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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论坛| 当代威尔士文学| 威尔士民族诗人吉莲·克拉克(Gillian Clarke)诗歌选译(含有其代表作长诗《远乡来信》)

2016-12-25 上海语言学通讯 上海语言学通讯

《外国文艺》2016年12月第6期(pp.51-84)纸质版。




威尔士民族诗人吉莲·克拉克(Gillian Clarke)诗歌选译


许景城 译

(译者单位:英国威尔士大学,班戈)


本期共选译吉莲十五首诗歌,时间跨度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2012年。其中七首选自《日晷》,两首选自《迎进流言蜚语》,余下六首分别选自《远乡来信》《英国君王的女儿》《五片原野》《为死者铺床》《水之秘方》和《冰》。主题涉及母子、母女亲情(《日晷》《凯特琳》《雾角》《钢琴》),威尔士乡村自然传统(《布蓝科特》《花谷》),威尔士语运动(《语言法案》《威尔士语》),动物关爱(《出生》《与海豹共游》),威尔士妇女命运(《远乡来信》),自然生态景象(《冰》),诗人诗歌创作理念(《千步之遥》),宇宙生态(《风坊》),生死体验(《旅行》)。当然每首诗歌中有些主题有所重合,但有深化。诗人作品富有音乐感,画面感,情感细腻,语言清新自然,修辞新颖独特,内容贴近生活,却不失哲理,思想深邃。




吉莲·克拉克 (1937 - )





1日晷


欧万病了。午夜时分,

歇斯底里,喊着狮子,

冒着热汗,难以入睡。

今日炎热,脸色苍白,

手指弯曲,拿着纸张,

放于草地。白纸中间,

挪动推移,残缺豆棒,

聚集摆放,十二断石,

按着比例,陆续排开。

俯身蹲下, 微微颤抖,

发烧未退,望着石阵,

数着日影,测算时刻。

 

仰望天空,两眼黑亮,

聪明成熟,仿若成人,

初次发烧,让其安静,

使其沉默,教其伫立。

被迫歇息,使他懂得

冥思苦想,光影指针,

慢慢移动,相比夜狮,

更加安静,更值关注。

整日对话,不离时间,

抬头望日,体验其光,

仿佛笼困,白热之中,

犹如黑鞭,挥向我们。



2旅行


依我之见,

我们将驶入遗忘之境。

境里境外一无所有。

驶过光明之轴

迎来一片漆黑。

你是一名矿工挖向

未来,黑暗中

与矿物建立关系。

我隐约听见黑暗

从另一世界滴落,那里人们

或睡觉,或活着。

 

当然彼岸屹立白色

大门,搅乳桶等待

清晨,桶内乳脂伫立。

我们曾见一张旧桌

四四方方,立在草边。

灯光将其扫净,抖落

面包屑于树篱中,然后离开。

还有辆卡车,柴火堆旁,

从更深阴暗处

带回一股潮湿,布满真菌,

针叶枯萎的气味。

 

我洋洋得意坐着,陷入

倦意之中。黑暗过道,

直到尽头,大门紧闭。

前方无猫眼眨着

绿光来迎接、蒙蔽

我们。当你猛推我们

到漆黑的悬崖边时,

我投降,如腹中

眼盲、弯曲的婴儿,正在出生。



 猫眼(Cat’s eye)指安装于道路上,在黑暗中用来指示交通的反光道钉。



3布蓝科特


你询问它近况。我来告诉你。

没有玻璃。空气旋转

于三角石架中。苹果树枝

用来暖手。丝丝烟气

升起,映衬着褐色耕田,

向山谷四周邻里

宣告家里有人。

少许烟气透过石缝

渗到马厩中,烟绕如墙上

蕨苔。握着粗大树根

压着水桶,穿透水面,

提起时,水流四溢,

移去落叶。手指屈握

在珐琅茶杯上,像农夫一般。

雨中石头,清新明亮

焕发光彩。着实不易。

此处无册上所描的蓝天或甜美炙红

景色,却处处充满赭石、泥土、云绿色,

荨麻味道酸酸的,空气里散发着湿润泥土

和被打湿的羊毛的味道。泥笆砌成

的烟囱盖已腐化,

渐变成灰,如粉笔般在板岩

地板上书写故事。这里有着

高水准文明生活的基本

必需品:宁静

藏于声、水、火中;

山川绵延万里,光芒四射,

天空浩瀚深邃;

两个房间,醒着,睡着;

两种语言,过往两世纪,

等待思考; 基本需求

努力劳作,足以存活。



 布蓝科特,威尔士西部锡尔迪金郡下的一个农村破旧的农舍。吉莲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曾在这里住过。诗人以此作为诗题,反映了她的怀旧情怀。诗歌追忆了对威尔士山谷恬静的乡村生活,记录了远离现代化翠烟袅袅的当地生活面貌,表达了对极简主义生活的向往。


4


孩子,我记得你,

当时我站在炎热、

白色屋内,望着窗外,

红绿灯处,

人来车往。

孩子,我记得你,

记得我们初次激烈冲突,

记得我们共同奋战在

爱的红绳上。绳中环境空白,

四四方方, 未受任何

图画、玩具感染。我的话语

写满了所有墙壁,

你我相互极力脱离,

疯狂而又温柔

渲染了所有干净的过道空间。

我们想要,我们呐喊,

一分为二,变成独立自我。

 

曾经双方挣扎,不分输赢,

玻璃产房内,萦绕着情感,

改变着你我。如今我仍在

与你冲突,你站在那里,

褐色直发,又长又密,

脸色红润,

目中无人,

心池深处,泛起旧绳,

勒紧我的生活,

印着爱与摩擦,

当你问我漆黑中,

能否再溜冰一小时。


5


深秋时节,花朵凋零。

  只见河流,石上穿荡,

  漫山白蜡,硕果累累。

 

山叠林立,水流轻活,

  寺院观望,垈菲青河,

  石上流淌,似诵宗经。

 

碰巧路过,简易小桥,

  三树所搭,两树横躺,

  第三棵树,残栏断杆。

 

雨后阳光,温润暖心,

  照耀红坡,树中散影,

  如黑暗中,手电之光。

 

万物栖此,比我久远:

  天上骄阳,水中弧影,

  深邃宁静,祥和甜美。

 

垈菲河流,正直洪峰

  金属丰富,褐色池中,

  金环闪耀,已存百世。

 

魔魅之地,我心着迷。

  金云化石,仿若圆骨,

  消溶消解,玉米之中。

 

河水南流,夏雨充盈,

  水流湍急,浪花四溅,

  低洼之地,冲刷白净。

 

橡树桦林,树枯树荣,

  叶落纷飞,时过世更,

  季节轮换,欲望奔腾,

 

残茎星火,追忆此地,

  原野芥菜,一片金黄,

  恰似火焰,燃烧心中。

 

(中世纪威尔士爱情诗人达弗实葬于花谷。)



 原文为Ystrad Fflur,威尔士语,意为花谷,位于威尔士锡尔迪金郡(Ceredigion)。

 Teifi,垈菲河是威尔士西南部锡尔迪金郡和卡马森郡(Carmarthenshire)的分界线,河流全长一百二十一千米。诗人在《族群之声》中指出英威文学中一些意象有阴阳性的区别,比如英语文学中水通常是阴性,石头是阳性,而在威尔士文学中,正好相反。此首诗里的河流中有水有石以及周围谷地描写,在河流译名上,译成中性之名更为合适,阴阳相济。


6出生


一个极热极静的夏日

一头牛犊降生

在凯迪斯村野上;两只秃鹰

翱翔于空;

夜幕渐临

覆盖山头。只见蔓草丛生处

一头奶牛,身躯肥厚,

静谧中带有阵阵躁动,

沉默中发出异样叫声。

 

晚霞消逝,星辰显现,

清澈明亮,炽热湿滑,滚烫牛犊

终于降临,奶牛站起,

侧腹冷却,似暗中白花。

我们静待,只见小牛费力

起身移动,这是它初次

行走。我仿佛感到新生

牛犊温柔地吸允,欢快地拉扯母牛

腹胸,青块紫块,重新归序,

牛乳涌现,顿感满足

如纯净白练降临我们身旁。


7雾角


凯特琳年少时

以为远海雾角

哀鸣犹如月亮

正前往英国

发出的悲声孤鸣。

她听见“脉,脉”警鸣声

当雾角吹响海峡时,

号声买卖天气,如旧衣残骨。

 

今晚夕阳西下

天气沉闷,烟雾

成雨,在繁枝茂叶中

金光闪烁,最后一趟汽车

激起水花后,随着一声柔波

消逝,雾角孤吟,脉 ——

草地干燥,吞饮雨水。

雾角低鸣依旧,

拖着海布满街奔走。 



 脉脉,原文中是moon, moon,双关语,既指月亮,又是拟声词,因发音与雾角声一样,故女孩联想到月亮。“脉”字因月字旁,自然而然联想到与月相关,有声有象,与原诗词Moon 的功能吻合。李贺《九月》中诗句“月缀金铺光脉脉”便是旁证。

原诗行中“rag and bone”, 是一个文化负载词,它指的是以前英国威尔士农村,经常有收破烂的‘商人’或乞丐等挨家挨户去收买破旧废物,如旧衣服,残羹中牛羊鸡等骨头。原文中的“trade weather”,诗人化用了“trade wind”这个短语,根据牛津英语字典词条解释,该短语指大风不断朝一个方向,延续时间长,通常发生在海域上,尤其让人联想到季风性气候的印度洋海域和热带的东风气候。此处诗人化海风为海雾天气,重在暗示雾之跨度大,时间长。



8千步之遥


无人来此,除了邮递员

和备着过冬草料的农夫。

 

马路、摩托车道避开我。

国家电网已将我抛弃。

 

为了力量,我抓住风。

花园之中,清水上涨。

 

风旋转着磨坊

风车叶片,耀眼银色,

 

迎进流言蜚语,

收音机放着哀乐。

 

美国来电。

一张来自波兰的明信片。

 

彗星飞速掠过,在烟囱上方

近日点处,如花绽放。

 

我将天空凑近耳朵

聆听喧嚣窃窃私语。



9风坊


最为沉寂之日

气息不足以撼动篱笆

它将低阳碾成粉碎。

 

比枝干更敏捷找到气流

拖住大西洋狂风

途径蓝迪岛、爱尔兰海。

 

它打破沉睡的星空,

明亮风叶送月亮

所奏旋律至我房间。

 

它屈跪于风中

拍打黑气成泡沫。

助它时降时升,

 

只见它击打黑水

声如鼓,随美洲狂风

流转我指间,

 

屏住大地气息。



10

他们已经走了。宁静慢慢

重新落定,犹如阳光照射下家具

表面上的尘埃。

起初头颅自身发出

声音,响彻在每一片宁静中,

大海在贝壳中奔流。

我能听见自己的血液上起下落。

 

亲爱的丈夫们、父亲们、祖先们,

这是我的道歉,

从未来寄回家的信,

海中的瓶子或许需要

一代人的时间才能到达。

 

早上全是忙活。

我来描绘下眼前一个家庭

喧嚣琐碎的生活:一个雪橇,

 一把扫路帚加上一车的树叶。

远处洗衣机嗡嗡

作响。时不时

当它停下不响时,我把湿的衣服

放进篮筐中,之后提到

花园去,把衣服挂起来,

往后一站,开心地数着

列着自己所做的事情。

家具鲜活有光泽。

所有房间的书架上

我摆放着书籍

按照字母顺序,

按主题分类:莫扎特、

高等微积分、威廉姆斯

和小熊帕丁顿。

我把你干净的衣服放入

抽屉,重新给睡衣

绣上纽扣,折叠好衬衣

按标签堆放在架子上。

 

箱子、橱柜满满当当,

房子香得如蜂巢。

我整天进进出出

这个巢,收获和整理。

当我离开的时候,

你会发现他们都放在该放的地方。

 

我写这封信时,已身在远方。

先看看风景。山村,

最核心的是与女性相关的,

还有近处的大海。布莱恩伊萨夫石屋

坐落在山中河流下游

在卡尔法力亚教堂的单眼下。

我的祖母或许就生活在那里。

每一座农场。每一座小教堂。

神父和牧师,站岗,

关闭白色大门,守护着她。

 

古老篱笆间蜿蜒着

一条石路,逐渐变窄,

像儿童读物里的小巷。

它的视角让心难以平静

像踏着旋律的男孩,他的棍棒

和棉花捆在肩上。

 

这位吟游男孩已参战去了。

但这位女孩却留守着。料理家务。

她必须坚持。等待。消磨时光。

 

我们手中总有时间。

我们读着这洁白无瑕的一页

为了能一睹海豹的黑脑袋,

为了能看到鹭鹚,生怕突然消失,

像脑海中闪现的问题一样,

迂回前进于水面下。

海鸥掠影于海上

犹如人踏在墓地上。

从深不可测的海下

鹭鹚破水而出

像一个又小又黑的、返回的疑问。

 

从这里看山谷狭小,

道路嵌入得像半截的岩架。

鸟儿在对面的树林里

像小手鼓发出的响声。不像

 

花园的鸟声,画眉鸟、

燕八哥、知更鸟、燕雀

轮流鸣叫,清晰可辨。

歌声消失在树液和渗浆中,

音量被中空的树木、

翘曲的叶子、枝干里的风放大增强。

他们所有古老的对话

被细心地收集着,褪色,

难以卒读,却被永远地

保存如井中的声音。

 

倒影、坠石;呐喊

深入到铅矿恐怖的黑暗中;

废弃的仓库里如今有猫头鹰凝视着;

海洞;地窖;雪尼尔花线

窗帘后面的内部楼梯;

梯台处的灯光暗着;

噩梦生于滚热的羽毛床上;

在谷仓我被叫去接泰德;

梅尔特河从那里流过

勇猛地流进石灰岩洞中

在一米深的洞口跳跃,

噩梦仍在疯狂呼啸。

 

当我还是小孩时,一位年轻小伙子

被吸入管道中,之后淹死

在泳池中。我从未

忘记他,可惜山中

河流,汉姆林

的孩童们被音乐所吸吮。

你会听到孩子的哭泣

响彻在空林中。

一切仿佛像音乐会一般

与鸟儿、树叶、水、

吹笛者的歌舞完美地融合。

 

听!欧椋鸟在三月

清晨闪耀!雪后

有一天,霜后一小时,

肥厚的草地开始

在天光初开中闪耀。

风吹着如血如火焰般

的番紅花飒飒作响,

我的祖母可能正站在

战前的大沉寂中:

把洗好的衣物晾在树间

在红白母鸡窝的上方。

床单、线纺的枕头。

祖母最好的外衣、她周日穿的连衣裙。

 

大海无休止地翻滚

在香气扑鼻的、干净的床单、

举起的臂部

和沙沙作响的外衣之间。

 

我母亲的洗衣清单,已备好

每当周一货车被叫来时。

剩下的浸在黏稠的米浆中,

随着漏杯中的蓝袋漂白剂

一起漂白。

 

(晾衣橱内你会发现

一张地图,标记并摆放了

每一条毛巾,每一条床单。

我已制图列出你所需之物。)

 

一直以来都是在

列清单。我们一直忙于计算、

折叠、测量、制作,

轻洗布料,

自从我们成为女人以来。

 

波浪床单被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非常白净。然后他们被翻滚

又必须再被折叠好。

 

四只鲭鸥及他们的阴影

对着玻璃般清澈的、

晃动的波浪呐喊。大海如一张白纸

在风中鼓胀,猛吸。

空气和白床单。我们的晾衣橱

充满了我们的心满意足。

 

鲭鸥因我们知足而悲痛。

这是一个男性的问题。

 “你的伟大作品” 他们喊着“在哪里?”

他们摆脱束缚,飞起

来嘲笑地上被锁住的女人。

他们哭泣的惨状像贪婪的婴儿。

 

我们乳白色的稚嫩被

各种鲜活清单弄得干枯;床单被罩

洁白无瑕;罐子贴好标签,色泽光亮

在我们完美的保存下。

五香橘子;绿色番茄

酸辣酱;塞维利亚橘子酱

每年染成了金色

一月的雪。

 

(盛果酱的碟子

摆好,当琥珀起皱得

像大海一般,如果你吹它的话)

 

各种果酱和果冻:黑莓,

红果、草莓、李子、

青梅和罗甘莓。

你会看到水果压着

他们的小脸庞在玻璃上;

细小的洋葱被关押

在他们的腌汁里。

 

熟悉的时光被完整地储存

在瓶瓶罐罐中。有一座湿漉漉的清晨

果园在蒲公英酒中;

白色泉水蒸馏

在接骨木花的透明处;

一个富有爱心的、迟来的、

炎热的十月白天在野玫瑰

果糖浆剂中,美丽的

黑野李把杜松子酒染在玫瑰上。

 

在这些仪式中能随处

感受到爱。作为祭司,

我们叠布,掰面包,分酒,

希望足够绕桌分配。

 

(你会发现我的存货钉

在所有橱柜门内。)

 

不久他们将要种植大麦。

我想象着看到了此景:搅乱

地像吹起的沙子,感到麦茬

割着我的双腿,脚穿着布兰可

擦白剂擦过的橡皮底帆布鞋,

因为夏天穿着长筒橡胶靴太热。各种茶罐

吱吱呀呀地摇晃在铁线环上,

往外提着,为了不烫伤我自己,

行走在漫长广阔的

金刀麦地上。

和男人外出干活

我一直想着帮他们提茶,

因为女性的特权,

因为男人适合下地干活。

甚至那轻活都让我滴血。

在祖母墓地长满花

的山坳和洒满男人

及机器的黑色剪影的

金色麦田之间的半道上,

我站着哭了,我的踝关节

擦伤流血,像罌粟花

被捆在玉米束堆上,用罂粟花撕裂的

红丝绸和柔滑黑睫毛膏点缀

 

(我最好的面包秘方是

一半全麦面粉、一半高筋棕色面粉、

水、糖、酵母和盐,

已抄写在黑色小书内)

 

该教区的黑色小书内

一百年前

你会发现无助的

女性会有“贫民”字样在她名字旁,

她与年老的男人共享着它。

 

这教区过去处处充满运动。

毛纺厂机器曾不停旋转。

水轮搅拌着日光,

织布机的敲打是所有活动

背后的核心。

梭子快如鸟儿

穿梭在弯曲的橡林间。

麦地里金刀出鞘

闪耀在农耕中。

在后排卧室、谷仓和篱笆内,

在那些山谷洞中,

诞生了无数的年轻男女。

 

这些人曾在劳作:

裁缝;织工;懦夫;

产婆;畜牧者;学徒;

佣人;学者;工人;

牧童;织袜工;成衣工;

木匠;海员;农夫;

毛纺匠;皮匠;佃农;

独立部长。

 

贫民如下:伊诺克·伊莱亚斯

和安,他的妻子;大卫·琼斯,

他们的女儿莎拉和埃丝特;

玛丽·埃文斯,安·谭拉特;

安妮·凯姆·玛切和孩子;

埃莉诺·托马斯,寡妇,住在凯葛格拉斯

莎拉·琼斯,八十四岁,和女儿;

尼古拉斯·利斯,八十岁,和他的妻子;

玛丽亚·埃文斯,来自圆形峪,寡妇;

这个教区,工作稀缺。

因虚弱、年龄、守寡

或者照料孩子而闭门不出。

在福利国家之前,有谁

关爱寒春中的燕子?

 

如今河流更加清澈;它潺潺

流过被遗弃的磨坊轮;排水沟

排着水。自从油轮沉没

海水泛涨

漫过海岸,一波又一波

黑色,污迹,每一浪

都送来死者。

死水凶险;每一个纹理清晰的

波浪像是海豹奶中的污点;

大海发怔,绝望地

舔着自己。

 

(仔细

检查你的双手

是否血中带有污迹。

饭前洗手。)

 

在那座天真无邪的小农场里

住着燕子,田鼠

在那里过冬,绵羊闯入

眉骨之下,窗户

是百叶窗,像是留给猫头鹰的门,

像是射进梦想的螺栓孔。所有思绪已流动。

最后一次死亡是自杀。

低吟的奶牛发现了她,

他们渴求挤奶的颈铃如丧钟

敲响了那冬日清晨:

无人来挤奶。

不久,他们告诉我,一个婴儿

出生在她死去的房里,

好像如此便神圣了,

一死唤一生。

中年,贫穷,孤立,

她没法从老母

之死的哀伤中恢复过来。

流感持续一个小时

太黑、太窄而无法回避。

 

更令他们觉得神秘的

是那个女人:她拥有一切。

一间农舍,栅栏围着;

房间内摆着好家具;

抽屉里放在精美的床上用品;

花园里种满了药草和鲜花;

丈夫在劳作;儿子已长大。

她脑中有片云,

他们说,她的死萦绕着他们。

难以解释。

我望向她的脸,

又小又白,从每扇窗户向外看,

像坛子中的脸。绯闻,

窃窃私语,低吟声。笑声。

 

人们一直谈论着。

风景收集各种对话

细心地像桶一样,

归还他们时,与林中

的鸟声一同合奏。

 

(如果你在聊天中听到你的名字

不要听。偷听者绝不会

听到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最出其不意时,你看到

敌人的眼光

冷冰冰地从旧世界里射出。

这个女人应该束缚

她的手腕在婚姻中;

不满于第二只手

她把手镯从手上

摇取下来。大海围着

她的脚踝。望着它的结

从她双脚的脆骨中

松开,从绕着岩石的泡沫绳圈上

脱落。海豹畅游

在环状水域中

拽着身后的地平线。

疑虑打破了一天中

完美的白色平面。

 

玉米地中间的一棵树

周围,有一个金圈

像水一样松散;像爱一样,

我们应该彼此忍受。

 

当我摇晃海岩时,月亮

好像并没有在倾听,

隐藏在苍白的夜空中,

持着一只光亮的手在驾驭。

在这三位一体中,女人何在?

拉货的母马呢?

皮革上的手呢?

小麦货物呢?

望着海路我感到

白色洋流正在绷紧,

我浸在水中,我的时间

拨到大海城钟的时刻。

我的抽筋、淹溺、能量、

和欲望拽着满载的潮汐网

越过千礁万石。

 

膝部堆满了小圆石,然后

轻得像一只可口可乐罐。

我是货物。我是轮船。

我把压舱物从船上抛下。

月亮决定着我的昼夜平分点。

趁着高潮我扬帆起航。

 

女人们将要离开。

她们正付清税费

和欠款。填着护照。

她们偿还凯撒

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给上帝原是他的东西。

给女人原是男人的东西。

 

我听到了已逝的(外)祖母的声音,

来自南威锡尔迪金郡的(外)祖母,

来自北威的(外)祖母, 都召唤

她们的女儿从麦地下来,

召唤我从马路进来。

她们曳在紧绷的丝绳两端;

让我们取蛋,喂鸡,

将怨愤揉进家的面包里,

让我们的胳膊肘锁在肥皂水中。

碗碟洗涤处和厨房充满了

蒸汽、香味、鹅毛。

 

在我(外)祖父的墓地上

石头长满了地衣和苔藓,

记录各自的重要性。

助祭。司库。

他们社会的顶梁柱。

教堂周日礼拜三次。

他们与月亮结盟

却和他们女人的简单名字

一样安静,一样僵硬。

 

我们犹如老鹰被训着

从圈子的外周长处

回到诱饵处。孩子唱着

只有我们能听懂的曲调。

婴儿划破水面,

打乱血液的旋律,让

所有感官知觉丝丝

变得疯狂。它的哭声拽着肉体,淹没了

它母亲的乳白色土地。

夜晚沐浴在白色月光中,我从睡中

醒来,足足一分钟,缓慢难熬,

在饥饿的孩子面前

想着被什么吵醒了。

 

学校放假了。时钟敲了四下。

今天这封信没有署名,

未完成,未寄出。

完毕后,

我会从远乡将它寄出。 


 卡尔法力亚教堂位于南威尔士阿伯代尔城镇,这座教堂是该城镇所在山谷地区中最大的浸信会教堂之一。

原文中是 ten slow leagues,即里格,欧洲和拉丁美洲一個古老的长度单位, 1里格约等于4.828公里,相当于步行一小时的距离,此处是虚词,形容麦地非常宽广。

 这里的红丝绸指罂粟花的花瓣;柔滑黑睫毛膏指罂粟花的黑籽。

 这是一所房子的名字。其威尔士语为Cryg Glas,原意是粗蓝色。

 诗人将绵羊穿过的门比作眉骨,眉毛下的硬骨部分。

  “助祭”原威尔士语是Diaconydd,英文为deacon;“司库”威尔士语为Trysorydd,英文为 treasurer。



11


两条地平线:

远方一线蓝,轮船

渐渐变小,夕阳

滑落;

水下一线蓝,

瞥见海星、鱼群、

和暗影水中花园

环绕我们身旁。

 

当海豹浮起时

她的下巴歇在海上

像我们一样,被她的凝视所折服。

沙滩上老人们

处在所消失的边缘,

静歇在车旁,

遮着眼睛

举着望远镜。

 

她走了,

游向大海的优雅处

在水下望着我们,

你带着面具和鱼翅,

来回徜徉在海下的幽暗花园,

而我,发现深处

一位孩童四肢极力挣扎,

嚎叫,在生命呼吸链上下沉。

 

此刻老人

望向大海,

地球引力位于他们舒展开的椅子下,

他们仅仅看到海平面上完美的蓝域,

而我们屏气片刻,

不顾浮力向下游,

在羊膜中翻滚

像她九月的幼崽。



12语言法案

1993年威尔士诗歌音乐节

 

我们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在雨中

用其他母语争论着我们的语言。

政府信使,前来观看

如诗如画的场面,却困在暴雨中,

天空大雨倾盆。

 

故人、朋友、熟人,

指着红润的撒克逊脸,

都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们唇读着他的魔咒

从声道中刺耳地发出。

 

这会儿他估计在高速路上,

或者在宾馆安歇,

拿着毛巾擦去黄发上的雨水,

甩掉话语就像甩掉蜜蜂一样,

拔着皮肤上的刺。

 

我们关掉新闻,聆听

雨水畅流,填满

布达郎、格洛湾、克勒特地区,

在古老黑暗最深的蓄水层中,

找到它的舌头。



13钢琴


最后一趟公交车叹息着穿过熟睡郊区的公交站

伴随着一连串钥匙声响他再次回到家,走上楼梯。

我又看到他,锁在楼上的客厅,

穿着那件巨大的乐施会大衣,一只手慢慢地抚翻着

乐章,另一只手抬起黑色的羽翼。

 

我的灯在他出生的那屋里灭着。大厅里

时钟清着嗓子,将十二小时数进

空荡的时空中。他的调时而高,时而踌躇,时而又低落 ——

单翼飞翔着实不易,尤其对于他,

因为他与生俱来地多了两根手指。

 

我当初本该知道他有音乐才华,当他飞出,歌唱,

产妇大叫,“不可思议的双手!” 稍有不同,

他多长了几根手指,像着了魔似的。不久他们被切落,

捆得紧紧地,留下小小的疤痕消退

在每只手上,如飞逝的记忆。

 

午夜弹奏琶音、巴托克、舒伯特。我记得,

放学后,钢琴课上孤单的旋律不断响起,

透过敞开的窗户,间歇时看到,太阳照射在草坪上,

大家都走了,此曲被重复地弹奏,

犹如网球的节拍。有时在短短的几小时内,

 

两点之后,他出生的时间,我陶醉在

那舒伯特所谱的小曲中, 尽情于黑暗时空中,

繁星闪烁投下片片阴影,

我在等待那瀑布般的乐符,仿佛

两只手都不够用。



 乐施会(Oxfam)是一家致力于消除饥荒、贫困和不公的国际慈善机构,总部位于英国牛津,由一群基督教新教贵格会成员(‘Quaker’),社会学家,以及牛津学者于1942年共同携手创立。‘乐施会’的英文名字‘Oxfam’是‘Oxford’和‘famine relief’的简写。



14威尔士语


在我出生的城市,

它像流言蜚语一样来到我身旁:

一座房屋的名字,一个郊区的名字,

耳朵听到的词,

还有普通的手写的家书。

 

它传送在电报中

用成年人的声音穿过重重墙壁,

躲在手后面被悄悄言说

在瓦尔多和T·H·帕里-威廉姆斯

的旁注被用铅笔写下。

 

新的潟湖无话可说,

免予汹涌塞文河的侵犯,

但在夜晚,安静时刻,达夫河和俄丽河

对着港湾墙壁低语,

在大海的喉咙处哭泣。

 

广场这里,街上到处有此文字。

儿童絮语穿过人行道上我的桌子

好像他们拥有这座城市,将粉尘

从流言蜚语摇落,并在卡迪夫广场

用威尔士语摇喊,都显得习以为常。



 T·H·帕里-威廉姆斯(T·H·Parry-Williams,1887—1975),威尔士诗人、作家和学者。1912年在雷克瑟姆(Wrexham)和1915年在班戈(Bangor)分别赢得威尔士诗歌音乐节( Eisteddfod)的“王冠诗人”(颁给最佳自由体诗歌)和“诗座”(颁给最佳格律诗,是文化节人气最旺的颁奖仪式)的荣誉称号。他是第一位同时获此两项殊荣的诗人。


15

山毛榉脱下她的外衣时,

冰霜亮出了把把尖刀。

 

这是冰的魔力,

它的刺绣,它的装饰,

它的泡沫,还有它的冻状物。

 

光加了进来。它有自己的诠释

对于光环和光荣,

对于光谱和反射。

 

它以独特的魅力反射

初次被设想的一天,

黑暗被吹走

 

并有了光。



上海语言学通讯

本文为译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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