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你必须还我天道!
对于这些老人们来说,活下去的最大意义,就是为当年的那段历史作证,并在有生之年得到一声道歉。
8月14日,纪录片《二十二》上线,
这部关于中国“慰安妇”的电影中,
二十二位耄耋老人的晚年生活,
平静得波澜不惊,却如一块巨石,
压在万千观众心上,让人难以呼吸。
为了活下来,
对那段惨痛的经历,老人们选择忘记。
但那段历史,
是未来的一面镜子,必须铭记。
于是,许多人自发地站起来,
代表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们,
誓向作恶者讨回公道。
1990年,北京法学学者童增发表万言书——
《中国要求日本受害赔偿刻不容缓》,
率先发起了“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运动,
成为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第一人,
启动了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的世纪大潮。
1992年,通过童增团队的调查,
中国开始有“慰安妇”浮出水面。
童增把她们送到日本、加拿大等国,
以及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去控诉日本。
告知全世界日本在中国犯下的这一罪行。
1992年,在东京,在童增的鼓励下,
“中国控诉侵华日军性侵第一人”万爱花,
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举办的,
战争受害女性国际听证会上,
控诉日本当年的罪行。
在日本工作的班忠义看到消息,很吃惊:
世上怎会有“慰安妇”这种不幸的女人?
班忠义,辽宁抚顺人,
曾留学日本,攻读新闻和宗教。
万爱花遍体鳞伤的画面,
久久盘旋在他脑际,挥之不去,
他回到国内,找到童增,
表示要投身到帮助这些老人的行列。
班忠义辞去在日本收入丰厚的工作,
从1992年开始,他走遍大半个中国,
寻访当年被日军强迫沦为“慰安妇”的老人,
其中有不少留在中国的日本和韩国妇女,
目睹了老人们晚景的凄凉。
班忠义把老人们的故事拍成纪录片,
并通过中日媒体广为传播,
号召民众为她们捐款,帮她们索赔。
用募集到的善款,加上自己的收入,
班忠义救助了留在中国的日本妇女10多人、
中国和韩国籍老人近60人,
安排10多位外籍老人回乡探亲或回国定居。
班忠义在一篇文章里写道:
有的‘老鬼子’说‘慰安妇’是自愿的。
为了使那些不幸的老人不再受污蔑,
我决定回国去,找到她们本人,
录下她们的证言,摄下她们的伤痕,
作为对日本人的控诉材料,
恢复历史的真实与公正……
1996年9月,
班忠义得知一位叫郑顺意的老人,
是韩国忠清南道伦山市江景邑黄山里人,
1942年17岁那年被骗到中国武汉,
在日军“慰安所“”被迫充当“慰安妇”,
度过了3年非人的岁月。
日军投降后,郑顺意流落汉口,
与国民党空军某部文书王利超结婚。
1948年,王利超携妻女回原籍湖南湘乡乡下,
给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叫郑顺意。
1992年,郑顺意看到了童增的事迹后,
立马公开了自己的身份,
并委托律师向日本政府提出民事诉讼,
要求赔偿,但日本方面置之不理。
归国省亲,是郑奶奶晚年唯一的愿望。
丈夫去世后,老人得了癌症,
她很想回国看看,了却思乡之情,
希望班忠义能帮一把。
这年10月23日,班忠义专程从日本回国。
当晚,他到了老人的家。
第二天,班忠义带着老人去了医院。
一做CT,班忠义傻眼了:
老人肺部的肿瘤直径已达9.2厘米。
班忠义为老人家办好住院手续,
预付了医疗费用后返回日本,
又从日本飞往韩国为老人寻找故乡。
而线索,只是老人说的一个地址——汉宫村。
班忠义与韩国电视台取得联系,
人家说找不到一个叫“汉宫村”的地方。
延世大学教授告诉班忠义,
伦山市江经义好像有个汉宫村。
班忠义大喜过望,买了车票直奔向那里。
江经义还真有个汉宫村。
按照郑顺意老人的说法,
她童年有个女友叫舒三丽,
刚好村里有这么个老太太,班忠义找到她,
人家看了看照片,冷漠地说:“不认识。”
班忠义祈求上苍:“可怜可怜郑妈妈吧,
她苦了一生,不能带着遗憾走啊。”
班忠义带着照片,在村中挨家挨户地问。
终于有个老太太看了照片后,
激动地喊起来:“我认识她,
在山上,那个地方被开路了,没有了。
那个舒三丽是她的好朋友啊。”
韩国人普遍歧视当过“慰安妇”的人,
所以,舒三丽不愿承认有这么一个朋友。
班忠义向韩国新闻界公布了郑顺意的经历,
一个民间团体负责人金长老立即与他联系。
两人想办法为郑顺意办理了归国事宜。
1997年3月7日,他们专程来接郑顺意回国。
郑顺意终于回到了自己祖国。
她被有关部门安排在一个公寓里,
她的好朋友舒三丽也来了,
郑顺意一眼就认出来:“舒三丽!”
舒三丽却说了一句让她大失所望的话: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
尽管韩国政府对郑顺意态度比较积极,
但民间的人认为她给国家丢了脸。
老人家临终时,听说了两个妹妹的下落,
她想见见,两个妹妹却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以后不要与我们联系。”
1997年10月22日,老太太孤独地死在医院。
临终留下一句话,“我死后,要埋在中国。”
两年后她魂归中国,双峰的乡亲排长队迎她回家。
1992年6月,
童增收到一位名叫张双兵的教师来信。
来信这样写道:
“我长期从事‘慰安妇’问题调查,
遇到好多的阻力,但我还是要坚持下去。”
童增回信:“好样的,我们是同道,
我们一起干吧,我们做的是正义的事业。”
张双兵是那些老人最信任的人,
包括万爱花在内的16位老人,
曾多次拖着虚弱的身体,
在他的带领下远赴日本出庭。
六十多岁的张双兵,
是山西省盂县西潘乡羊泉村的退休教师。
1992年初,他在电视新闻里看到,
时任中国驻日大使杨振亚指出:
“逼使妇女充当‘慰安妇’,
是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
在亚洲犯下的可耻罪行之一,
有报道说,在中国妇女中也有受害者。
我希望进一步查明事实真相,
我们在注视这个问题。”
这年7月,
日本驻华大使馆向中国政府
通报了有关“慰安妇”问题的初步调查结果,
他们承认,调查结果表明,
日本政府参与了“慰安妇”的征召和管理。
中国外交部立即表明了立场,
“无论今后日本采取什么措施,
希望日本把中国与韩国同样对待。”
看到了这些消息,
张双兵立即想到了索赔。
于是,他找到了5位受害女性:
侯冬娥、刘面换、冯壮香、刘二荷、陈林桃,
大家研究决定,写申诉书状告日本侵略者。
1992年7月,作为中国第一批申诉者,
她们委托童增到日本驻华使馆,
向日本政府正式提出申诉,要求日方公开道歉,
同时支付每人最高至12万美元的赔偿。
然而,傲慢的日本人对此毫不理会。
无休止的跨国诉讼开始了。
刘面换(山西)
侯冬娥老人是其中最难开口的一位。
1982年,张双兵听说,
有位绰号“盖山西”的老人,
曾被迫做过“慰安妇”。
所谓“盖山西”,是形容她当年的美貌。
她的真名是侯冬娥。
张双兵走进侯冬娥的家,
她住在破旧的石窑洞里,那年老人67岁。
张双兵迟疑了一会儿,开口了:
“我是来调查日本鬼子那种罪行的,您能讲吗?”
侯冬娥愣了一会儿,继而,她摇摇头:“不……”
一星期后,张双兵又来了,侯冬娥还是摇头。
张双兵只好继续等待。这一等就是10年。
10年后,1992年7月的一天,
张双兵拿着介绍童增事迹的报纸,
还有童增的亲笔回信,
再次走进侯冬娥家的窑洞。
侯冬娥看了童增的回信,上面写道:
“大娘,讲吧,
全中国人民给您做主,我们要找他们算账。”
走进日本法庭的万爱花(前排中)
侯冬娥的泪水先是滴在信上,
突然,她放声大哭。
张双兵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他又来看望老人家,
侯冬娥一边哭,一边说出了她受害的事实。
侯冬娥讲完了,张双兵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在山西,侯冬娥是第一个站出来,
向日本政府讨还公道的中国女性受害者。
1992年7月提出申诉后,
侯冬娥开始眼巴巴地盼着公正的裁决。
然而,她没有等到那一天。
1994年,侯冬娥结束了贫病痛苦的一生,
悄无声息地死在高庄最破烂的石窑洞里。
临终前,她喊着儿子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给她送终。
1992年12月1日,
张双兵在童增的支持下,
给日本政府和天皇写了一封信,
要求对他找到的35名受害人进行赔偿,
并随信寄去那些可怜老人的申诉书。
他在信中最后写道:“我们不愿回忆过去,
但过去的事折磨着这一些受害的妇女。
对这一事实造成的人生悲剧,
贵国政府理应作出道义上和经济上的赔偿。
使他们这一些快入土的老人,
在有生之年得到一点温存。”
从1995年起,
山西16位幸存“慰安妇”代表,
在中日友人的帮助下,
分三批起诉日本政府,要求对方谢罪赔偿。
山西老人张先兔参与了1998年的诉讼,
并于2000年第一次赴日作证。
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终审判决:
承认加害的历史事实,但不予赔偿。
理由有二:一是诉讼时效已经过期;
二是日本法律规定,个人不能起诉政府。
张双兵说,由于年事已高、
身体欠佳,受害者们相继离世。
2015年11月12日,89岁的张先兔去世
作为对日“慰安妇”索赔案最后一位受害者,
一句道歉,她等了70多年。
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有等到。
“母亲饱受病痛折磨,
就剩一股信念在支撑。”
张先兔的二儿子郭艾明说,
张双兵说:“临终前,
老人叮嘱儿子,一定要把官司打下去。”
张双兵说,
“慰安妇”这个词语意味着耻辱,
对于这些老人们来说,
活下去的最大意义,
就是为当年的那段历史作证,
并在有生之年得到一声道歉。
作者:关捷,沈阳日报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凤凰卫视五部大型纪录片主讲嘉宾。著有长篇报告文学《人民艺术家李默然》、《铁血军魂—180师在朝鲜》、《日本,你必须还我天道》,以及长篇历史小说《顺治迁都》等。
品五味
做有思想的阅读者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