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赵立坚发推，美国是特朗普接招，这到底说明什么？

我们要么不说，说出来就要稳准狠，让特朗普不承认自己的锅都不行。可问题是，我们准备好了吗？有可靠的证据吗？单靠赵立坚的几条推文显然不行。

现在，新任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广为人知，有人说他是“网红外交官”。3月12日，赵立坚在其个人推特上连发五条推文，质疑是美军在武汉军运会期间将新冠病毒带到中国，并称“美国欠我们一个解释”。这让他顿时成为无数爱国者关注的焦点。

我当时吃了一惊，心想，这就算给蝙蝠平反了？不过也没特别感到意外，因为在2月27日，钟南山院士就率先发声称，疫情的发源地不一定是中国。

自非典以来，钟南山获得了强大的说服力，普通老百姓都信他。他这样一说，很多人的脑子就开始快速旋转：既然不是中国，那会是谁呢？

赵立坚是新上任的发言人，一出手就是一块巨石，虽然他的惊世推文距离钟南山的话已过去两个星期，但是从逻辑上说，它相当于面向公众信息的自然延续。大家不是在琢磨到底病毒来自中国以外的哪里吗？我告诉你，可能就是美国。

虽然赵立坚的话对国际社会是个很大的震惊，但是从国内来说，对相当一部分认为美国是坏事鼻祖的人群来说，这并不是急转弯。相反，它像是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后，有人温馨地给你端上一碟醋一样，你会觉得愕然吗？绝不会，蘸醋吃饺子，再顺理成章不过。

于是，在赵立坚发推后，很多人在网上和微信公众号文章中大声附和，抖音中也出现了大量很具有乡土气息的短视频，认为，新冠病毒就是美国人搞的，以此祸害中国人民，其心可诛！

我有不同的同学群，从小学到研究生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越是文化程度低的同学，越支持赵立坚对美国的质问，认为其“霸气”、“惊醒国人”，相反，越是文化程度高的同学越能理智地看待，很多人的反应是，嚯，这石头，个儿够大！

其实，赵立坚质疑参加武汉军运会的美军，把新冠病毒源头与美国联系起来，严格说，也并不是第一次的“石破天惊”。如果大家的记忆力还没有在蝙蝠、石正丽和武汉病毒研究所的走马灯中减退，应该记得，早在赵立坚发推之前，就曾有一位中国“义士”挺身而出，指新冠疫情是美国对中国发动的一场生化战。

2月8日，内蒙古电视台报道，内蒙古通辽市一名满姓居民1月26日在快手APP上发布一段短视频，说，“现在的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是美国向中国使用病毒基因武器造成的”。公安机关经调查认定该居民“发布虚假信息”，依法给予该男子行政拘留10日，并处罚款人民币500元的行政处罚。

现在回头看，这位满先生是造谣吗？或者说，他抢跑了，不合时宜地遥遥领先了一下？如果说赵立坚的推文有很强的证据做后盾，那么，这位被公安处罚的满先生有没有资格成为内蒙古的李文亮呢？

看来没有这种可能，内蒙古公安对他的行政处罚不会撤销，他依然是一个“发布虚假信息”的人，并且，中央也不会向内蒙古通辽市科左后旗派出调查组。

那么赵立坚呢？同样，官方并没有公开说他此番言论不当。巧妙的是，他是通过发个人推文的方式，提出可能是美军把新冠病毒带到武汉的推断，这让人产生类似散光重影的感觉，你可以把这番话同外交部发言人的身份联系起来，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是个人言论，毕竟，那是个人推特上的推文。

当然，清醒的人都知道，一个外交部发言人的推文到底是什么性质。

重要的是，美国这下急了。先是美国召见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就赵立坚的推文向中国方面提出抗议。

接着是特朗普在个人推特上将新冠病毒说成“中国病毒”，后来在记者会上，特朗普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再次重申，自己说“中国病毒”不是对中国的污名化，而是事实，因为“病毒就是从中国来的”；他认为，赵立坚说美军把病毒带到武汉才是对美国的污名化。

赵立坚和特朗普怼上了？关于病毒源头，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和美国总统隔空交手了？大家真这么认为吗？如果再追问一句，面对如此大是大非问题，更准确说，是面对一个事关全球性灾难的重大责任归属，你真觉得发推的赵立坚应该有特朗普这样一个对手吗？或者说，特朗普会把一个外交部发言人作为自己的对手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看看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关于病毒源头的说法。3月17日，崔天凯接受美国AXIOS和HBO联合节目的采访，就新冠肺炎疫情回答了记者乔纳森·斯旺的提问。

关于病毒来源于美国的说法，崔天凯这样说：“这是科学家要做的工作，而不是由外交官或者记者来进行揣测的，因为这样的臆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而且非常有害。”

这里的外交官包不包括赵立坚呢？当然包括。那么由此推论，说美军把病毒带到武汉并传播开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而且非常有害”，同样适用于赵立坚的推文。这在逻辑上没有问题。

由此可见，崔天凯不同意赵立坚把病毒源头与美军联系起来的言论，中国驻美大使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的观点不一致了。

面对斯旺“他是代表中国政府发言吗？是赵立坚还是您代表中国政府发声”的追问，崔大使说了一句无比正确的话：我是中国驻美国的代表。

赵立坚怼美掷地有声，崔天凯接受采访有理有节，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共存在一个机构上，这让你感到奇怪吗？

更奇怪的恐怕还在这里，就在崔天凯接受斯旺采访几天后，3月22日，赵立坚再次在推特上发文：“美国疾控中心承认，2019年流感季期间，有19名患者被误诊为流感。3,400万人感染，20,000人死亡。如果新冠肺炎从去年9月就已爆发，而美国一直缺乏检测能力，有多少人会被感染？美国应该找出0号病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可以说，赵立坚的这条推文是其先前观点的继续，也等于是与崔天凯观点的逆向而行，继续由外交官“来进行揣侧”。

这是否又是一个奇怪呢？尽管副司级的赵立坚是外交部发言人，但是，作为副部级的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又何尝不是代表中国发声呢？

我们完全可以这样理解，在同一时间点，中国仿佛有两个身影，一个说，很可能是美军把病毒带到了武汉，美国是病毒源头，但另一个又说，关于病毒源头，包括外交官在内，谁都没有发言权，这是科学，要靠科学家最后找到答案。

可是，面对中国的这两种声音，美国却只有一个回答，当然这是指美国政府，具体说就是总统特朗普的回答。

特朗普的态度很明确，这次的新冠病毒是从中国传出的，把病毒源头指向美国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而且，特朗普自从第一次把病毒称为“中国病毒”后再没改变。有记者看到，特朗普甚至在别人给他准备的讲话稿上划掉了病毒的名字，改写成“中国病毒”，这一细节被美国记者拍下了。

虽然有记者质疑，有某些人士反对，但不能否认，特朗普的态度就是美国政府的态度，美国认为，新冠病毒的源头在中国，而不是美国。

由特朗普出面不止一次这样表态，说明这是美国的结论，他们不想改变，也没给自己留余地，所以才有特朗普出来说，甚至不惜用“中国病毒”这样一个可能刺激到很多中国人的名称。

回到前面的问题，特朗普准备和赵立坚怼下去吗？美国总统真的要和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怼吗？这或许不是特朗普的想法，因为要怼赵立坚，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是最佳人选。

所以，可以由此这样认为，特朗普不想兜圈子，当他看到赵立坚的推文后，就决定直接出来应答了。他说出了他的观点，并打算把这个观点坚持到底。就这个特朗普，就这个观点，他在等着，他不要后路了。

看到赵立坚的推文与特朗普的“中国病毒”针锋相对，你是觉得中国不屑于重视特朗普的级别，仅以一个发言人就可以打发掉美国总统，还是觉得赵立坚的推文质疑是在发动某种攻势的同时，又灵活地留有余地呢？

余地当然有，就是崔天凯在接受采访时的表态，病毒来源最终应该由科学家去解决，而不是由外交官或记者去揣侧。可以预测，如果真到了必要时候，赵立坚的推文完全可以让位于崔天凯的表态，这才是关键。

不仅如此，就是崔天凯之上也还是有很大空间，因为崔天凯只是中国驻美大使，并不是外交部长，更不是更高级别的领导，而特朗普不是，他是美国总统，他的表态就是美国政府的表态，他的讲话就代表美国政府的立场，明确而肯定。

一口咬定“中国病毒”的特朗普面对说法不同的赵立坚和崔天凯，你觉得中国和美国谁更决绝，谁又留下了较大的回旋余地呢？

崔天凯说的是一句立于不败之地的话，即，病毒源头要由科学家去下结论。换句话说，赵立坚可以发推文，但是如果武汉的病毒与参加军运会的美军无关，任你再说，美国也不会承认，因为它不可能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反之，如果真是美国干的，那么，特朗普就等于把自己的后路彻底断掉，站到道德和法律的悬崖边上，按照美国法律，如果将来证实了特朗普知道内情——事实上，特朗普不可能不知道美国的内情——却始终装傻，那么，他连同他的主要团队成员将受到反人类罪的指控。

两相对比，中国就很灵活，毕竟关于病毒源头的互怼只是局限在赵立坚的推文上，在中国这边，即便是外交官的个人推文严格说也不等同于官方声明，更不要说还有崔天凯大使接受美媒采访的“中和剂”。

从结果上说，对美国最后到底是不是病毒源头并没有太大的期待，这可能大大出乎那些支持赵立坚的爱国人士的预料，当然，他们迄今也未必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赵立坚的推文就白发了吗？不会。没有看到很多人已经顺着推文的走向，把病毒源头归结到美国头上了吗？

虽然在内蒙古满姓居民发短视频把新冠病毒归咎于美国的基因武器时，这样的言论被视为“发布虚假信息”，但是，自从赵立坚关于美军和武汉的推文发布后，情况就大为改变。

有时候走向看上去是一种舆论，但从社会来说其实相当于一个宣泄的出口。就像你心里头憋着火，要发出来，难道非要找让你搓火的人吗？随便找个人也行，因为同样可以达到宣泄的目的。

可以想想李文亮的事，从原来的“散布不实信息”到后来中央调查组的情况通报、武汉市公安局对训诫书予以撤销以及向李文亮家人真诚道歉，这先后是多大的变化？

可是那个训诫书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呢？对于很多事情，都要结合当时的具体情况去看，做过的后来未必要坚持，现在无用的当时未必就没有用。

我一直对赵立坚隔空与特朗普互怼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倒不是说赵立坚的级别与特朗普差着好几级，而是觉得特朗普这次是真的认真了。很多中国人似乎在看特朗普的笑话，这恰恰是让我感到尤为不安的地方。

不错，特朗普现在正焦头烂额地忙于美国的疫情，但这不等于他永远要忙下去。以特朗普的性格，如果不是他的锅，他绝不会背，并且要查清这到底是谁的锅。他现在的表现似乎正在朝向这个方向。

所以，我们要么不说，说出来就要稳准狠，让特朗普不承认自己的锅都不行。可问题是，我们准备好了吗？有可靠的证据吗？单靠赵立坚的几条推文显然不行。

当然，即便说出来了，崔大使的话暗示着我们仍然有选择其它的可能。只是，腾出手的特朗普会不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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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

著作：长篇小说《移民》（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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