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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厚群 | ​五祖生死恋

本编委 黄梅文哲 2022-12-28


▲李正阳题

刘家垸不大,三百来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大别山脚下,村头和村尾相隔5公里。每逢婚嫁丧事摆个酒席吹喇叭唢呐的师傅吹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那些听到喇叭声音的族房老大或者年长者就三三俩俩来到主家吃流水席。


就这么个乡村,90年代还没通电,山里人每到晚上没什么节目,就在煤油灯下甩甩扑克,聊一些鬼故事,然后各自回家搂着婆娘孵育下一代,反正计划生育也管不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男人们每年看见自己的女人大肚皮就有某种成就感,哗哗拉拉你尽管生!

抹布这一晚老睡不着,三间房,左右两边是大哥和二哥,他们晚上完全不把睡在中间的抹布当作存在,哼哼呀呀粗鲁浪叫的,还有那床板像是难经受重任,也 “嘎吱,嘎吱”吵得心烦,特别是俩嫂子的浪叫声更是让抹布头晕耳热,也难怪,就那透着光线的土坯墙能隔着耳朵么?抹布把村里姑娘想了个遍,菊花,桃子,柳杏还有春豆……虽然同一个村分不清谁是谁,但平日从俩嫂子言谈中获悉这些名字,抹布总难免想入非非……


说真话,抹布早就不想在这穷山村呆一辈子,自从在县城挖石灰窑回来,抹布的心就没平静过,他要到外面闯闯,他不相信凭他这身板在城里会饿死,哪怕要饭也比窝在这山沟强啊,抹布想到这就睡不着,想着昨天和刘姓打架,抹布就偷偷的笑……


昨天,二哥在往田里灌水,突然水流断了,原来是刘姓书记的叔叔在上游拦了坝,把水流改向灌自己的菜地了,二哥油布是个老实人,恭恭敬敬上前论理,刘家叔叔昂着头,吐着烟泡说:“你个狗入的油布,你怎么不长长眼睛,你灌水就灌水,怎么把水灌进刘家祖坟呢?”油布看了看,是有点水渗透到沟外面,但离刘家祖坟尚远,就硬着头皮点头哈腰赔不是。

“刘叔啊,你看秧苗都像火烤样的,您老人家能否大量点分一个小口子流下一点水到我田里?”


“你个油布,你没长眼睛还是怎么的,要不是我发现早,俺刘家坟地不被你淹没啦?还要水,要你的头,你成心和俺刘家过不去,是不想活了捏?”


站在田边的抹布早就看不惯刘姓仗着刘家是村里大姓,平日胡作非为欺负乡邻,也难怪,在这荒原50里地找不出第2个村庄的刘家垸,300来户人家就有200几十户刘姓,其他分为王、夏、张、李、屈等13家杂姓,婚胭嫁娶使这本来就复杂的山村显得更错综复杂,所以历年来的土皇帝书记职位从未改姓,总是姓刘,谁都不愿意得罪刘姓,怕若来杀身之祸!今天,牛一样身板的抹布就不姓这个邪,怒冲冲跳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铁锹朝那拦水坝猛挖,哗……水流下来了。


“你个狗入的抹布不想活拉?你……你想怎么的?想打架还是想死啊,你?”刘家叔叔就怕这楞头青的抹布,一边干嚎一边奔过来。

“老子就是想死就是想打架,你怎么的?”抹布迎着刘家叔叔,猛的一推。一个趔趄,刘家叔叔倒在地边喊:“打死人了,抹布打人啦!”


刘家叔叔侄子七大爷八大爹拿棍棒的拿棍棒,抄家伙的抄家伙一起奔过来,好一个抹布就是不怕死,把那铁锹抡了个圆,对着人群杀了过去,有道是“打架就怕拼命的”刘姓虽然人多,但也怕死啊,分分倒退,平时谁敢和刘家作对?所以见到这阵势也就不齐心了,老刘家算是把脸丢尽了,其他的杂姓人家都暗自叫好,出了口恶气啊!


“咳咳咳,好你个油布,吃饱了撑着,指使兄弟闹事,不怕吃枪子啊你!”书记刘财柿子捡软的捏,指着二哥油布吼叫。书记刘财三十五六,留着七分头,穿着平时喜欢穿的皱巴巴的西装,黑红的脸变成猪肝色,背着手对那群灰溜溜的刘姓怒吼:“你们这群饭桶这么多人也奈何不了一个抹布,在这里哭啊叫的,活腻了不是?没事做回家抱婆娘去!”听听书记这话,哪儿像是处理?分明是气急败坏!

老实的油布听到书记的责骂赶紧抱着不罢休的三弟,就差跪下了。抹布从没今天那么痛快,那一顿打杀真他奶奶的叫爽!晚上除了刘姓人外,其他杂姓户纷纷偷偷地来到抹布家串门,都一脸喜色,这些汉子往日的怨气今天全出了,胆大的伸出大姆指夸奖抹布,胆小的劝告抹布小心点,因为刘财是个笑面虎……


说起书记刘财,全村人都知道,见人一脸笑,村里好林好田地肯定是他家的,农忙不见下地,都有人抢着干,收拾的清爽干净,对看不顺眼的人背地里报告乡派出所给你扣上各种帽子,非让你关个三天两宿不可,再让受害者家属花个两百三百的求他保回来,乡人敢怒不敢言,碰见昂头简手满脸是笑的刘财,大家远远的避着,点头哈腰,这就是土皇帝的威风刘家的天!乡邻背地称呼笑面虎。笑面虎没啥喜好,就爱女色那一口,新来的媳妇,死了汉子的寡妇,还有稍微俊俏点女人,都没少过书记的“教育”。(这是后话。)


对于昨天发生事件,王老驹气打不到一块,等人群散后,免不了对兄弟俩一顿脾气,要知道王老驹活到60岁从没和人红过脸,他总认个死理:“穷不和富挣,民不和官斗!”生了抹布三哥俩,平时都以这理儿教育孩子,所以两个大的到结婚都没和别人吵过,就是这抹布不听话,居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如今带着七个孙子的王老驹着实睡不着,六十岁的人佝偻着像弓的背,完全八十的年龄,用那双老茧的手指着抹布,命令他明天离开这个家,不要给这个家添乱子,同时传授二儿子赶明儿提上老酒母鸡到书记家赔礼道歉去!看着怕事的爹,抹布心酸了,由于没盘费,抹布这天没走,爹担心得一天没吃饭,二哥白天到书记家碰了一鼻子灰,为了这个家,抹布决定天亮就走。想睡最后一觉却耐不住两边的哥嫂浪叫,抹布的心乱了……


天刚放麻麻亮,抹布收拾停当,出门了,刚走到村口仓库,天就下雨了,抹布想既然出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躲过阵雨再走不回家了!远远来了个人,借着亮光准确地说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来人直奔仓库雨搭下,看来也是避雨的,抹布好生面熟,虽然同一个村,但因为村落分布较散,见面又不怎么打招呼,故叫不出名字,在这闭塞山村,流言似剑,特别是男女关系,特别引人饭后茶余嘴嚼……

“你是抹布吧?”姑娘开了腔。

“嗯,你怎么知道的?

“哟,谁不知道大英雄,王老驹家的三儿子王抹布啊!”姑娘快人快语,“昨天打架拉,你真行,我好佩服啊!”


“你是?”说得抹布不好意思了,涨红了脸,幸亏皮肤黑。

“村后刘家财凤,就是那做篾匠老刘家的二闺女。”财凤说。


篾匠刘倌,抹布并不陌生,爹一度要抹布到刘倌家学篾匠呢,抹布去学了几天,只知道刘倌是刘姓中最好的人,谁家背篓不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也知道刘倌只 生三闺女,大的和小的已经出嫁,只有二丫头暴烈,那时候听说在县城打工,故不认识,据抹布所知,刘老倌家的二闺女是村里屈指可数到过大地方的女孩子,要知道爹一辈子没到过县城啊,就算抹布这些小年轻也很少去!


“哦,你是刘师傅家二姑娘财凤?抹布惊讶:我知道,我打了你们刘家,你不生气?”

“打死好了,那群欺善怕恶的家伙,我早就看不惯,他们就知道欺负人,连刘姓内族的人也常欺负呢?特别那笑面虎还是条色狼呢,谁家女人都想占点便宜。小卖店刘婶,张家婆姨,还有稍有姿色的小嫂子黄花姑娘谁没受过他骚扰?我恨死他们了……”


这些传闻,年轻的抹布早就耳闻,只是感觉那是他们的事情,刘财那房兄弟恶事干净,为什么本房闺女财凤也恨之入骨呢?抹布这就不得其解了。他从两嫂谈话中也略知财凤在县城打工期间被一个浙江老板开过苞陪过夜的传闻,只是难与眼前健康丰满俏丽的姑娘搭上关系。


“听叔说你今天要走,我特地到这来等你,为你送行,我很佩服你。”还是财凤打破僵局。

“嗯,是的呆不下去了,怎么不会说你也想走吧?”看着面前被雨淋湿的财凤,挺拔的胸脯一起一伏,抹布不安分的心被拨动了,紧张地踢踢脚,半开玩笑地说,说真的,抹布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异性近距离交流。


“嗯,是的,我也想离开这鸟不生蛋的穷山沟,许多人到如今不知道电视机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只知道天亮种地,天黑搂婆娘睡觉生孩子,就算在外面城里拣垃圾饿死也比在这强!还每天提防那笑面虎,只是俺爹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等俺爹好了,我说什么也要出去死也不再回来。”


“说真话?”


“真话,拉钩,等你在外面混住脚了,写信把我带去,说真话自昨天你打架,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就觉得你像个男人。”


两个年轻人的小手指紧紧钩在一起,雨住了,黎明前一前一后俩个年轻的身影……

该分手了,就在大别山脉冲口,再走下去就是到县城去的105国道,冲口处有一个西瓜凉棚,抹布多想再这样一直走下去啊,然而这不可能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双手握在一起分开又握,握着再分开……


走了,抹布把那装着行李的尿素尼龙袋子往肩膀上一摔,大踏步地走了。


“等等,抹布哥--”财凤朝着远去的抹布羞涩地喊道。她拉着回头过来的抹布,财凤竟至西瓜棚,棚里没人,一层厚厚的草垫子,财凤搂着早就听说而今天才认识的抹布,闭着眼睛倒在草垫子上,在这天刚放亮的冲口,在这没人的西瓜棚,也就在这厚厚的草垫子上落下点点嫣红,抹布给刘姓财凤打上了深深的印凿,财凤是抹布的女人了。


坐在去武汉的长途车上的抹布,打开分开的时候财凤塞给他的信。

抹布:

在这刘姓一块天的地方,我总以为除了点头哈腰的乡亲中,没一个像样的男人,昨天看见你打架,那双发红的眼睛,我好害怕我又好高兴,终于有个敢碰硬的男人,一个敢做敢为的男人!

我想了两个晚上,我觉得你象个侠客象个英雄,是我崇拜的偶像,在村里流传着我的丑闻,刘财那畜牲想糟蹋我被我扇了几巴掌没得逞。那是我17岁发生的事情,没想到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笑面虎一次直没放过我。没办法我逃到县城餐馆打工,经不住姐妹们约请,我第一次到舞厅看别人跳舞,有个浙江人几次邀请教我跳舞,出于礼貌我学了一下,刚好被进城也来寻乐的刘财看见,于是出现村里流传的谣言。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怕!爹被气坏了,把我骗回来,回来将近2个月,那畜牲总在找机会侮辱我,并威胁俺爹,你昨天给我和大家伙出了恶气,感觉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值得我托付的人,我决定把我自己给了你,让落红证明财凤不是谣传的那种女人!虽然不知道你今后娶不娶我做你的婆娘,但我觉得值,总比哪一天被那畜牲糟蹋了要强!

在外面要自己照顾自己,别打架,外面很乱,但毕竟好人多,等你混好了,别忘记我们拉钩,写信给我投奔你,别忘记,在这大别山老家还有你的女人在牵挂你!

你的女人:刘财凤

1991.4.26

【人物传记】王抹布生于1968年7月,湖北省黄梅县五祖镇刘家畹人,23岁走出大别山,去过最远的地方:武汉市,从事发传单,挖石灰窑,端过盘子,做个小工。最大事业:把老家10多位年轻人带出老家来武汉承包挖土方工程。最大成就:在武汉打工3年赚了4万元全部捐献老家修了村里到105国道一条2米宽的石头路,总长度6公里(为后来村里顺利修建盘旋柏油路奠定了基础)。死于1995年10月,原因--杀人被枪毙,死时双眼禁闭,年方27岁。


刘财凤生于1972年3月,湖北省黄梅县五祖镇刘家畹人,17岁走出大别山来到县城从事餐饮工作,建筑小工,到过最远的地方:湖北武汉市,仅呆5天,最大成就:为王抹布留下一女一子,最大事业:支持王抹布修建家乡石头路6公里,揭发过村书记刘财违法乱纪行为,为打破刘家畹历史以来刘姓人为书记的纪录作出不小贡献。死于1994年8月,时年23岁,死因:遭奸堕岩,为纪念特书此文,别无他意!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女儿王仪(我给取的名)即将毕业。

‍【作者简介】王厚群,笔名巴山蜀雨,黄梅县濯港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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