而言，对大陆而言是一面镜子。它照到了国民党的现状，也照到了大陆对年轻人的态度，将来会对大陆的一系列问题产生影响；第二个就是民进党对青年人的态度也给了我们一个启示。目前大陆有六亿八千万网民，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年轻人。所以我们应该在台湾这面镜子的照耀下，反思更多的问题，包括传播手段、教育手段，还包括社会管理手段，在这一情况下，不能靠行政命令，更不能靠一纸文件，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5网络时代的“以人为本”

林磐耸：所以我举个例子，这次国民党在新竹动员一个千桌会议，这还是传统的选举工具和手段。而这一万人里面有多少人会真正的去支持你，这样的方式又会被人理解为变相拉票，很难进行评价。如果你在网络上传播，可能就是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所以正如范院长谈到的，网络时代的传播工具跟思维模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二个例子是柯文哲旋风式的从台北骑行到高雄。这种动员方式经济成本最低，但是传播效益却很高，为什么呢？传统的动员模式需要很多经费，而这种并不是。现在是媒体跟着他跑，因为大家都在怀疑他真的能骑21个小时吗？一天骑完之后，除了蔡英文、朱立伦和宋楚瑜，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他，就好像他变成第三个主要的候选人一样。所以这个形式完全颠覆了以前台湾选举的手段，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有不同的思路。这次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不一样的选举方式，这让我们在传播方式上进行思考，什么样的对象就要采用什么样的传播手段和传播工具。人才是根本。

范周：我们关注的是教育，那么教育理念、教育方式和教育工具也都要适应这个新的时代。我们虽然是跟他们有年龄上的差异，但是我们生活在网络时代当中，必须要自觉的缩短这个差距。我经常跟我的学生说，生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人，如果在思想上和意识上跟不上网络时代的变化，包括网络语言、网络工具和网络心态还有网络思维方式，那么就是个“老人”。

林磐耸：这次台湾三党的选举就是国民党、民进党跟亲民党，其中宋楚瑜七十岁，蔡英文六十，朱立伦五十出头，结果亲民党的广告用的是最年轻的。他用抹黑、涂泥巴的方式，包括穿着等方面，都在积极的向年轻人的思靠拢。

范周：大陆两岸都在说，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其实我们这句话不但要说一说，还要实心实意的说。因为你爱和不爱，它都是年轻人的天下，索性同他们打成一片。他们现在的很多想法在你看来是不成熟或者很幼稚的，但我们不都是从不成熟和幼稚走过来的吗？而且今天所谓的时代局限性，终究会在历史上解决问题。

林磐耸：应该是这样讲，此次台湾大选，号称有一百二十万首投族。每四年都这样，这样累积下来的数量是可观的。

范周：而且这些首投族还不是就此结束，有了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磐耸：对，所以我们要考虑年轻一代和他们未来的想法。他们会犯错，可是未来他们还是会变成主人。若干个四年以后，他们会站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6两岸文化交流：是需求，是机会

范周：好，那我们对16年的文创发展就不去做更多的不切合实际的展望了，让我们分别说一段对两岸文创的展望来结束今天的对话。

林磐耸：第一个，要投效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对我来讲，我最期待的就是让台湾培养的这些优秀年轻人的作品在世界得奖，因为他们有着很好的创意。可是这些作品能不能变成产品，变成能够在市场存活下来的商品，有创意走向创业，那真的是在两岸的交流下才会有最大的可能性，一定要靠合作来实现。

范周：你这个词用的要比前面的词好听，不是投奔，而是让我们想到一起去、走到一起来的合作，而且我相信您在台湾多年的经验一定会对传媒大学，对大陆的文创教育有巨大的帮助，我们就是缺少您这样的真正的货真价实的专家。有的人说得很好，但是没有作品，有人实战很好又说不出来，而你是有理论、有实践、有作品，在台湾还有人缘。这个人缘不是大家说你好，是因为你的影响力形成了领袖作用和带动作用，所以一批两岸包括世界各地的人都能够对你所提倡的文创的教育理念积极地认可，这个对我们来讲是难得的。我的期待就是两岸的文创发展能够不受台湾执政党变化的影响，实现两岸文化交流的可持续。从我们的发展生存来说，彼此都有需要，都有收获。因为人民的需要才是最关键的。
责任编辑：武艺、赵瑞熙、马英哲、徐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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