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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奇文共欣赏: “硬核”/“雷人””/“接地气”的抗疫标语

范之 话语生态研究 2020-02-28

              


今日奇文共欣赏:

“硬核”/“雷人”/“接地气”的抗疫标语





今天,一批“土味”的有关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宣传标语刷屏了。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应该说,其中有些标语口号尽管不无夸张,但也颇有几分道理。如:


“今天到处串门,明天肺炎上门”——不无友善的提醒,也可以说是朗朗上口。

“省小钱不戴口罩,花大钱卧床治病”——只是挂标语的为什么不戴口罩?似乎与某新闻发布会有得一拼。



有的标语口号就有点绝对了。因为一方面专家几乎每天都在提醒公众,所有的数据都告诉社会,新冠状病毒肺炎传染性相当强,但另一方面,专家和数据也不断告诉我们,新冠状病毒肺炎并不等于一被传染天就塌了,重症还是一小部分;公众之间尽可能减少接触,却不是绝对不可彼此接触。

不过,这标语大体还算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口罩还是呼吸机,您老看着二选一”

“戴口罩总比带(戴)呼吸机好,躺家里总比躺ICU强”——是不是太绝对化了,过于渲染恐怖紧张心理对于抗击疫情并不有利。






“不聚餐是为了以后还能吃饭,不串门是为了以后还有亲人”

 “现在请吃的饭都是鸿门宴”——有夸张,不过还不算太过分。

 “老实在家防感染,丈人来了也得撵”——这大概是没有丈人的人写出来的,如果有丈人,你再这样写试试?如果丈人就这么一个孩子,大过年的你再试图撵走他,是不是很缺德?





但某些标语内含的思想观念大有疑问,大有“辛辛苦苦四十年,一下回到改革前”之感:


“今年过年不串门,来串门的是敌人,敌人来了不开门”——这个社会难道除了“自己人”就是“敌人”?为什么一碰就会就要在社会上制造“敌/我斗争”意识?四十年前的亏难道还没有吃够?
     “发烧不说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
——“阶级敌人”?对方是什么“阶级”?说话者又属于什么“阶级”?难道是要再次鼓动“无产阶级”行动起来?





而以下的标语口号则出现了某种道德绑架甚至涉嫌人格侮辱:


 “出来聚会的是无耻之辈,一起打麻将的是亡命之徒”——家庭成员内可以打麻将吗?动辄“无耻之辈”“亡命之徒”,这是不是涉嫌人格侮辱?

“带病回乡不孝儿郎,传染爹娘丧尽天良”——辛辛苦苦在武汉打工,过年返乡,如果回乡者不知自己已经染病,可以回家乡吗?回家就是不孝儿郎?

即使回乡途中发病,他退,回不了武汉,进,还不可以回家?如果回家传染了爹娘就是“丧尽天良”,你知道什么叫“天良”吗,如果爹娘拒绝孩子回家或者孩子拒接爹娘回家,那才是“丧尽天良”啊!,

家庭、乡村本来是传统亲情伦理最后的阵地,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国都强调善待武汉出来的游子的时候,家、家乡反而可以使人如此寒心?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直到今天,我们的社会治理难道还要继续依赖恶毒的咒骂来宣传政策:


“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中国民俗大过年的即使不说吉利话,也不能这样不讲人话吧?

“今天沾一口野味,明天(去)地府相会”——应该限制消费野味,但是否必须绝对禁止野味那是需要讨论的,因为野味包含的范围很广,并非都不能食用,何况只是吃了一口野味,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恶毒诅咒?何况你真的不担心今后你的领导也可能在某一次宴会上尝尝野味?







“最权威(之一?)媒体”:

竟推崇如此雷人标语?



如此雷人的 标语口号,深刻反映了我国基层社会治理能力的常见问题:简单,粗暴,不愿认真讲道理

不过,如果仅仅是底层工作人员认识有限倒也罢了,

令人遗憾的是,

不但某些学者的公众号为此点赞,

今天,连《人民日报》公众号(人民日报微信ID:rmrbwx,本期编辑:胡程远、蒋川、杨翘楚)也发布了《看看这几条标语横幅,你就明白为什么要依靠人民群众了》的推文。

推文在发布13张“基层工作人员制作的防疫宣传标语”的同时,在开头还专门加上了这样的导语: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在一些地区,当地工作人员挂上了防疫宣传标语横幅,以接地气的形式呼吁居民们做好防疫工作。看了这些标语横幅,你就明白为什么要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了。”



推文文后又加上了这样一段总结:


这些“土味”标语横幅像泥石流一样“无情”却又十分“硬核”,达到了防疫宣传的目的。让我们一起提高防范意识,戴好口罩,减少外出,共同打赢这场防疫阻击战!”





如此似乎喜不自胜,却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病毒不只一类:“2019-nCoV”是病毒,

“反智化”也是一种病毒



毋庸讳言新冠状病毒性肺炎疫情不仅仅是天灾,也是人祸,疫情的爆发与我国社会治理中的非科学化问题高度相关

因此,今天,我国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展开了一场全民抗击“2019-nCoV”冠状病毒性肺炎的战役,夺取这场战役的全面胜利的标志,不仅是要求疫情的全面控制、病人的全面康复,同时也要求国家和人民在疫情管理、社会治理上科学水平的全面提升。

而在当代社会,2019-nCoV”是病毒,“反智化”也是一种病毒

为了一种政策的落实,便不惜一切手段,哪怕采用违拗常识、违反伦理、违背法律的行为与语言,丝毫不顾,这一“反智化”病毒曾经长期流行于中国社会某些地区,如


 “迟检一天罚款,超生一胎倾家!”

“该流不流,扒屋牵牛!”

“一人超生,全村结扎!”

甚至是“今日不结扎,明日死全家!”







我们不仅要建设一个卫生、健康的社会,同时,更需要建设一个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


但看一看上述这一篇推文,仅仅几个小时便获得十万的点赞,阅读量过千万。






而在这一公众号被“放”出来的留言,几乎都是同样如此的认识:

舍得:话糙理不糙!

Mayo:壮哉,我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

TuI:带病回村,不肖子孙!

付聪:高手在民间啊

 



由此,就可以看到:无论是五四的“德先生赛先生”还是中国传统的“亲情伦理”都已经丧失到何等地步。

鲁迅当年呼吁“救救孩子!”

而看到这样的标语,这样的推文,这样的留言,我们今天则不禁要大声呼吁

“救救青年!”

 “救救媒体!”

“救救官员!”


中国社会的精神现代化、人格现代化、思想现代化,任重道远!




本文作者:
胡范铸
华东师范大学国家话语生态研究中心首席专家
上海市语文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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