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做老师，幸福比优秀更重要 | 讲座摘录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教科语文之家 Author 李镇西
也许你每天努力教学，起早贪黑，希望能有不错的教学成绩；
也许你每年排队评高级或是特级教师，辛辛苦苦就为一个名额。
没错，我们都想成为优秀的人，并且不断地追求更优秀。但是，除了优秀，还有没有什么，比优秀更重要？
在此次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协办的南昌阅读高峰论坛上，语文特级教师李镇西用自己的成长故事告诉我们，有的。有一件事比优秀更重要。那就是幸福。
优秀很重要，但是幸福比优秀更重要。因为优秀包含了名和实，名就是头衔、荣誉，实则是本身确实比别人做得更好。而在一个学校当中优秀的教师有很多，但拥有优秀名号的教师却不多。举个例子，五个老师可以评特级教师，但只有一个名额，最后落到谁的头上可能是很偶然的。而且，如果这个学校刚好风气不好，那么情况就会更糟糕了。所以，有时候优秀的名和实是分离的。既然没办法选择优秀，我们只能选择幸福。
有人说，李老师说这些话没有说服力，因为你有了名和利之后，才在这儿说幸福比优秀更重要。可是，我要告诉大家，在2003年以前，也就是我45岁以前，当时我可什么都不是，优秀称号也轮不到我。放到现在来看，别人30岁出头就评上特级教师，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但是那时候我以“幸福比优秀更重要”安慰自己。
既然幸福如此重要，它是源于何处呢？我以为，主要源自两点：一是享受教育；二是研究教育。享受教育是感性的，研究教育是理性的；享受教育可获得情感，研究教育可获得思想。二者缺一不可。而我们既要做一个浪漫的人，也要做一个理性的人。因为享受教育让我们感动，让我们感染，让我们热泪盈眶，让我们怦然心动；研究教育却让我们沉思、让我们反思、让我们硕果累累，让我们获得无数教育的真理。
我第一次参加工作，便带学生去露营，到原始森林探险，在峨嵋山上打雪仗，用青春的躯体把“一班”二字写在风雪弥漫的峨眉之巅。
年轻时有一次带学生出去玩，在外面住了一夜，回来之后学校给了我处分，还扣了钱，但我当时也没感到有太多委屈，因为第一我违反了学校的规矩，我受罚，这有什么委屈的呢？第二我玩都玩回来了，目的也达到了还有什么遗憾？第三我没有损失什么，班还让我带、课还让我上，这就够了。当老师，一定要做一个潇洒的教育者，倘若患得患失就永远不幸福。
后来说因为安全隐患问题不让春游，好，为了避免安全隐患我们走路去春游，这可以了吧？但后来上级明确规定，严禁教师组织学生春游，那我就让学生组织教师春游。可能有的老师会说，李老师你牛啊，因为你是名人，但我们普通老师怎么敢这样呢？但这个话肯定不对，因为我从年轻时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即便学校批评我。而且，我做校长期间，也一直鼓励老师带学生们出去玩。
我做了9年校长，去年7月4日刚卸任不当了。很多人问我，在任校长期间都留下了什么。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说，我给学校留下了什么“特色”、“品牌”或者“模式”等等。我说：“统统没有，我留下了一座没有特色的学校，还有满校园的故事。”
因为我的理念就是要办一所朴素的学校。那年是我们学校创办十周年，我想，既然说朴素那就要朴素到家。我们是怎么做的呢？第一我们没有搞庆典；第二没有请任何媒体，不会说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打造品牌、提升特色、扩大影响；第三没有请任何领导写贺信、题词。那我们做了什么？从元旦到12月31日，我们搞了一系列非常有意义的活动。比如最后一项活动是我的一个创意，我让老师们和同学们搜集了最能反映他们学校生活的物件，比如学生用过的钢笔、文具盒、写完的作业本，老师们用过的备课本或者教材，可以折叠的教鞭，学生自制的贺卡，还有一些图片、文字、视频，我也把我的一本书放在里面。然后买了三个罐子，所有的物件通通放在里面，再一起埋在地下。大概什么时候启封呢？百年校庆的时候再启封！我们要为百年校庆的师生留一份原汁原味的教育现场。
但我们又担心，百年校庆的时候，那时的老师们可能知道校园里埋了很多东西，可是埋在哪不知道。所以我们修了一个亭子，并写了说明:校龄十年，历史一瞬；日月同行，风雨兼程；践行常识，恪守良知；师生互爱，亦亲亦敬；教学相长，如切如磋；朴素最美，幸福之上；图文并茂，深埋在此；影像俱佳，珍藏于斯；教书育人，记载今日；传薪续火，勖勉来者。
想象一下，百年校庆那天，人们把这些文物从地下挖起来，将是怎样的感慨万千，百感交集。所以，当我们走过这片土地，当我们在校园里停留三年五年或者三十年，如果问我最想留下什么，作为校长，我的答案是给学校的未来留下充满人性的温馨记忆。而对于教师而言，应该相信我们不必用堆叠的荣誉来证明教师的成长。因为教师的光荣就印在历届学生的记忆里，这才是我们作为教师应该留下的东西。
教育的幸福还在于迷恋与依恋，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四五年前，我去小学部给二年级一班上了一节课。我觉得我有一个天赋，就是第一次和学生见面，学生就对我特别依恋，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在我看来，孩子向你扑面而来，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对一个教师来说这就是一种幸福。可是，有的老师不这样认为。他会斥责学生说：跑什么跑？给我回教室坐好！那如果一个教师是这样的行为态度，我想他不可能会幸福。
当时我就想到苏联一个教育家阿莫纳什维利的一句话，谁爱儿童的叽叽喳喳声，谁就愿意从事教育工作，而谁爱儿童的叽叽喳喳声已经爱得入迷，谁就能获得自己职业的幸福。
去年12月，我到小学部去听课。我记得，当时我听的是六年一班的课，我也不认识这个班。可是我坐在后排听，发现居然有的孩子转过来对我挤眉弄眼笑，而最后一排的孩子还不怎么听课，跟我聊起天来。她说，李校长，你给我上过课。我很诧异，问是什么时候，什么课。她接着说，二年级的时候，我给她们上过《一碗清汤荞麦面》。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没想到，四年前我上过课的班级，和上过课的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想，大概生命就是这么奇妙，不知不觉中孩子就长大了。加拿大教育家范梅南说过一句话：“教育学就是迷恋他人成长的学问。”这就是迷恋，我的幸福就在于这样的迷恋和依恋！也就是说，一个人是不是迷恋生命，就决定了你是不是有幸福。
2000年，我接到了通知，到西安学习三个月。当时的学生非常舍不得我，说李老师，再带我们玩一次吧。于是我就带他们到江边，拍下了一张照片：一个孩子倒我在怀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孩子。倒在我怀里的这个孩子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但其实这孩子的成绩并不太好。可是，我们做老师的，绝不能以学习成绩的好坏来决定我们和孩子的亲疏。所以，我认为检验一个老师是不是真爱，就是看他对后进生的态度。那种明知他考不上大学还深深爱着他的老师，对孩子、对教育一定是真爱。
我想，这就是享受教育。享受的不仅是结果，也包括教育的过程。
而说到研究教育，要求我们一定要做一个思考的教育者。但其实，能思考、研究的东西不少。第一，身为教师，应该思考宏观的教育方向。老师可能会说这不该我来想，但事实上，这和每个老师都有关系。老师要把教育带向何方？你的教育是为了谁？这难道不该思考吗？
很多时候，我们把这个问题忘了。我们的教育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孩子，这可是最根本的！前段时间我到台湾一所学校，去的时候，那所学校的校长就说，我们学校不接待参观。因为如果接待参观，学校就是领导的，而不是儿童的，而且为了接待参观，还告诉小朋友们，明天有领导参观，要把衣服穿好一些，什么该说的和什么不该说的还要培训。这样的学校不是孩子的。校长还告诉我，他们的校门是台北最破、最烂、最小的校门，但是他们为此自豪，因为孩子没有必要修那么好的校门，只有领导需要好的校门。我想这个问题有答案了，教育到底是为了谁。
第二，教师应该思考微观的教育问题。我们做一线老师都得想一想，每天我们要面对那么多的问题，这个学生老迟到，那个孩子上课老坐不住，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都需要研究？并且，研究这些问题其实就是专业成长。当你思考教育难题，把难题当课题，一个老师便由平凡走向卓越，由平淡走向幸福。
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叫唐燕，十年前我做校长的时候，她刚工作不久。有一天，她到我的办公室来，请求我别让她班主任。她说，因为班上有一个孩子她管不住，打架斗殴，迟到旷课，不听话，动不动还要跳楼。一想到他，唐老师就没心思来上班。这个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呢？我说，唐老师，恭喜你有了一个科研对象。一个医生遇到一个病人，会怎么想？他会想我们研究这个病人。而老师却相反，一看学生不好教就想回避。一年后，唐老师休产假前给我留下了一本这个孩子的故事。我看了她的跟踪结果，有分析，有反思，有故事，有情节，后来这在杂志上发表，还出了本书。之后这个唐老师不当班主任了，当了干事、办公室主任，主任做得不错，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前途无量。可是就在前年暑假前，她来找我，请求辞去办公室主任，想当班主任。她是这样说的：李校长，你给我看一下现在哪个班问题最多，我愿意做这个班的班主任，这不是因为我多有能耐也不是多高尚，而是我想研究教育。到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班主任老师。
我想，在她身上，是真的体现幸福比优秀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