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中国留学生政策的底线在哪里？
作者：谢劲波
本周早些时候，美国总统说他会于周末举行一个有关制裁中国的新闻发布会。周五，起了个大早的总统在他心爱的推特上发了一条极简主义的推文：
CHINA！
推文下，群情激愤。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真人秀《学徒》里极富魅力的高帅富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在每一集都必说的一句话：You are fired！
这是句多么直刺神经，又多么吊人胃口的短语啊！每一集，观众都在期待，大亨会对哪个学徒说这句话呢？现在，总统说话更简洁、更有力量了。
CHINA！
原定上午11点的新闻发布会，总统一直没有出现。到下午快三点时候，总统终于出现了，财政部长在左，国务卿在右。总统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通中国，说多少年了，美国被中国欺负得太狠了，但他不怪中国，只怪美国过去多任无能的总统们。然后他宣布了一系列狠狠打击中国的政策，然后他甩开了一众无法提问的记者，转身而去，不再回头。整个过程约10分钟。白宫的草坪今天阳光灿烂，嗯，是有点晒。
然后，在中国时间周六的早上，我醒来，在我生活的朋友圈，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驱逐、制裁、取消工签...》《中国大陆本科生赴美读研要成为历史吗？》《留学限制令解读：对研究生和访问学者非常不利》《中美脱钩，自昨日始》已经铺天盖地了。点击率飞升，情绪激动，美国啊，我们还能去吗？世界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巨变？
我建议大家仔细读一下纽约时报在美国总统召开记者招待会前一天发表的文章《美国将驱逐与中国军校有关联的研究生》。这篇文章说，美国总统的驱逐令预计会吊销约3000名在美国读理工科硕士和博士学位的中国研究生的签证，让他们回家。
这是一篇很长的文章，内容极为丰富。有美国政府、大学等方方面面对中国留学生的看法，有从国家安全到对亚裔种族歧视的担心，从中国学生作为优秀人才到工业间谍等方方面面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纽约时报的文章一般大多数中国读者读不惯、甚至读不懂，因为纽约时报的记者要求只陈述事实，不带记者或编辑部的观点。这对于习惯了读观点鲜明的中国报道的中国读者来说，文章是又臭又长，事实杂乱，没法有耐心读仔细。怪不得各种文章只抓驱逐3000等抢眼的点，也很少有读者去仔细读原文。
但恰恰是这篇文章，无意中彻底展现给了我们美国总统做决定的秘密。他想干嘛，又受到了哪些制约，以至于他干不了啥。换句话说，这个任性的总统、这个疯狂的总统，他可能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任性那么疯狂。他对中国留学生的政策底牌已经透露了，而他周五的记者招待会只不过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而已。
其实，纽约时报这篇文章的摘要概括得特别到位、直击事物的本质。摘要大意是：这是美国政府想限制中国留学生的最新举措，但美国大学说政府患了妄想症，美国会（因此而）输。
好。我们来看纽约时报说了什么。
总统想对付中国，留学生是一副牌，其中一张是驱逐这3000名可能是中国间谍的留学生。总统想打这张牌很久了，已酝酿了六个月，找证据找理由，跟美国各大学沟通这个想法，但又始终打不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很多人反对，且违背美国的核心价值观，因此师出无名。要出牌就得强行出了。
这是我昨天基于纽约时报这篇文章所做的分析，节自我写的短文《明天，美国会驱逐3000中国学生吗》。
其实中美相争，美国是很难做出驱逐3000中国学生这个决定的。有三方面原因。
那么，我们来看看总统实际上宣布了什么。
首先，总统没有驱逐已经在美国境内就读的符合驱逐条件的那3000位理工科硕士和博士。总统只是在签署的公告（甚至都不是行政命令）中说国务卿有权力调查那些已经在美国读书的理工科硕士博士，并做出相关决定。但这个权力难道国务卿之前没有吗？难道过去这么多年联邦调查局没有调查过中国留学生？当然调查过。结论，这可能只是做给美国选民看的一个举动。所以，这都不是新的总统行政命令，只是一个把以前的政策再宣布一下的公告。
总统颁布的公告说，自2020年6月1日起，暂时中止给曾经在与中国政府军民融合政策相关大学读过工作或学习过的中国人以学生或访问学者签证，不允许他们入境美国。而什么是军民融合呢？就是那些想获得外国关键技术的中国大学和相关研究项目。
大白话说就是在关键专业读过书的同学，又要继续去美国读关键技术专业，比方，读人工智能的同学。其实过去这些年，在奥巴马总统时代，部分中国留学生去美国读敏感专业的同学在签证的时候就需要经过签证官短则几周长则数月的背景调查了，最后大多数人能拿到签证。换句话说，总统的这个禁令可能只是再原有政策上再强调了一下，或者说要求更严格地执行。
有意思的是，总统的这个禁令明确说明是“暂时”的，是可以被中止的。同时，仔细阅读禁令，里面留了若干条网开一面的条款。换句话说，这个禁令是打算严格执行，还是只是说说而已，都由那个国务卿说了算。
那么，这个禁令会严格执行吗？我觉得，除非中美关系恶化到不顾后果的地步，不会。它极大可能就是走走过场。
为什么这么说呢？还是回到纽约时报这篇文章上来吧。文章说，美国大学跟美国联邦调查局说，其实大学里的技术保密工作已经做得很好了，中国留学生其实没有办法接触到真正的敏感技术。我想说，如果美国真的害怕中国学生偷美国的所谓关键技术，难道不应该禁止任何中国学生学习这些专业吗？那为什么不禁止在美国读本科的中国学生在研究生阶段学习这些专业呢？
如果不禁止，所谓解决技术泄漏的考虑就是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说法，而对于大部分留学生来说根本没有影响，而反倒害怕惊到其它中国留学生，所以特意强调不影响美本。这个不得已的公告就是做做样子，虚张声势。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为谈判时的讨价还价或者总统选举服务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仅仅是限制中国留学生的第一步，随后会一步步收紧，不断加强对中国留学生的限制呢？大概率不会。既然直接驱逐3000个人的事都不做，可见美国政府确实不想打断美国大学现有的教学和科研秩序（驱逐学生，有些研究就受影响了），也多少接受了美国大学的观点，即现有的保密措施是有效的，还有，中国学生是优秀人才，丢了是美国的损失。
从总统昨天宣布的制裁措施看，但凡影响美国实际利益的事，一件都不做，比方，没有动中美贸易第一阶段协议，没有动美元与港币的自由兑换和挂钩（据瑞银记者会前夜的分析，这是对美国伤害最大的政策，其它的香港政策的实际影响都非常小）。像扬言（都没有说立刻）退出世卫组织都是完全不损害美国实际利益的事。不得不说，总统真的很在意实际利益，美国大学很在意人权、种族歧视和合理合法性等理念（当然也有实际利益的问题）。一句话概括，双方都很珍惜中国留学生，侧重点不同而已。
可以说，总统周五的记者招待会发布的公告，其内容就是对中国留学生政策的底线：所有对中国留学生的限制到此为止，估计最坏影响范围是36万中国学生中的3000人这么一个比例。
但，我们因此可以安心睡大觉了吗？不可以！经历这一通折腾，我们要学会特别重要的一课，就是，如果我们要去美国学习和工作，如果我们要在这个依然由美国文明、西方文明所主宰的世界里更好地生存和发展，如果我们想保护自己的权利，我们就应该真正去理解美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社会文化特性。如果对个人权利的尊重、对种族平等追求和对不同人的利益的考虑都能制约总统的权力，我们就需要理解它们和它们背后巨大的力量。我们能拿理念和法律的工具为我们自己服务。
是的，科学技术是强大的力量，但商业、政治、人文、法律是同样强大的力量，是我们中国人更缺的。总统不让我们学理工科，我们要好好学，同时我们还要把人文学科真正学懂学透。
还是昨天那句话，我们总不能一辈子搬砖吧。
美国周五的早上，总统发了一条推特：CHINA！加上总统一直都说要严惩中国，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在原定召开记者招待会的11点准时跌到了当日最低点，然后一路低位震荡，因为大家都担心双方你来我往、越打越狠。到总统真正出现在记者招待会的时候，即下午快三点时，股票指数再次准时跌到了最低点，分秒不差。然后总统几句话之后，股票就开始急速回升，到总统讲完话，道琼斯指数已经达到了当日最高点，纳斯达克不仅仅急速回升，而且一路上涨，直至四点收市。
华尔街，这个所谓聚集了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的地方，发现，原来总统骂得很凶，仁义道德的旗帜打得高高，但其实任何稍微多损害一点美国实际利益的事都不做。
不知道，总统偶尔会不会想起他曾经的那句经典台词：You are fi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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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劲波，系个人发展培训品牌BeBeyond创始人。创业20年以来，谢老师培养的学员遍布全球顶尖的大学和研究生院及知名企业。原载：谢劲波（公众号ID：JINBO_BBY），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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