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日本人的爱国主义如此低调？

不管在何方，所有类似忠君爱国的狂热、盲目和固执都应销声匿迹，自尊、爱人、热爱故土，对一个人来说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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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个民族，对自己家乡、对国家的热爱，更多地不在他们平时的话语中，甚至不在学校的教育中，而在他们传唱的歌声中。

如果说歌词是直白的抒发，那么曲子就是内心情感的自然流淌，它是掩盖不住的，无需听懂歌词，旋律就已经表达了心中的情感。

加藤登纪子唱过一首抒情的《琵琶湖周航の歌》，即便那些不懂日语，从没去过日本，也从未见过琵琶湖的外国人，也能从她委婉的歌声中，感受到日本人对琵琶湖的眷恋，那也是他们对自己故土的热爱。

琵琶湖因形似琵琶而得名，位于滋贺县境内，面积670平方公里，是日本第一大湖，湖水是京都市居民饮用水、农业灌溉和工业发电的主要来源。

这里有琵琶湖国家公园，是著名的风景游览区。在日本民间，有“东有富士山，西游琵琶湖”之说，可见这座湖泊在日本人心中的位置。

《琵琶湖周航の歌》是旧时日本校园歌曲，1917年，词作者小口太郎划艇环游琵琶湖时心生感慨，即兴写下六段歌词，形象地描绘了大湖的美丽和周边怡人的景致。

当时小口在日本第三高等学校（即今天的京都大学）学习。后来，他把歌词配上吉田千秋所作的《牧羊草》曲子，在当时的京都大学学生中传唱开来。

1971年，歌手加藤登纪子演唱了这首歌曲，很快传播到全国，成为日本人广为熟悉的一首歌曲。

当年，京都大学学生经常环游琵琶湖。现在，这条路线已成为琵琶湖景点浏览的招牌线路。如今，在歌词中所描述的地点都设有石碑，成为这处著名景点独特的文化背景。

创作这首歌词时，小口太郎年仅20岁。可以想见，当年乘船畅游湖上，望着四周的湖光山色，这个年轻人的内心是多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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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是大正6年，彼时的日本先后赢得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胜利，已成为亚洲最强大的国家。

那时，泛舟湖上的小口太郎心中涌起的，只是对美丽山水的赞美，还是也包含着对日本强大和天皇至尊的自豪和敬仰？

那时，日本人把天皇视为神，他们甚至可以匍匐在皇宫外面，向天皇表达内心的崇敬。

如今，一个世纪过去了，日本人对故乡的爱没有丝毫减少，而国家在他们心中早已不是从前的概念。

日本人不爱国吗？当然不是，只是他们心中的这种感情不是以大而化之的方式出现，而是以内敛和自尊、自觉来体现的。

究其细小，可以具体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谈爱国之前，你是一个有道德的人，有公德心的人吗？还是你说着爱国，却同时干着损人利己，伤害同胞的事呢？

鉴于历史教训，以及这种可能出现的人格矛盾现象，日本很多教育家主张，一个人应当先爱己，爱人，爱家乡，爱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这比那种大而化之、看起来很崇高的情感来得更真实。

所以，日本人成了很有特点的一群，他们讲秩序，很规矩，虽然这令他们看上去略显呆板，甚至有些木纳，但是在国外的旅游景点，日本游客总是很安静，绝少做出令别人感到不快的举动。

他们讲究卫生，不乱丢东西。他们觉得，高声喧哗、不爱护环境，会令别国人对日本产生负面印象，同胞和国家会因他们的行为而蒙羞。

日本人的这种表现与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直接关系。在日本，幼儿园和小学都会教育学生，做人首先要自尊，关爱他人，保持整洁，爱护环境，这样做既是自己的本分，也是对他人的尊重。

这种淡化、低调、平静的爱国，是日本人理性的自我选择。日本人曾经被扭曲的爱国主义深深伤害过，即使在战争结束20多年后，一个极端事件的发生还是让日本人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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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由纪夫，这是一个日本之外的许多人都很熟悉的名字。他是日本著名作家，所著的《金阁寺》、《假面的告白》、《潮骚》等作品在日本家喻户晓，而且被翻译成许多外文在海外出版，是与川端康成齐名的作家，被誉为“日本的海明威”。

从外表看，三岛由纪夫是个非常成功的男人，性情开朗豪爽，社交广泛，好饮酒，这让他身边总是围着许多友人。

可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在外表的热闹下，这位著名作家的内心一只忍受着煎熬。三岛小时候由出身于武士世家的祖母带大，他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对三岛产生了极大影响。

面对美国支配下的日本，他深感忧虑和屈辱，他甚至觉得日本自卫队已是一只被阉割的狗，早就没有了应有的斗志，成为外国人呼来唤去的仆从。

这种无法摆脱的苦恼和绝望，终于使他在45岁那年，做出了一件震惊日本和世界的举动。

三岛由纪夫为了“挽救”日本，组织了一个名为盾会的激进小团体。1970年11月25日，在对自己最后一部作品《天人五衰》的出版做了安排后，他和另外4名盾会成员来到东京新宿的日本陆上自卫队东路军总监部，以“献刀鉴赏”为由进入总监益田兼利将军的办公室，用暴力手段控制了这位指挥官。

对于这次行动，三岛做了必死的准备。出发前，他把脸刮得干干净净，洗了澡，胯间系上了雪白崭新的传统兜裆布，束好腰带，穿上了盾会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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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益田后，三岛由纪夫在额头缠上白布条，来到将军办公室外的阳台上，对着楼下的数百名自卫队官兵发表了痛彻心扉的演讲。

面对底下的嘈杂和躁动，他不得不极力劝说他们。虽然他决心死去，但是却是怀揣着“救赎”灵魂的希望而来，他想以自己的死“唤醒”已经没有了骨头的日本军人。

可是，他绝望了。面对他声泪俱下的演讲，底下的自卫队军人们仰着头，有人在嗤笑，有人在挖苦，仿佛他是一个在丛林里孤寂生活了好多年的野蛮人，忽然走到世人面前，却浑然不知眼前的世界早已不是他想象的所在。

三岛由纪夫最后说道：“我等看到了战后日本被经济繁荣夺去了魂魄，人们忘记了国家大义、失去了国民精神，舍本求末，万事只姑息眼前……日本被这样一群让美国人驱使而且变节无常的政治家，继续走向自我欺骗和自渎的深渊，为了所谓‘尊重生命’，难道就该让灵魂死亡吗？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没有更尊贵追求的军队算什么军队？现在我等就给你们看，比‘尊贵的生命’更高的价值的所在！”

面对“无可救药”的同胞，三岛决定以死来惊醒日本人。他从阳台退回房间，按照日本的传统仪式切腹自杀。

这时，便要用到“介错”。切腹的人通常很难立刻死去，为减少切腹者的痛苦，旁边动作熟练、举刀担任斩首任务的人就是“介错”。

也是盾会成员的森田必胜举起了刀，朝躺倒在地的三岛由纪夫的脖颈砍去。可能是因为心情紧张，或是难以下手，森田连砍了三次，都没能斩下三岛的头颅。此时，三岛由纪夫痛苦万分，低吼着催促道：“再砍！再砍！用力！”

于是，森田放弃，第四次介错改由学习过刀术的盾会成员古贺浩靖执行。三岛由纪夫的头颅终于被斩下。

随后，森田必胜也切腹自杀，介错也是由古贺浩靖执行。此时，房间已是血水一地……

事后，随同前去切腹的人被法院以“委托杀人罪”各判处四年有期徒刑。得知三岛由纪夫切腹的消息后，不少作家赶赴现场，但是只有川端康成一个人获准进入房间，但是他也没有见到三岛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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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由纪夫的童年决定了他的成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爱国成了一种精神寄托，爱国和忠于天皇融为一体，这种内心世界的偏执，与他面对的现实世界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剧烈的碰撞最终导致了这位才华出众的作家的毁灭。

如今的日本，国民在整体上拒绝极端，他们把对国家的爱简单地具化为自尊、自律、爱人和爱家乡，而不是简单地执着于几个口号，更拒绝愚忠和盲从。 

十年前，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曾经做过一个调查，结果发现，在世界上接受访问的33个国家中，日本人对国家的自豪感是最低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日本人关爱自己的同胞，爱护自己的社区，对故乡和日本任何地方的山山水水的热爱。

在被外国人问起时，日本人常常会告诉他们，“生活在日本真好”，或者，仅仅简单回答，“我的家乡是个非常好的地方”。

很多人都能感觉到日本的独特，他们与许多其他国家人不同的心理特质，被称之为“工匠精神”。使用日本的产品，享受日本提供的服务，都能感受到日本人的“工匠精神”。

在日本一家商场的停车场入口处，一个年轻的女雇员一丝不苟地给每一辆出入的车鞠躬，动作标准，一天都是如此。这在日本人看来可能没有什么，可是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民族内心之自律、坚韧和强大，是很恐怖的。

如此心理的群体，假使都抱着三岛由纪夫那样的“爱国心”，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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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战后的日本已经不再有培育这种极端精神的土壤。日本人不会因为一件国际纷争就会去抵制某国的产品，倒是在某种产品的安全和质量发生严重问题时，才会放弃购买。不过，这已没有多少名头，而只是一个消费者的选择。

演唱《琵琶湖周航の歌》的加藤登纪子1943年12月27日出生于哈尔滨，父亲是南满铁路职员。日本战败后，两岁的她随父母回到日本，成年后就读于东京大学文学部西洋历史专业，毕业后成为一名歌手、词曲作家和演员。

这首歌的曲作者吉田千秋去世于1919年，年仅24岁。词作者小口太郎也是早逝，他后来毕业于东京大学理学部，就职于航空研究所，1924年因病去世，年仅27岁。

在小口太郎在琵琶湖上泛舟的年代，在京都大学学生哼唱着《琵琶湖周航の歌》环湖旅行的年代，日本人是怎样看待爱国的？

如果岩田千秋和小口太郎都活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们会和大多数日本人有区别吗？他们会如何看待忠于天皇的狂热，以及军国主义者打着爱国的旗号对外发动的侵略战争？

但愿三岛由纪夫的慷慨演讲只是一个无助的尾声，不管在何方，所有类似忠君爱国的狂热、盲目和固执都应销声匿迹，自尊、爱人、热爱故土，对一个人来说就已经足够。

就像《琵琶湖周航の歌》的优美旋律一样，如湖水般平静、透明，那样的情感才属于充满爱的心灵。

五味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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