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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中美在海洋上必然会有一场冲突?

2017-03-31 周方舟 中美学者智库

当今中美关系日益走向冲突和对抗,其原因不是意识形态的冲突,也不是中美贸易的巨大逆差,更不是中西文化的冲突,其实质是大陆国家和海洋国家的核心利益的冲突,是陆权和海权意识的冲突。

 

丘吉尔曾说,海洋是英国的命运。1912年任职于海军部的丘吉尔说,“英国从来不缺海员,因为英国的儿童受到热爱海洋的教育,有当海军的思想准备。”他强调,“英国海军是一支无比强大的防御力量。它直接关系到英国本身的生死存。”(《丘吉尔回忆录》)

 

丘吉尔


我们来看看英美是怎样通过艺术作品来表达他们对海洋的丰饶、崇敬、痴迷、眷念和热爱的,英国又是怎样一步步通过海战获得制海权,美国又是怎样以“海权论”来继任英国的海洋控制权的。

 

比利时安特卫普画派亨德里克·凡·巴伦(Hendrick van Balen 1575-1632)创作油画《海的恩赐》充分展现了海洋的富饶和海神波塞冬(Neptune)的富有画面上举着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和他的妻子安菲特里忒Amphitrite坐在马车上奔驰而来,在他们的前方忙碌的海中仙女们,正络绎不绝地将大海的财富送到岸上,岸上的人们围坐餐桌边享用海神波塞冬的馈赠

 

油画《海的恩赐》


海神波塞冬


苏格兰画家威廉·戴斯(William Dyce 1806 -1864年)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创始人之一,其作品具有学院派古典主义的艺术风格。1847年创作的油画《海神授予英国治海权》是英国作为海洋国家关于治海权的最清楚的描述。

 

油画《海神授予英国治海权》


这幅油画场面宏大气氛奔放热烈人物众多鲜明,中心人物是画面中间穿着黄色衣服和红色裙子的少女这位少女象征着英国她的脚边站着一只狮子狮子是英国国徽的标志少女手握代表统治海洋的三叉戟权杖,三叉戟权杖应为海神波塞冬(Neptune)的手中之物,此时在少女手中。海神波塞冬(Neptune)黑发骑白马者,又将自己头上戴着的王冠递给赫尔墨斯Hermes是希腊神话中的商业之神、旅者之神),让他送给这位少女代表少女接过海神波塞冬的海洋统治权。少女背后戴着小红帽的男子手中拿着本属于赫尔墨斯的双蛇杖寓意着英国不仅接过了海神波塞冬的海洋统治权,还得到了其他诸神的护佑。

 

海神波塞冬


威廉·戴斯创作这幅油画的时代,正是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时代(1885年8月8日),从此英国走向真正的海洋强国。

 

再来看看英国画家沃尔特·克莱恩(Walter Crane1845-1915)1892年创作的油画《海神之马》。该画将气势磅礴的海浪和脱缰野马的千条万线融为一体,以展现海神波塞冬狂野奔放难以驾驭之力。

 

油画《海神之马》


海神波塞冬


这三幅画充分展示了海洋的丰饶、诱惑、海权意识和对海洋狂野的驾驭。海洋国家经济繁荣的根本原因也在于对海洋的控制、驾驭和海洋贸易的蓬勃发展海洋的海权、航道和远洋控制正是英国的立国之本和核心利益。

 


英国正是通过以下一系列的海战一步步夺过全球海洋的制海权。

 

一、英西大海战

时间:1588年7月

地点:法国加莱港

参战方:英国,西班牙

结局:英国获胜

 

英西大海战


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被英国人打得一半沉入海底,此次胜利标志着17世纪英国海上力量的崛起,自此西班牙的海洋霸权开始向英国转移。

 

二、洛斯托夫特海战

时间:1665年6月

地点:洛斯托夫特

参战方:英国,荷兰

结局:英国皇家海军获胜


洛斯托夫特海战


斯托夫特海战中英国舰队对荷兰舰队造成了重创。英国结束了荷兰“海上马车夫”的海上强国地位,英国获得从西欧到北欧的制海权。

 

三、阿布基尔海战

时间:1798年8月1日—2日

地点:阿布基尔海角

参战方:英国,法国

结局:英国皇家海军获胜


阿布基尔海战


阿布基尔海战重创了法国海军,其重要意义还在于它的政治影响,自1770年以来,法国海军不断对英国的海上霸权提出挑战,阿布基尔海战为这场斗争划上了句号。

 

四、特拉法尔加海战

时间:1805年10月21日

地点:西班牙特拉法加角

参战方:英国,西班牙,法国

结局:英国获得巨大胜利

 

特拉法尔加海战


特拉法尔加海战是英国海军史上的一次最大胜利,此役之后法国海军精锐尽丧,从此一蹶不振,拿破仑被迫放弃进攻英国本土的计划。而英国海上霸主的地位得以巩固。

 

英军主帅霍雷肖·纳尔逊海军中将在战斗中阵亡。我们看看这位伟大的海军将领是如何为了英国的制海权献身的。

 

霍雷肖·纳尔逊


海战中,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左肺,射入了脊椎,躺在“胜利”号船舱内血流满地的纳尔逊奄奄一息,可是一直不闭眼断气,当得知自己赢得了这场伟大海战的胜利时,他终于闭上了双眼。临终前,他要求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和订婚戒指一起送给未婚妻艾玛。“胜利”号上所有火炮随即进行了一次齐射,以缅怀这位英国最伟大的海军将领。

 

五、福克兰群岛海战

时间:1914年12月

地点: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

参战方:英国,德国

结局:英国胜利

 


福克兰群岛海战后,德国人再也无力在远洋挑战英国人的海上霸权(直到后来搞无限制潜艇战为止),英国的海外殖民地安全得到了保证。这场海战中,战列巡洋舰将其火力和速度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余下的战争中,英德双方均将战列巡洋舰当尖兵使用,战列巡洋舰成为多戈尔和日德兰这两次惨烈海战的主角。

 

六、日德兰海战

时间:1916年5月31日至6月1日

地点:日德兰半岛附近北海海域

参战方:英国,德国

结局:德国取得战术上的胜利,英国取得战略上的胜利

 

日德兰海战


日德兰海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大规模的海战,也是这场战争中交战双方唯一一次全面出动的舰队主力决战。最终,德国舍尔海军上将率领的德国公海舰队以相对较少吨位的舰只损失击沉了更多的英国舰只,从而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英国杰利科海军上将指挥的皇家海军舰队成功地将德国海军封锁在了德国港口,使得后者在战争后期几乎毫无作为,从而取得了战略上的最终胜利。

 

七、1942年挪威海大海战

时间:1942年6月-7月

地点:挪威海

参战方:英国、德国、美国、苏联

结局:英国的PQ-17船队遭到德国大“屠杀”

 

挪威大海战是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盟军吸取教训,改变战术,反败为胜,使北极航线变成一条对苏联战场极端重要的生命线。

 

八、1943年挪威海大海战

时间:1943年12月26日

地点:挪威海

参战方:英国、德国

结局:英国皇家海军击沉德国巨型战列舰“沙恩霍斯特”号

 


1943年12月26日,德国巨型战列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在北极圈内遭到英国舰队的围攻。该舰遭受了数百枚炮弹和至少11颗鱼雷攻击后沉没。此次海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德英海军进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海战。

 

九、福克兰群岛大海战

时间:1982年4月2日-6月14日

地点: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

参战方:英国、阿根廷

结局:英国胜利

 


福克兰群岛虽然以英国的胜利而告终,但是也意味着英国从此丧失了不可一世的海上战力,失去了全球海洋的制海权,帝国开始日落,把这一任务交给了继任者美国。

 

美国通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尤其是残酷的太平洋战争中从日本人和英国手中全面接过了全球海洋的制海权。制海权是美国对外战略的核心意识和核心利益,任何对美国制海权的挑战或威胁则意味着战争。

 


海权就是英美海洋国家的生存权,用西奥多•罗斯福的话来说就是“确保于我关键海道的友好可控,乃是关乎合众国生死的重大利益。”

 

西奥多•罗斯福


对此美国海军军事理论家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Alfred Thayer Mahan,1840-1914)提出的“海权论”中阐述得很清楚:“海权即凭借海洋或者通过海洋能够使一个民族成为伟大民族的一切东西”。自马汉提出“海权论”以来,美国就将全球关键航道和制海权纳入其不容妥协的国家核心利益。

 

马汉


中国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海洋国家,而是典型的大陆型国家,只知消极抵御之“海防”,而缺乏整体规划的“海权”思想。即使在明成祖朱棣派郑和七次下西洋,也从来没有建立过海权意识。

 

明成祖朱棣


郑和


郑和下西洋示意图


即使晚清第一流的能臣李鸿章,也只是以海防思想来建设北洋舰队。梁启超对其盖棺论定,认为李鸿章缺乏新知识,“知洋务而不知国务”。


李鸿章


大清海军


对此认识最深刻的是李鸿章手下、主管天津水师学堂近20年的严复,他认为必需要有一套新的做法,以海权为中心的国防才能突破洋务、擘划国务。严复约从1903年左右开始译介马汉的《海权对历史的影响》。严复是中国最早翻译马汉海权论者,其中的名句即:“必有海权,乃安国势”。

 

严复


严复认为:

一、海权关系到国家的贫富强弱和国际地位高下;

二、不缔造海权,陆权也只能随之丧失;

三、中国应在日本海、渤海、黄海、东海和南中国海海域建立制海权,规复海军,实行海上交通控制,拒敌于海洋国土之外。

 

严复之想法体现了由传统消极的海防向近代积极海权的转变,并将海权上升到整体国家战略。


梁启超是中国近代史上另一个重视海权思想的人,梁启超对马汉的海权论极为崇敬和钦佩。1903年,梁启超发表了《论太平洋海权及中国前途》一文,他说:“今日之世界,生计竞争之世界也。所谓帝国主义者,语其实则商国主义者。而商务势力之消长,实与海上权力之兴败为缘故。欲伸国力与世界,必以争海权为第一义。此自昔所已然。而今日其尤亟者也。故太平洋海权问题,实为二十世纪第一大问题。今后百年间惊天动地之剧战,今始开幕。交绥其优胜劣败之结局,未知若何。观其起点,亦发人深省之一要端也。”1905年,梁启超的《论海权》一文刊载在《华北杂志》第九卷上,他完全接受马汉的理论,认为海权的根本在于海军。


1907年5月,清廷命令姚锡光拟制的海军复兴规划中,开始具备了海权思想。

 

梁启超


姚锡光


中国真正对海权的意识是认知到改革开放以后财富的来源来自海上,才开始真正建立海权意识的“一带一路”战略。


中国在2015年提出的“一带一路”中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海洋战略、正在打造的航空母舰舰队和在南海岛礁的军事部署,都会被美国解读为对其“海权”的国家安全生死攸关的挑战,是不容妥协的地缘威胁,因为美国认为南海岛礁的军事部署威胁到其核心利益--从马六甲海峡到日本和西太平洋的商业航道。

 

一带一路示意图


从南海机场起飞的战机将威胁航道和马六甲海峡


美国甚至设想中美未来发生冲突的方式,即中国将第一岛链内侧海域划为“拒止水域”,限制别国船只通过,并将“第一岛链”和“第二岛链”之间海域划为“阻止接近”区域,从波斯湾驶往日本的大型油轮将不得不绕行西太平洋,而中国油轮则在军舰的护卫下可从南海通过。

 

这样美军航母攻击群将长期部署在日本西南诸岛及菲律宾群岛沿线的“第一岛链”附近。美国同时会启动“离岸控制”战略,宣布“第一岛链”的中方海域为排他经济水域,之后与同盟国派出攻击型核潜艇和空军,警告中国大型油轮和货船不要通过该水域。由于中国所有的港口都设在东海和南海,因而无法安排绕行路线,并可能因此陷入严重能源不足的局面。同时美海军将封锁马六甲海峡,以切断中国的海上输送线。


美国为控制海权建立的两条岛链


中国作为长期历史意义的大陆国家,对于海权对英美海洋国家意味着什么缺乏深刻的了解,中美之间大陆意识和海权意识认知上的差异,极容易造成中美在南海上发生误会、产生误判、进而引起冲突。尤其是一旦台海发生冲突,中国和美国可能发生的冲突一定从海上而来。

 

中美一旦在海洋上发生冲突,将是一场极为不对称的战争,首先是战略纵深上的不对称。中国必以整个大陆为战略纵深,而大陆众多的战略目标和稠密的人口极大地限制军事运动的空间。在“海空一体战”的时代,大陆型的战略纵深将被压缩为极小的空间,而且容易被空中力量所切割。而美国的战略纵深是整个太平洋和辽阔的澳大利亚,除非战略性核打击力量,它的本土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而任何国家都不敢轻易动用核打击力量,否则将面临万劫不复回到石器时代。

 

在战术性打击力量的对比也是极不对称的,即使算上即将下水的航母,与美国的航母的对比也是2:12,而且对方从二战以来从来没有停息过参战,富有丰富的海空战经验。在隐性战机的对比上也极其不对称,对方的F35和F22已经投入现役多年而且经历过以色列空军实战的考验。在突防能力极强的战略轰炸机方面,也极其不对称,美国的B2战略轰炸机已经做到隐形,具备高空突入和超低空突防能力,能够隐蔽性地突破目前最为严密的防空网络体系,摧毁机动性战略洲际弹道导弹和其他重要的战略目标。

 

中国“辽宁号”航母


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


中国歼20隐形战机


美国F35隐形战机


美国F22隐形战机


中国最先进的轰6战略轰炸机


美国B2隐形战略轰炸机


中国自2015年推出“一带一路”后,中美在南海的紧张关系持续升温,这是美国这个海洋国家对中国新型大国战略的自然反应,反应是正常的,不反应才不正常,因为海洋国家认为航道安全和制海权是其核心利益和生存权。中国即使不理解,也会被它逼迫着理解,因为这就是陆权国家和海权国家的根本分歧之所在。

 

中美在海洋上的冲突真的不可避免吗?即使可以避免中美之间的直接冲突,也避免不了中美之间的非直接冲突。印度前外交部长贾斯万特·辛格(Jaswant Singh)在《印度的防务》(Defending India)一书中认为:“失去对印度洋的控制是印度近代亡国的重要分水岭”,他说得非常清楚,“印度不可能容忍另一个大国介入瓜达尔港和斯里兰卡。”贾斯万特·辛格还说:“漫长的海岸线给印度留下无限的希望。”

 

贾斯万特·辛格


未来即使不是在南海与美国冲突,中国也有可能在印度洋与印度因为瓜达尔港和斯里兰卡发生冲突。因为两个大陆国家都想从海洋的对外贸易获得巨大的财富和掌控航道的制海权,而这正是美国可以制造“均势”的理由。


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


马汉说:“海上力量决定国家力量,谁能有效控制海洋,谁就能控制整个世界。”

 

但是历史上,制海权没有一例是靠和平手段获得的,制海权一定是打出来的。所以未来中美在海洋上的冲突将是不可避免的。


原创如铜铁炉中翻火焰,千锤百炼,淬火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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