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学生的“一切”是什么?
作者 | 李镇西
审核 | 王小伟 李勇
编辑 | 张明坤
李镇西:“为了孩子的一切”的“一切”是什么?“一切为了孩子”的“一切”是什么?对这三句话的理解,应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分歧。简言之,这三句话“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为了一切孩子”分别是对教育的工作目的、工作内容和工作对象的范围界定——这个范围就是“一切”。这样理解就够了吗?我还想说得更细更具体一些。今天我先说说 “一切为了孩子”的“一切”是什么?“一切为了孩子”,是镌刻在许多学校教学楼上的口号。但这里的“一切”是什么呢?或曰:“校园建设、思想领先、观念更新、文化营造、队伍提升、课程开发、教学改革、品牌打造……这一切都围绕孩子的成长,这就是‘一切为了孩子’。”嗯,是的,所谓“一切为了孩子”,说的是我们的所有努力、所有工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孩子的成长与幸福。这个答案非常完美。学校所做的全部工作,的确都指向一个目标——孩子的成长。但,答案完美却不完整。因为上述方方面面的工作,都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于每一天的每一件事情上,所以“一切为了孩子”这句话还应该放到校园里具体的情景中去理解,去体验——台北奎山中学的操场上,篮球都是放在篮板下面的,我感到很奇怪,因为在大陆的学校,篮球都是放在体育器材室的,还有专人保管,只有上体育课或课外锻炼时间才拿到操场上。我问校长:“怎么把篮球放在篮板下呢?”他的回答:“孩子方便。”我顿时羞愧了,人家看重的是“孩子方便”,而我们想到的是“不能让篮球丢失”。在这里,“一切为了孩子”就包括不惜损失地方便孩子打篮球。
在这里,“一切为了孩子”就包括了宁可自己辛苦也要保证学生的所有节目都展示。
我从来不否认“以人为本”“学生第一”“把孩子放在正中央”“给孩子一个精彩的舞台”等理念的无比正确性,我只是担心这些口号只是写在墙上的口号,担心一旦遇上麻烦,“一切为了孩子”便成了“一切为了领导(教师)管理方便”和“一切为了不出乱子”。
当校长时,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让“一切”只呈现于口号之中,而在现实中“一切”却变成了“没有”。
所以,“一切为了孩子”应该体现于这样一个个具体的行动中——
上课不拖堂,以保证学生的休息时间;未经允许不占学生自习课,以尊重学生自主学习的权利;宽容学生偶尔迟到,毕竟谁也难免会“猝不及防”;别让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久久矗立,以等待前来视察的领导、专家;星期天能让孩子进学校踢球;发试卷时,假装将不及格的卷子不经意地卷上一角盖住分数,然后再给孩子;评讲作文时需要读优秀作文,请课前先问问小作者是否同意;为了让学生在校三年有一个终生难忘的狂欢之夜,我和老师不怕辛苦把毕业班的孩子带到山里,点上篝火,在灿烂的星空下举行毕业典礼,狂欢至深夜……
上述种种,就是“一切为了孩子”的含义。学生的“一切”是什么?
昨天说了“一切为了孩子”,其实,紧接着一定还有这样一句话:“为了学生的一切。”天天看见,许多人熟视无睹。可我又想较真儿地问一句——学生的“一切”是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早有“答案”:所谓“为了学生的一切”嘛,就是为了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了学生“综合素质的全面提高”,为了学生“健康的成长”,为了学生“一生的幸福”,为了学生“未来的人生”……一句话,“为了孩子的一切”,是说孩子成长中所有的需求 ,都是我们工作的内容。这些都对,但抽象了一些,也遥远了一些。我认为,看似无所不包的“一切”,其实就包括孩子现在每一天在学校所感受到的点点滴滴——当校长时,有一天早晨我到办公室,开了门锁却推不开,原来门缝里塞有纸条,掏出来一看,是一封信:“李老师,最近我手头有些紧,想向您借两百元钱……”落款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但肯定是我学校的学生,因为他写了班级。当时忙着去看早自习,我把这封信放在办公桌上,便出去了。早自习结束又连着听了两堂课,课间操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又多一张纸条:“李老师,看到信了吧?我中午来找您拿钱,好吗?”后来我当然“按期”把钱借给了他。我向这孩子的班主任了解情况,她说孩子家里的确比较困难;后来班主任又给家长说了这事,说这孩子“这样做不太妥”,家长也说孩子“真不懂事”。可我不这么认为,孩子肯定有不可克服的困难,他可能天真地认为校长是学校最有钱的人。在找我之前,估计也犹豫过,毕竟是找校长借钱啊!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还是决定向我求助。我不可能不帮他,因为在那几天,“两百元钱”就是他的“一切”。
也是我当校长时,有一次上课,记得那次是讲一篇小说,学生们正为主人公的举动争论不休,课堂气氛特别热烈。当孩子们渐渐停止讨论,而把目光投向我,等待着李老师“怎么看”时,开着的教室门外有一个人给我打手势,我一看,是学校的书记。我走到门口问:“什么事?”他说:“局长来了,说有急事。”我不假思索地说:“让他在我办公室等等嘛!我这不在上课吗?”然后我回到讲台,继续上课。
下课后,我回到办公室,局长果真在等我。我丝毫没有歉意,只是解释:“刚才上课呢!”他说:“当然应该继续上课嘛!我在这里等等,没有关系。”
是的,那一刻,学生的课就是他们的“一切”。
那天我去一所小学给全校老师作报告。我正很投入地给老师们讲我的教育故事,突然我听到报告厅紧闭的大门外有动静,有些吵,还有胆怯而执着的敲门声。我停止讲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是两个一年级的小姑娘,手里拿着试卷。她俩哭着说要找“张老师”,我说“别急,慢慢说”,问她们找张老师干什么;她俩回我说:“卷子没做完……”说着又哭了。我说:“别哭,别哭,没做完没关系!”我让她俩把试卷给我,我说一会儿转交给你们的张老师,“我给你们张老师说说,张老师肯定不会批评你们的。”小姑娘擦干眼泪,走了。然后我关上大门,继续讲故事。其实,我知道我这样的即兴处理,不一定合适,甚至有点“越俎代庖”,但一年级小姑娘纯真的脸,让我感到如果不解决她们所遇到的“天大的困难”,就对不住眼前的小姑娘。那几分钟,报告厅的老师们都静静地坐着等我。当时,在我眼中,孩子们的着急,就是她们的“一切”。
大概是十年前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办公室沙发上小睡,敲门声把我惊醒了。三位女孩说想找我“聊聊”。她们说爸爸妈妈如何不理解她们,考不好就不许吃饭,还经常骂她们。说着说着就哭了。其中有一位女孩说,“有时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天中午,我认真地听她们倾诉,然后开导她们,我还说,一定要写一封给爸爸妈妈们的信,“千万不要,千万不要!那样爸爸妈妈就知道我在校长面前告他们了!”她们说。我解释说:“我不会单独给你们的爸爸妈妈写信的,我要给全校学生家长写一封公开信,谈谈如何教育儿女。放心,我不会举例的,我怎么会‘出卖’你们呢?”后来我真的给武侯实验中学的家长们写了一封公开信。一个月后,在校园又碰到了那几位女孩,她们都说爸爸妈妈“好多了”,那位曾经“想死”的女孩说:“爸爸妈妈现在不骂我了。就算我没考好,也是好好和我讲道理。”
我想,当她们鼓起勇气敲开我办公室门的时候,消除来自父母的恐惧,就是她们的“一切”。
当然不是。为了学生的“一切”,当然不包括迁就尚未成熟的孩子有时候提出的不合理要求,甚至一些纵容违规违纪行为。恰恰相反,帮助孩子的心智和行为走向成熟,正是包括在为他们成长服务的“一切”之中。
但即使是这种“帮助”也应该以尊重儿童为前提,并尽可能以符合儿童特点的方式进行。何况,我们现在的教育,更多的是对孩子的要求多,而满足他们的要求却很少。
因此,在这个背景下,我们强调尽可能以一颗儿童的心去理解儿童的心,并非多余的。伟大的陶行知先生曾经这样告诫教育者:“您不可轻视小孩子的情感!他给您一块糖吃,是有汽车大王捐助一万万元的慷慨。他做了一个纸鸢飞不上去,是有齐柏林飞船造不成功一样的踌躇。他失手打破了一个泥娃娃,是有一个寡妇死了独生子那么悲哀。他没有打着他所讨厌的人,便好像是罗斯福讨不着机会带兵去打德国一般的怄气。他受了你盛怒之下的鞭挞,连在梦里也觉得有法国革命模样的恐怖。他写字想得双圈没得着,仿佛是候选总统落了选一样的失意。他想你抱他一忽儿而您偏去抱了别的孩子,好比是一个爱人被夺去一般的伤心。”
孩子每时每刻需要维护的尊严,需要解决的困难,需要满足的愿望,需要倾吐的苦闷,需要享受的快乐,需要保证的睡眠,需要获得的成功,需要免除的恐惧,需要尊重的个性,需要保守的秘密,甚至需要看的一场演出,需要踢的一场足球,需要买的一个耳机,需要吃的一份蛋烘糕……就是学生的“一切”。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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