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世了，在统治一个国家37年之后……

他给津巴布韦留下的最深印记只有两个，一是经济持续滑坡和恶化；二是一个年逾90的老人，自己不甘心下台，还曾试图把权力留给自己的妻子……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枫叶君评 ID：fengyejunping

1

9月6日是个悲痛的日子，中国人民又失去了一位“老朋友”——津巴布韦前总统，为津巴布韦人民奋斗了37年的罗伯特·穆加贝当天在新加坡一家医院去世，享年95岁。

在他的祖国，人们在获得这一消息时，却在嘴边说着这样一个笑话：看见有人排队，你必须立刻加入，万一有东西卖呢？

对于自己当前的生活，津巴布韦人不说难，而是说“太难了”。拿着超大面额的钞票，他们不知道该用它去买什么。

就在穆加贝去世前一天，即9月5日，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还在于南非开普敦召开的一个经济论坛上表示，津巴布韦国民经济已经全然破败，亟需重建。

可是，就在国家如此困难之际，鞠躬尽瘁的穆加贝同志与世长辞了，撇下了在他领导下奋勇前进了37年的人民。

这难道不是损失吗？姆南加古瓦在其官方推特账户上赞扬穆加贝是“津巴布韦国父”、“解放之象征”，对“穆加贝同志”逝世表示“沉痛悼念”。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去世，中国当然悲痛。外交部发言人说，穆加贝一生坚定捍卫国家主权独立，反对外来干涉，积极推动中津、中非友好合作关系，中方对他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向津巴布韦政府和人民，以及穆加贝先生的家属表示诚挚慰问。

2

眼下，普通的津巴布韦人也需要慰问，因为他们的日子太苦逼了。食品和汽油严重短缺，停电成了常态，工人的工资一再被拖欠，领到手的钱天天缩水，养老金几乎等同于空头支票。

联合国8月份公布的报告显示，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津巴布韦人需要食品援助，其中许多人濒临饥饿边缘。人们在祷告，国家还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希望不要变成2008年那样。

2008年的津巴布韦见证了“奇迹”，通货膨胀一度飙升到百分之2亿3千1百万，从数字上看，津巴布韦人人都是亿万富翁。可是你无法花掉，因为商店里的货架上空空如也。

不过数字经济倒是相当强劲，坐公共汽车时，从前门上车时车票一个价，等到从后门下车时，车票已经严重涨价了。

此时，穆加贝已经84岁高龄，可是他依然不服老，发扬老骥伏枥的精神，在连任几届后，在2008年6月的选举中再次当选总统。这还不算完，2013年，89岁的他再度披挂上阵，又一次当选为津巴布韦总统。

在非洲政坛上，穆加贝送走了很多领导人，他太爱他的工作了，以至于从来没打算退休。长久以来，他几乎成了津巴布韦的别名，津巴布韦就是他，他就代表津巴布韦。

3

非洲大陆整体落后贫穷，但是在南部非洲，有两个国家不穷，一个是南非，另一个就是津巴布韦，这两个国家早期都是英国殖民地。

津巴布韦最早叫罗德西亚，后来建立了白人政权，但是没有得到国际上的普遍承认。迫于国际制裁和黑人武装斗争，白人政权与黑人政治组织签订了协议。

1980年，津巴布韦举行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民主选举，穆加贝领导的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获胜，穆加贝本人就任总理。

当时的津巴布韦人太高兴了，搞掉了白人政权，赢得了民族独立，终于在黑人的国家里有了黑人的政权，这等于是翻身做主人了。

可是有一点他们或许没有想到，那就是穆加贝的身体和他的革命意志一样硬朗，从1980年到2017年，津巴布韦人就再没见过别的最高领导人，穆加贝在最高领导的位置上溜溜干了37年。

选举只是形式，当政治对手对其构成威胁时，他们和他们的支持者往往会受到打压、威胁，甚至连生命也会有安全担忧。津巴布韦的政治就是穆加贝一个人的游戏。

作为世界上最贫困的大陆，很多非洲国家缺少粮食，遇到旱年更是如此。可是津巴布韦日子挺好过，不仅自己吃得饱，还能为那些缺粮的非洲国家提供粮食，这使得它赢得了“非洲面包篮”的美誉。

同非洲那些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国家比，当津巴布韦总统的感觉很爽，穆加贝就很享受这种感觉。

4

穆加贝忘了一点，这并不是说津巴布韦有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而是在独立之时，这个国家有几十万白人，他们人数虽少，但是由于殖民时期的历史原因，手中掌握着国家80%的土地，他们中大多数是农场主，为津巴布韦甚至其他非洲国家提供粮食。

翻身做主人了，自然想到土改，吃别人土地里种出的粮食算什么主人？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津巴布韦政府修改了宪法，强制赎买和征用白人土地，分给黑人耕种。

1996年，穆加贝总统明确宣布，将在5年内强行征收白人土地。2000年刚过，土改风暴轰轰烈烈刮起，一夜之间，1200多个白人农场成为了黑人兄弟的土地。

没种过地的，会觉得土改是革命，种过地的则知道，革命不能天然让你吃饱，种庄稼是个技术活。

穆加贝显然更看重把土地从白人手中夺过来的民族自豪感，可是他却明显没有对他的黑人支持者进行过可行性研究。

在得到白人的土地后，黑人农民却因为在大规模农业生产方面经验甚少，使得津巴布韦农业产出和经济急剧下降。

穆加贝的激进土改引起西方国家的强烈反对。

2001年12月，美国国会通过了制裁津巴布韦法案。2002年，国际金融机构和西方国家停止向其提供除粮食救济援助之外的其他援助。内部经济形势恶化，加上外国制裁，津巴布韦国民经济几乎处于崩溃的境地。

5

为了弥补财政赤字，实在没辙的津巴布韦政府只能印发钞票，这反过来更加剧了通货膨胀，该国央行一度曾经连印钞票的纸张和墨水都买不起了。

津巴布韦央行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6月该国的年度通货膨胀达到2.31亿%。

2008年11月中期，这一数字达到顶峰，几乎突破800亿%，官方甚至放弃了月度统计数据。一年后，津巴布韦元对美元的汇率高达35千万亿：1，津巴布韦被迫放弃使用本国货币。

事实上，2009年之后，津巴布韦实已经没有了能有效运作的中央银行。在津巴布韦市场上，出现了九种货币共同存在，共同竞争的奇葩局面。

穆加贝对此的解释是，他没收了白人农场主的土地，导致了西方国家对他进行围剿，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就是要赶他下台，这是西方针对津巴布韦的阴谋。 

西方不亮东方亮。作为黑人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人，穆加贝对中国一直很亲近，津巴布韦共和国建国当日就与中国建交。

穆加贝曾说，没有中国就没有津巴布韦。中国也一直称穆加贝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穆加贝任内曾14次访问中国，最后一次是2017年1月10日。

在2000年后遭到西方打击后，穆加贝更加“向东看”，以此来扩大投资和贸易机会，重点自然是中国。

2000年至2012年期间，中国在津巴布韦的投资项目总共有128个。2015年，津巴布韦政府当年批准近9.3亿美元海外直接投资中，超过一半来自中国。

中国在津巴布韦的投资领域传统上主要包括发电站、铁路和公路等基建设施，以及医院和学校等。近年来，中资青睐的领域包括农业、能源和旅游业。

6

2017年11月，已经93岁的穆加贝解除了长年副手、副总统姆南加古瓦的职务，准备安排他的妻子格蕾丝继任总统。

当年11月，终于不忍心再看着老总统操劳下去的津巴布韦军方出手了，以铁腕政治统治津巴布韦37年的穆加贝终于在逼宫中辞职下台。

外界认为，穆加贝被逼下台，很大程度上与比他小40岁的格蕾丝有关。

这位总统夫人的专横和奢侈使得她在国内口碑很差，树敌颇多。她的脾气还特别大，有一次在香港高档购物中心购物，与一名拍照的英国摄影记者发生冲突，甚至对对方拳打脚踢。

穆加贝和妻子一样，也嗜好高档消费。据报道，穆加贝每年的生日庆典极尽奢华，开销动辄上百万美元，反对派和民众对此十分怨恨。

借助总统夫人身份，格蕾丝不仅在政治上成为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妇女部的负责人，而且还在国内经营地产和企业，成为一名在政商两界均有重要影响的人物。

2014年，格雷斯只花两个月就完成津巴布韦大学的社会学博士课程。不过，大学图书馆从来没有收到她的博士论文。

与此形成对鲜明比的是津巴布韦政府财政的拮据窘态。2016年10月，津巴布韦驻香港领事馆被房东告上法庭，原因是拖欠61万港元房租。由于津巴布韦通胀失控，按照当时汇率计算，这笔拖欠的房租相当于7816万万亿津巴布韦元。

穆加贝在任37年，自始至终都在让津巴布韦人民相信，国家不能离开他，离开他就会迷失方向。

可事实是，当两年前他被军方逼迫辞职后，津巴布韦人民欢呼雀跃，人们涌上首都哈拉雷街头，大声地喊出心声：“我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尽管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在宣布消息时，仍称穆加贝为“津巴布韦国父”、“解放之象征”。可是，回顾他这近四十年的执政，除了他把政权从白人手中夺过之后，引起民族主义情绪短暂的狂欢外，他给津巴布韦留下的最深印记只有两个，一是经济持续滑坡和恶化，二是一个年逾90的老人，自己不甘心下台，甚至还曾试图把权力留给自己的妻子。

穆加贝曾说过这样一句豪言：“我永远不会退休，直到死亡把我带走！”

2017年，这句豪言被军方的逼宫终结了。可是，津巴布韦人民并没有获胜，两年前的一幕也只能聊以自慰，毕竟，穆加贝只差两年就完成了他的人生目标。

本文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著作：长篇小说《移民》（2011年）

五味印象

让心智与品味同在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