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时代，似乎人人都是大师，教授满地走，大师多如狗，人生导师比用户还多。身份感就像底裤，每个人都要有，但是总拿出来给别人看，那就恶心了。
文章转载自公众号 牛皮明明 ID:niupimingming这几年，大家都在说一个词：身份感。一说起身份感，很多人都误以为是尊重感，这事挺逗。在他们的认知里，把身份感和金钱挂钩，把身份感和学问挂钩，把身份感和优秀挂钩。这几年接触的人越多，越发现不是这样，多数人通常都在身份感上着实用力过猛。前几天去一公司，不到5个人的创业小团队，自我介绍时，人人都是CEO、CTO、CFO，这些称呼，我是一个不懂，搞得我特紧张，生怕不小心叫成UFO。他们给我递名片，管账的叫“财务总监”，拉广告的叫“公关总监”，做内容的叫“内容总监”。我进这家公司的感觉超酷，像电吹风吹拂我面。就差一句：“靓仔，要不要先洗个头。”这种感觉像拉美作家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也像前几天被一“投资顾问”拽进一股票微信群。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只能猫着，听他们聊国家形势，聊金融大局，最后我发现，这群32个人，31个人都是托儿，只有我一个是真的。这些年走街串巷，发现我们有些人，就爱往身上自贴身份，有身份的夸大身份，没身份的自我发明身份。有个宇宙级大作家大冰，这个人牛，写了好几本蛊惑大学生去流浪的书，著作还没等身，身份且等身着呢。在他众多牛逼的身份中，简单列举，你感受一下：作家、主持人、民谣歌手、老背包客、不敬业的酒吧掌柜、科班油画画师、手鼓艺人、业余皮匠、业余银匠、业余诗人、资深西藏拉漂、资深丽江混混、黄金左脸……前面身份，咱就不提了。最后一个“黄金左脸”谁能帮我解释解释是个啥玩意？上网一查，“黄金左脸”意思是左脸比较好看。好吧，你牛逼！手动点赞。觉得还是不对啊。我喜欢的学者胡适，他只有三个身份：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鲁迅他老人家也只有三个身份：文学家、思想家、民主战士。就连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才五个身份：诗人、革命家、战略家、政治家和思想家。很抱歉，在身份这事上，他们还是不能和作家大冰相提并论的。既然中国找不到，那咱们放眼全球，终于找到了能和大冰身份匹配的那个人：《权力的游戏》里的龙妈。她最终身份是铁王座合法继承人，风暴降生丹妮莉丝，七国守护者，……（此处省略200字）。从小，我妈妈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上来就用一大堆职务、事迹砸你的，这人一定是二百五，要不就是摇头晃脑的半瓶醋。我妈这人说话很糙，后来我比我妈说话还糙。我又掌握了一个真理：真正牛逼的人，能刷脸的时候，从不刷名片。比如马云，出门举“马脸”就行；比如大导演李安，出门举“方脸”就行。人家不需要300字简介，且牛着呢！反倒是半瓶醋、半吊子、混混、无赖、流氓，水平越差的人，越喜欢用“身份感”来获得存在感，用“身份感”这玩意，来掩盖技能的不足，内心的匮乏，以及傻逼逼的气质。一位来自匈牙利的男作家被邀参加，整场聚会，这哥们都在傻逼逼地走来走去，逢人便吹嘘他的小说。当他看到角落坐着一个衣着简朴的女作家时，就立刻跑过去自我介绍：“在下某某某，已经出版了339部小说。”见女作家“哦”了一声，匈牙利男作家很不爽，质问她，“请问你写过多少部小说？”男作家更是鄙夷：“只有一部？那能告诉我是什么名字吗？”女作家的名字叫玛格丽特·米切尔，她一生只写了一部小说，就是全世界都知道的《飘》。而那位匈牙利打字机器，写了330多部小说的男作家，名字早就被时间剔除了，伟大的时间只用了几年，就成功把他殴打成了一枚傻逼的形状。有个大学教授写了个书稿，投给出版社，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音，于是写信去催问。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某日寄去某稿，不知下文如何。下面的落款是该大学教授的诸多身份，足足排满了大半页纸，那是20多个密密麻麻、长如蚯蚓的头衔。这个编辑很会尊重人的，他以同样的方式开始认真回信。先用大半页纸照抄了这位教授的20多个头衔，然后正文用一句话，八个字如实回复：“水平不够，恕不能用。”打脸了吧？我觉得特别打脸，啪啪啪地打脸，打的就是他这种热爱身份感的人的脸。不打他脸，都感觉对不起他那种。我也挺看不起这些人的，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会让人产生生理不适，跟这种人接触久了，身体所有功能都可能丧失那种。早些年，我在一家报纸做编辑，也有人投稿，有些人投稿的稿件内容还没有个人简介长。这类人，我是真心讨厌的。他们以为自己一贴身份感，就可以畅通无阻了。他们习惯拿自行车当军车开，像个螃蟹一样，喜欢横冲直撞，跟多大领导似的。其实，真正的通行证，应该是你肚子里的学识吧。你装一肚子屎尿屁，就轻易别污染空气了，空气很无辜，世界还很娇媚。后来，我又发现，这些通常在身份感上用力过猛的人，多半是因为没有羞耻感。没有羞耻感，翻译成流行语，就是不要脸。就拿自己从事文字行当来说吧，常会接触一些畅销书，接触一些自媒体。发现每一个跟文字打交道的，都喜欢给自己贴身份。有些本来是当模特的，找一堆枪手帮他做号写鸡汤，然后逢人就说自己是作家。还有一些成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本应该当官发财，结果也逢人说自己是作家。每当这时，我都会替他们感到不好意思，也替他们脸红，是真的脸红，是他们不知羞耻地拉低了作家这个称谓。作家阿乙有一个故事，当他的作品被翻译到好几个国家发行之后。别人提到他的作家身份，他却羞愧难当。他说：“作家是天上的职业，是为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司汤达他们留的，我不配和莎士比亚共用一个身份。”他还坦言，“是我把作家的标准拉低了。”阿乙对自己身份的不认同，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在我的认知里，作家是人类最让人敬畏的身份，是托尔斯泰、是雨果、海明威、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的共同身份。这些作家牛逼得很，每个人都有一部或几部让人望而生畏的作品，就像海上的灯塔，半部作品就能照亮我一生。在他们的作品面前，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说一句蠢话，就像木心说的，除了感叹，还能做什么呢？同样，在托尔斯泰矮小的墓地面前，我却自卑到连人都不敢当，更别说自称作家了。真不知道，那些嘴里称自己作家，心里想着生意的人，是谁给他们那么大的勇气啊，难道是梁静茹女士给的吗？生活中，我还常碰到过一些人，他们喜欢挂在嘴上的是：“我是某某某”、“我爸是某某某”、“我家往上数几代是……”十几年前，我去泰山游玩，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跟我坐而论道的，是孟子的多少多少代孙，请原谅我对数字的不敏感，实在记不住了。一路上，他们都在跟我聊家族兴盛，香火不绝，每年家族公祭之类。我们聊了一路，他们从头到尾也没聊半句孟子的学问。下车时，这个农民模样的孙子一脸狡黠：“小伙子，我们家的家谱要不要带一份啊？我给你打八折。”过去十几年，真遇到不少这种蹭祖先流量的孙子，蹭的还是两千多年前八竿子打不着的祖先流量。真想奉劝这些人，别再假装你是谁谁谁多少代孙子了，即使是人家孙子，你不照样还是一孙子嘛！还有一种没有祖宗可以蹭的人，就蹭爸爸，先是“我爸是李刚”、后来变成“我爸是李双江”。没有爸爸蹭的，就蹭平台的。就像前段时间暴打外卖小哥的女主播王兮兮，打人时还要秀一下自己的大V身份：“你知不知道我是干啥的？我是干媒体的！”我劝这些不学无术的混蛋，还是算了吧。实在没得蹭，村头的土墙，可以考虑一下啊，真的特别适合那些皮糙肉厚的种类呢。在他住的上海弄堂里有位白面书生，是一所民办小学的老师。这个老师每天穿一身蓝布中山装，相貌清正，干干净净，开口说话也是清清楚楚，整天的工作就是和孩子打交道。后来，陈丹青出书，那位先生写了几句评语，让人转告陈丹青。陈丹青跟他做了几十年邻居，这才知道，他是大学问家章太炎先生的孙子。什么叫牛逼，我觉得这就叫牛逼！作为大学问家章太炎的孙子，他不沾祖先的一点名气，也不蹭祖宗的一丝流量，什么叫有骨气，这就叫有骨气。我每年都会去杭州章太炎故居两次，故居傍水，赫然印着章太炎遗训：凡人总以立身为贵，学问尚是其次，不得以富贵而骄矜，因贫困而屈节。也印着章太炎家祖训：妄自卑贱，足恭谄笑，为人类中最庸下者。章太炎的那位孙子，一辈子都在上海静安区做民办小学的教师。即便人生如此清简，也不曾蹭祖上一点流量，这就叫有骨气，要脸，要尊严，同样是当孙子的，某些孙子啊，是该好好学学了。还有一些迷恋身份感的人，简直都不能叫迷恋了，其实就是行骗的小瘪三、混混、无赖、流氓、无耻之徒。我常去景德镇那边玩，景德镇作为“中国瓷都”，每天都在上演五花八门的“瓷场”故事，有些故事真叫人生理不适，能把人恶心到吃啥吐啥。我一个朋友认识一位陶瓷“大师”。“大师”本是街上混混，相当于水浒里的牛二。在陶瓷热潮时“无师自通”，看到身边不少人都出了书，他“自学成才”，雇佣枪手帮忙写了两本陶瓷书籍，然后自费几万出版，出版社也不核查，有钱就照常接单。出了书后，“大师”通过一系列运营，然后成功封神，办讲座，收徒弟，一场出场费收个十万八万的。只是每次讲座之前，“大师”还要闭目养神，参禅苦坐，把“自己的书”，翻几页，背一下，因为这位“大师”对自己“写”的两本书也不熟，他也不知道书里讲的到底是啥。我还发现，哪个行当都有这样的混混，茶圈有，票圈有，壶圈有，古玩圈有，投资圈也有。在普洱茶赚钱的时候，贴个“大师”身份就搞普洱；在宜兴紫砂壶热的时候，贴个“大师”身份就搞紫砂壶，在投资圈兴盛的时候，贴个“大师”的身份搞投资。反正贴个身份就好骗钱，五块钱的烂东西，就能卖五万。诸位大神齐登场，等到互联网来临的时候，那就更夸张了。你也见不着他长啥样，叫啥名，披个假马甲，假头像，自贴一堆“情感专家”、“心理专家”、“人际关系学导师”、“养生专家”、就开始满世界撸钱了。可笑吧？我觉得很可笑。还有更可笑的，“情感专家”自己都是离婚的，“养生专家”自己都是秃头的，“气功大师”自己都早逝的，“职场导师”自己都是被离职的，“股票大师”从来不炒股……这些假大师，打着“大师”的名号，做尽坑蒙拐骗的之事。他们说自己肩负着造福用户的崇高使命，却首先造福了自己全家。这种人，让我看啊，真是贱格。一个人要有多不要脸，才敢跑去给别人当人生导师，对他人的人生做乱七八糟的规划，又对他人的人生如此轻易指手画脚。指导别人的人生，在我看来，是全世界最不知廉耻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好笑了，大小名人成堆，人人都是大师，教授满地走，大师多如狗，人生导师比用户还多，名人比素人还多。喧闹的互联网时代，终于将许多国人成功打造出了各种优质身份。最后我们突然发现，再也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再做素人了。如果哪天，连幼儿园的孩子、小学生也给自己贴个总监当当，这还真挺可怕的。可真正牛逼的身份到底是啥？我想应该还是牛在行事，牛在做人，牛在说话，牛在修为，牛在有情有义，牛在知羞耻，牛在有道德。要不然，就像一些人那样，搞了一大堆身份，P一张好脸，到头来还是一个24k的纯渣。说到底，时间还是公平的，时间终究还是会把一些人成功打造成一枚傻逼的形状，我也不知道傻逼是什么形状，但时间不会“辜负”他的。还是一百多年前鲁老师说得好：我们牛逼的人不需要名片。本文作者：牛皮明明，诗人、作家，曾在西藏流浪多年。擅长写民国人物，写那些被遗忘的故事，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够让人热泪盈眶！微信公众号：牛皮明明，ID：niupimingming梁朝伟再拍烂片，我就不欠你电影票了！
五味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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