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一个理性的理想主义者
不 错 过 好 戏 不 虚 度 光 阴
程何是一名音乐剧译配，也是全中国唯一的一个职业音乐剧译配。
你可能想不到，她原是一个理科生，大学学的是生物。因为很喜欢音乐剧，于是从爱好者变成了职人。
这个层面上来说，程何是一个真理想主义者。但和以往人们对理想主义者的印象不同，我看到了一个既理性克制又敏感天真的程何。她是一个理性的理想主义者，并非只凭一腔热血就一撞南墙不回头。她很聪明，但不是小聪明，她希望她的聪明能够发挥作用。
图片来源：网络及受访者提供
我聪明，但没那么聪明
程何今年27岁，是全国唯一一个职业音乐剧译配，你所熟知的经典音乐剧如《妈妈咪呀》、《猫》、《音乐之声》、《一步登天》、《我，堂吉诃德》等的中文版译词大多出自她手。她非科班出身，却比谁都认真专业，她说「入了行，所有人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没人管你以前什么样」，所以自己只能拼命补课。
一个普普通通的理科生真正入了音乐剧的行，她不否认自己幸运，但对聪明，她抱有犹疑。她说「我聪明，但没那么聪明」。高中时，她参加信息学奥赛拿了奖，通过清华大学的保送考试成功保送清华；在清华大学生物系，她放弃过推研直博的机会。外人看到这样的履历，忍不住感叹：学霸、清华才女，但她觉得不喜欢，「因为太丢人了！」
▲ 程何在排练厅
身边的同学、朋友，比她厉害的大有人在。她说在清华，保送生是最被看不起的，因为保送只要单科好就OK了，高考考的是全科，「我那时候参加高考，最多是个浙大。」她毕业的那个重点高中，多的是普林斯顿的学霸、麻省理工的校友，他们校庆都不会想到请她。程何甚至不愿意用推研直博这件事作为自己的一个标签，「快别提推研直博的事了！清华大学生物系前二分之一有推研直博的机会，我就是那第二分之一（指自己成绩中等）。」尽管在清华大学的生物系考到第二分之一已经是多少人仰望不到的成绩。
她喜欢理性地思考自己从前的经历，最终只得将自己的跨行称作一次「脱轨」。
上大学之前，程何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理科生，尽管她上初中时就入了音乐剧的坑，还试着译配过《变身怪医》中的《someone like you》，得到现在已经是上海戏剧学院教师的曹品的欣赏，邀请她翻译一整部剧的所有歌曲（项目最后被取消了），但她始终没有觉得自己真的能够为音乐剧做些什么。放弃考上海戏剧学院的想法，她难过了一天，但也只是一天，之后又继续学习准备高考了。因为那时是高二下学期了，程何认为该为未来做打算了。
必输的博弈
心里的火苗没有熄，作为音乐剧爱好者，程何也是用力的那一个。幸运的是不久后，她拿到了保送资格，于是高中接下来的时间她都用来开开心心地泡在爱音客论坛（中国最早的音乐剧论坛），听了许多的音乐剧。
心内攒着一团火，被困在湖州小县城的她只能给自己取暖，到了北京就唰一下被点燃了。「去北京上大学最开心就是能和爱音客的朋友们面基了！」一群爱音客聚在一起，打算以Original Chinese Cast工作坊的形式，将百老汇经典《吉屋出租》排演出来。
▲《吉屋出租》工作坊演出照
那是第一次，他们如此切近音乐剧行业，也感受到了内里的残酷。作为一个斩钉截铁地说自己百分之百理性的人，程何做了不敢想，现在回忆还会说是「黑历史」的事。在宋柯回清华的创业课上做讲座时，她和搭档冲破保安的阻拦将他们的音乐剧企划书递给宋柯，事后被学姐羞辱，「就你们这样，一点沟通技巧不懂还想创业，做梦吧！」
她知道交到宋柯手里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还是做了。事后理性的她又跳出来占据上风，各种想，当天晚上就通宵了，第二天骑自行车不小心撞到一个老太太，赔了一万六，稍稍脱轨的生活一下子就纷乱起来。
程何一开始只是追赶蝴蝶，然后被蝴蝶勾引上了高山，无论如何是停不下来了。在清华的前两年里，她没确定转行，「理性」和「热爱」一直在博弈，尽管她知道，这次，「理性」是必输了的。
▲ 程何翻译《我，堂吉诃德》时所做笔记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说她玩物丧志，包括社团的学姐，学习小组的同学。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辅导员，鼓励了她，「人总会选择顺着自己的想法的那个言论对不对，所以我就听了辅导员的。」其实那时候即使辅导员没那么说，她也打算孤独上路了，只是有了辅导员的一句「你既然有这个梦想，你就可以去试试看，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成功过」，程何觉得更加坚定。
但「热爱」也似乎不那么顺利，她也不是才知道。刚迷上音乐剧那会，程何往MP3塞满了音乐剧里的歌，带去学校听。在教室里没什么人的自修时间，她跑到讲台上功放，被很多人喊停过。在论坛上，她开了长长的安利直播贴，试图安利自己的闺蜜，没有成功。程何选择开始「脱轨」之路，她知道这并不审慎的决定，即将让她进入另一场「必输的博弈」。
「但我觉得，一旦审慎的话，就不会是这个决定了。就是，它在理性上来说，是一个必输的博弈。你必须得靠那个冲动去做这个决定，去维持这个决定。但，要完成这个转变，你必须要把你的理性拿回来。」
▲ 程何喜欢的音乐剧《Hedwig》（《摇滚芭比》）中的一首歌。她很喜欢《Hedwig》所讲的自我认知。
理性的理想主义者
今年4月，程何和好朋友刘阳参加了以告别为主题的《朗读者》第七期。她朗诵，刘阳演唱，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节选的一段，外加音乐剧《我，堂吉诃德》中文版的一首歌曲，送给已经和他们告别的朋友罗颖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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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何、刘阳参加《朗读者》
《我，堂吉诃德》对程何来说是影响最大的一部音乐剧。她说，堂吉诃德是她理想化的状态。不是因为同为理想主义者有共鸣，使她情绪上得到什么宣泄；是因为《我，堂吉诃德》说的是哪怕处在一个糟糕的环境，一个绝望的现状中间，也要看到光明的地方。
最初几年，程何以爱好者的身份横冲直撞，受了一次又一次伤，遭受过不公、忍过莫名的白眼。那些伤使她自卑，那些结果令她失望。直到今天，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她都会说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害怕，但她不能把这些当作自己不前行的理由。
她去了几次伦敦，那里有最接近她理想的形态，她去过百老汇、去过日本，见证过工作日下午坐满的音乐剧现场，她知道她为之努力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作为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者，她理性地觉得自己身上有更多的责任。
▲ 程何与参加分享会的观众合影
重压之下，程何患了抑郁症，最终只能住院治疗以及长期服药……当我让她用三个形容词来说说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时，她先是轻松地说三个形容词哪够形容一个人的，但说完「理性」、「理想主义」，我刚想问她理想主义算优点还是缺点，她说出「脆弱」，就停住不说了。
「如果不是脆弱，我也不会生病了。」她嫌弃自己不够坚强。
程何说自己脆弱，却有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一腔孤勇。刚入行时横冲直撞，不知如何保护自己，但若不是那样，她也不会走到今天。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好，但她知道如果不努力，就没有任何前进的可能。「能影响一个是一个」，这是她不断做公众演讲的原因。
她认为，「真正的理想主义是应该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理想的实现有多难。」而她让我认识到，患抑郁症并不是因为「脆弱」，而恰恰是太勇敢、太坚强。
一颗糖
上大学的时候，清华校园是程何的庇护，在她每次受伤时让她感觉还有家可归。
那时因为《吉屋出租》的OCC工作坊，程何认识了一个外国制作人。他给程何找了个活，工作的地点是在王府井，她和搭档去那个富丽堂皇的办公楼工作，只去了三次。
第一次穿着土气，被前台质问是来做保洁的吗？第二次，她和搭档饿着肚子被叫过去，这位外国制作人正在吃饭。他们吃着龙虾，却只是悠悠地对她和搭档宣告，「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明天不用来了。」
一次次，「不要坚持了」、「这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在程何脑海里盘旋，她骑着自行车从圆明园地铁站冲进清华西门，猎猎风声在后，嘈杂的世界终于被隔绝，「呼，回家了。」
那时候她特别依恋学校。
程何承认，自己的性子其实更适合搞科研，但怎么说，做音乐剧的时候她可以看到观众实实在在的反馈，「诶，这个戏不错！」这对她而言挺重要的，「比起科研来说，我可能会更喜欢热闹一点，可能。」确定转行的时候，程何喜欢的实验室也在向她发出邀请，她过去不喜欢自己的本专业，后来却渐渐喜欢上了，只是选来选去，她还是选择走入了热闹的生活，又「闹中取静」。
她没有选择做科研，却把现在的事业做成了科研。没有了清华校园作庇护，她希望通过不断地学习充实自己，使得一点点努力有更大的被实现的可能。
▲ 程何手写的音乐剧《我，堂吉诃德》中文版歌曲《不会成真的梦》歌词
这种生活听起来太苦行僧了，我不知道程何怎么想怎么才能坚持下去。但她告诉我，因为她曾经接受过一颗糖，所以她觉得自己是接过了一把传下去的火炬。
那是一次声优见面会，在日本。有一个声优四十多岁快五十岁了，也不是很有名，那天是他参加的第一百场声优见面会。「大会场有近5000人，他给我们每一个观众发了一颗糖，上面写着，用亲笔写着，日文的谢谢。」它突然就戳中了程何的心，她觉得自己的病都被治好了。她看到一个五十岁的大叔，仍然在告诉他们：所有的受众，你们值得爱，你们是被爱着的，你们爱这个行业是没有错的。
哪怕他只给了她一颗糖。
▲ 音乐剧《猫》中文版
她可以接受她所热爱的行业里那些不好的方面了，就为了还有好的人在坚持。「我接过那颗糖，等于我把这个担子接过来了，我觉得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他的信息传达到了，我愿意把这个火炬传递下去。」
程何热爱烘焙，以前她会给每个在七幕待过的剧组亲手做一炉点心，圣诞姜饼上写着演员的名字。接过那颗糖后，她忽然咂摸出做这件事情的一点意味来。也许那些演员不会记得自己在七幕演过什么戏，但可能，可能，偶尔会记得，他吃过某某某做给他的蛋糕。程何决定了，她要把这件事坚持下去，「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我觉得我做了比不做要好一点。」
▲ 程何为剧组演员做的圣诞姜饼人和花环曲奇
前 路
很幸运的是，采访的第二天程何就要和自己的新助理吃饭。新助理就是在她的一次演讲中投的简历，最后面试成功。
她最近刚刚看过《天使在美国》英国国家剧院版的戏剧放映。在剧中，上帝离开，末世降临，世间生灵寻求庇佑的恐慌里，「人类不会停止迁徙和繁衍」。他们最终会找到同类的，我们也还活着。
她不再想轻易离开。
虽然这几个月她还是很丧，但好朋友刘阳说了，「丧是好事啊，丧证明还醒着。」程何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
▲《不会成真的梦》歌词
▼ 程何译配的、正在巡演当中的两部经典音乐剧中文版
《音乐之声》中文版
深圳站
时间：2017.12.15-2017.12.24
地点：深圳保利剧院
票价：100-1776
《我，堂吉诃德》中文版
广州站
时间：2017.12.21-12.25
地点：广东演艺中心大剧院
票价：188-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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