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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里亚《冷记忆》1-5卷(读书笔记)

2017-03-23 乐事输人 重建巴别塔


卷一: 
两年多前看的一套书,颇多感触,摘录卷一的十一条算是读书笔记。 
1、“只有这样的理论最为诱人:理论的概念无止境地衰退,消失在越来越极端的特征中,每个特征都适合于无止境的悖论,直到概念的惯性点,这是让概念的激动变质的惯性点,在发现了千万个纯粹符号后,在发现了符号消失的激情时,概念的激动将腐朽变质。”(p18) 
——在生活的某一个时期,我们容易被理论所诱惑;这种诱惑绕到最后变为一个简单不过的信念,它的名字是”我愿意“。然而理论、信念终归只是符号,符号的编织构成大他者的网络;鲍德里亚的概念惯性点,福柯用权力网眼的节点表达,那是从理论转身的刹那你立足的地方。但是,只有在你经历了理论的诱惑之后你才会站得踏实;在这里,从生活到理论再到生活,需要另外的注解。生活没有激动,只有概念才会让你激动。 

2、“任何生命都有两条轨迹:一条是线性的和不可逆转的轨迹,那就是生老病死——另一条是椭圆的和可逆转的轨迹,那就是相同形象的周期性运行,这种形象的链接既不经历童年和死亡,也不经历无意识,在生命结束之后不留下任何东西。这种链接不断地穿越另一个轨迹,有时会一下,抹去前一个轨道的所有痕迹。”(p30-31) 
——线性轨迹众人皆知,椭圆形的轨迹——尼采永恒轮回学说的另一个说法而已。但是尼采比他精彩,因为他会告诉你人的所有仇恨,真正原因在于已逝时间的无可挽回;并且永恒轮回会在过去和未来交汇的瞬间赋予人尊严,从而区别于佛教的轮回。失去人的这一维度,拉康和鲍德里亚才给了我们一个冷冰冰的符号和他者的世界。“不经历童年和死亡”的,不是人的生命,而是噩梦,读读波伏娃的《人都是要死的》,一个简单的道理;或者如果你怕死,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在6.4311节将永恒定义为“无时间性”比之高妙太多。 

3、“死亡算不得什么,必须学会消失。 
死亡隶属于生物的偶然性,它并不是一件事务。消失隶属于更高的必要性。不应该将对消失的控制交给生物学。消失,就是要进入一个神秘的状态,它既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p34) 
——这一条蛮有新意的,注解两点:消失有主动和被动之分,被动的消失即被人遗忘,无奈之中伴随着解脱,如果你在乎记忆,或者在别人的记忆中赋予自己的存在以不朽性,那你必须学会承受被遗忘之后的落寞;主动的消失则不同了,当你尝试与一个熟悉的世界诀别,会有一个全新的视角呈现,至关重要的是当你忘记了这种消失的主动性,你才会真正做到消失,换个说法,只有你做到了不在意别人是否记得或遗忘了你,消失才会彻底。(我当然做不到,因为我喜欢《活下去,并且要记住》和《野棕榈》)其次,消失的前提是:你曾经真正存在过!正如,被遗忘之前你需要先被人记起。 

4、“事物中的唯一革命,如今不再是对事物的辩证超越,而是对这些事物以X方进行的提升,无论是对恐怖的提升,还是对讽刺或模拟的提升都是这样。这已经不再是辩证法,而是当下流行的陶醉状态。因此,恐怖活动是暴力的陶醉形式,国家是社会的陶醉形式,色情是性爱的陶醉形式,淫秽是剧情的陶醉形式,等等。事情似乎已经失去了它们的目标,失去了关键的决定性,它们只能在激烈和透明的形式里自行加倍。”(p41) 
——我惊愕地看着这个世界不断以加速度的方式行进,鲍德里亚以戏谑的态度观看,不乏兴奋;那是因为他知道时日无多,他不需要承受更恐怖的未来。技术的加速度之后,也许是情感领域的加速度,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精神和情感领域像今日的电脑一样需要更快的运行、更大的硬盘空间、更简洁的操作界面,等等。也许是杞人忧天罢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或许,换一个角度,我们可以故意慢一点,当别人快行的时候,当世界加速的时候。想起了昆德拉的《慢》,虽然是他的书中我不怎么喜欢的一本。任何的陶醉,怕的是醒来的瞬间。 

5、“绝梦比绝经还要糟糕:这是精神排卵的终结。”(p90) 
——无需注解,只戏谑一句:思考的无解痛苦,正如妹纸们例假不调一样,冷暖自知;只是,讽刺在于,例假正常的妹纸和思考痛苦、有梦可期的人一样,今天少之又少。 

6、“女人在思想的威力面前,男人在肉欲的轻浮面前,他们都表现出同等的恐惧,这使得他们在很多年里两情相悦。”(p94) 
——如果你否认这一点,说明你对自己的内心不真诚;关键的是这种“恐惧”本身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这种诱惑如此致命,以至我们不敢直视,所以用“关爱”替代思想,用“内心”替代肉欲。这样,我们就更能两情相悦了,譬如白流苏和范柳原。 

7、“唯一的策略,就是对两个相反的解决办法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在乎。只有在那里,一切才可以轻轻松松地发明出来,因为你不知道你将会落入怎样的命运。”(p114) 
——这个道理我早已明白,但是我真正见识过一个深谙此道的人,她教会我对这一条的注解:因为你不知道你将会落入怎样的命运,所以一切命运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即便真如鲍德里亚所言,你对解决办法的任何一个都不在乎。于是,她真的把困扰的难题解决了。 

8、“所有选择的境地都归结到这个境地:你是喜欢一个随便什么身材但脸蛋诱人的女人,还是喜欢一个身材诱人而脸蛋无所谓的女人?虚假的问题。应该永远喜欢你没有选择的境地:要么这个女人非常完美,要么只有这一个女人。”(p132) 
——问题的虚假性在于,没懂的你会以为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脸蛋和身材都诱人的姑娘。结论也是一个玩笑,因为只有这一个女人,当然是非常完美的。关键点是,陷自己于无可选择的境地依然是选择,依旧是自我意识的自欺问题;所以我更喜欢的是事态真的到了无可选择的境地,但是,那或许是我放纵自己的藉口。 

9、“年轻姑娘对年长的男人的兴趣:那是因为这些女孩可以在他们的目光中发现她们青春的反光,看到她们现时的和感官的魅力。这种情况她们不可能在年轻男人的眼睛里找到,因为这种反光被双方平分了。 
对于情夫来说,年轻的姑娘丝毫不是一种伦乱的形式:她是对以往生活的怀念,是对一种纯洁的千差万别的对象的向往,这个对象因其年龄差距而更加具有性的魅力。这一点,男人不能从同年龄的某个女人身上感受到。”(p198-199) 
——已在某篇日志引用,不用注解。 

10、“如果你说:我爱你,你开始的爱的就已经是语言了,因此,这就已经是一种感情破裂和不忠的形式。”(p206) 
——虽然没鲍德里亚说的这样绝对,但大部分反复言说那三个字的人,你对他/她而言确实只是成全他/她自己的爱的一个中介。最好的状态是一直默默对一个人好,无需用语言去表达;次好的状态是只真心地言说一次。不过有时候,我没言说,那是真的不爱;换个视角,为了好受一点,我们求对方表达一次,哪怕我们只存在于语言的领域。 

11、“一旦有了办法,那就不再是真正的问题。 
一旦有了答案,那就不再是真正的提问。 
因为问题属于解决办法的一部分,而答案也属于提问的一部分。 
而现在只有解决办法而没有问题,只有答案而没有提问。 
幸福的时光就是那一刻,即我们只有提问而没有答案,只有问题而没有解决办法。(p301) 
——我会想起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十一条,“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的改变世界当然是一个远去的乌托邦,甚至兰波说“改变生活”也不再可能;因为我不想改变自己,所以生活才呈现出问题。可以预见,久远的未来我的生活各各都有解决的办法和答案,那时,我会怀念今日的幸福,比如此刻的敲字。 

卷二: 
五部《冷记忆》里,第二部在我看来是最差的,真正想摘录的只有一条,太难堪了,所以另找几条凑数。 
1、“同样是那些人,从前对你说:你有权利爱,而今天却对你说:你有权利不被爱。如果人家不爱你,不要有负罪感。苦难的福音与全面的疏远率相关,应该通过某种缺乏的权利来惩戒。或者正好相反,我们面对的是这样一种爱的迸发,最好能不惜一切代价地自我防御。”(p37) 
你有权利爱或者有权利不被爱,为什么它们是一样的?因为都构建于一种虚假的主体性。好听地说,这种主体性成就了几个世纪以来的哲学,从笛卡尔开始,哲学成了一种独白;而自堂吉诃德之后,爱情也只是一种低语或独白。难听地讲,一切愚蠢的自以为是滥觞于此。“如果人家不爱你,不要有负罪感”,因为你或者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优秀;或者你担心自己这种无望的爱情是否对心爱的人是一种困扰,一直耽误了她的幸福——你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人家不爱你,你的负罪感也不会让她的心多一丝的震颤,而只是让你走不出主体的陷阱。疏远不同于决裂,决裂和恨一样,从来不是爱的对立面,一如疏远和淡漠才是其真正的对体;全有和全无之间的“缺乏”才是能克服二元对立的出路。末句可以如此理解:就像雷蒙卡佛《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表达的一样,当我们在主动的示爱的时候,我们从来都不在爱;当我们惶恐惊悸以至想要防御逃跑之际,我们爱了。如果这种防御不惜一切代价,那正意味着爱得癫狂——这不是作,也不是犯贱。有趣的是,紧挨着这条的上面一条,鲍德里亚举了个有趣的例子,他引用巴特“在日本,性只表现于性事中,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而在美国,却是哪里都有性,只有性事中没有性。”——结论是:在现代世界,和笛卡尔恰好相反,思想无处不在,就是思考中没有。 

2、“有些女人假装性高潮,有些男人假装很有思想。相反,有些女人经历了性高潮却浑然不觉,自然也应该有这样一些人,有一个思想时不时掠过他们的脑海,他们却毫无意识。”(p41-42) 
少年的时候会喜欢泰戈尔的那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现在才会有一点明白,何以老庄比此境界更高越。当我确证自己是否已经飞过的时候,已然着了翅膀的道。东坡语“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我会说,有形无形的翅膀,任自然而已——戏谑地说,即便我知道了性高潮,捕捉到了某一个思想,又如何?还不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但反过来说,你要对我说“只有流逝本身是不流逝的”,或者只有变化本身是不变的——拜托,不要弄这些小儿科的辩证法的文字游戏。其实我想说,思想在掠过我们脑海的时候,我们是否有意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一个思想击中了你,让你为之颤抖,进而生活为之改变。 

3、“某样东西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以螺旋形展开,穿过整个一生。但有一天,经常是出乎意料,一切都完了,整个体系只维系于一根线,只需一个细节就足以毁灭它。”(p81) 
两个注解,第一个很简单,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情绪地说,我时常遭遇这样的事情,比如昨晚就再次体会,尽管后来我这只趴在地上的老“罗驮”自己动手把那根稻草弄掉了。另一个注解,黑格尔的辩证法,按照列宁的解释,那一个接一个的画不完的圆圈(我想起太极拳那绵延不尽的画圈),这个庞大的体系有多宏伟也就有多脆弱。相信吗?叔本华和克尔凯郭尔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遭遇这样的克星;我喜欢把这种命中注定称为奇迹。但是切记,不画圈的你是遭遇不到这个细节或命运的;反过来,不遭遇命运的画圈真的只是无聊的太极。 

4、“任何女人都是唯一的,因此她永远不可能是理想的,因为理想的女人是双重的。 
两个女人或许总能够合二为一,耦合在永远的双重性中。 
两个非常真实的女人,如果她们用别的方式,而不是在想象中结合,就可以造就一个理想的女人。 
但是,说到底,两个女人是不够的。现代男人(哲学家,三个女人,被数字淹死)注定要面对三个女人的幻觉。有了三个女人(或者更多),就不再有嫉妒,不再有偏爱,会诞生一个礼仪式的连贯,从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女人转移品质,而且要让她们不知不觉。再也没有决裂:一个女人的清新出现在另一个女人的眼睛里,一个女人的嫉妒出现在另一个女人的欢愉里,每个女人的透明性都处在其他人的区别里。”(p106-107) 
在第一卷中,鲍德里亚已经就此话题展开过了,当时的语境是在一个身材好但脸蛋一般和一个脸蛋一般但身材火辣的女人之间做虚假的选择。说那么复杂,其实想表达的是:传统哲学以及被其渗透的现实世界采取的标准是二元对立的。这种对立以及伴之而来的分裂和愁烦构成我们不理想的生活;同样,也只有在二元对立的世界里我们才会希冀理想的双重性,比如警幻仙姑会说:“再将吾妹,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因兼美才可卿,曹公也意淫如此。但是,还有一种选择,兼美的可以是一元的神,那自然超越我们的红尘俗世了。鲍德里亚其实想说:现在,咱不玩这个了,3P或4P的世界,如此多样,岂不快哉;由此,一切因二元而起的矛盾各各消解。所谓后现代的多样性,或者你也可以说对差异的绝对尊崇——其实也只是意淫——像我这样的人,宁愿选择幻想现实中二元的组合。 

5、“二十岁时为荒诞玄学家——三十岁是为情境主义者——四十岁时为空想家——五十岁是为横跨一切家——六十岁是为病毒家和转喻家——这就是我的整个历史。”(p113) 
老头,这种折腾累不累啊?面对这份履历我自然汗颜的,虽然我还是三十多岁的阶段。我倒希望将来这样写自己的履历:“二十岁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三十岁认为有梦可想——四十岁时经营好了现实继续做梦——五十岁时对现实无所顾忌——六十岁是老不羞地继续做梦。一言以蔽之,从开始到终结,只想拥有一颗优雅的灵魂,能面对一个世界的纯粹。”千万不要醒来,倘若不幸醒的太早,在生命终结之前,千万不要让我看见这段文字。但是,你可不要以为我不现实,两回事儿! 

6、“他生命中的女人——这种表述没有意义。实际上,应该是女人或生命。没有足够的空间同时容纳二者。竞争过于强烈了。”(p119) 
这句表达的足够凝练,无须注解。只说一句,在你的纠结和矛盾中,强烈的竞争正在展开,你体会到了吗? 

卷三: 
1、“在绝对的北方,北方便不复存在。所有一切只能来自南方。在社会的中心,社会性便不复存在,一切只能来自他处。在主体的中心,主体便不再存在,一切只能来自于他人。 
所有的磁力都颠倒了方向。 
对地球这颗行星上的每个点来说,只存在对跖点的方向。”(p7) 

对此,我们还可以举很多例子,比如“风暴中心无风论”;再比如,如果你从出生就生活在上海,你难以领略这个城市的浮华,那是属于像我小时候在乡下通过发哥演绎的《上海滩》才能领略的感受。比较的原则取代相似性是近代科学发展的基础,就像休谟会告诉你同情原则和比较原则的结合可以解释一切心理和情感领域的现象。传统的辩证法最终设定两个极端,它甚至可以使得我们在解释生命中的每一个时间点都能找到对跖点。继续类比,爱到极致会如何呢?会是希斯克利夫吗?又或者“走到爱情的边疆,那种不确定的预感”(莫文蔚)是对爱的一种无限接近抑或终结的开始? 
但不要忘记在第一卷中,鲍德里亚指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只有这一个女人”,所以对跖点消失了。对辩证法的克服,有两个途径,可以是阿多诺的“绝对否定”,还可以是对唯一体的绝对肯定。这世上,我只爱具有唯一性的事物,那是无可逃避的命运;但或许,这里我正表达出主体中心的思想,不过未必是坏事,那说明我这个想法来自他人,我需要将这个他人感受为唯一。 

2、“两种有趣的情形:即思想的速度快过语言时,或语言的速度快过思想时。最糟糕的就是思想和语言以相同的速度行进:这便开始了厌烦。”(p19) 

两种有趣的人生,过于明显的早熟和姗姗来迟的懂事。以前我会对学生说,所有的早熟和晚熟一样,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早熟的代价就是过早倦怠,失去了某一年龄该有的激情,幸福在于每一个阶段做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我更改想法,因为见了太多按部就班的生活给人带来的无聊和空虚。我想象自己的生活,前三十五年过于早熟了;诺,余生我是否可以让心智的成熟(这里显然指中年男人的成功标准)行进得缓慢一点呢,你可以嘲笑我的幼稚,如果你按照正常的速度行进。 

3、“有这么个想法,说你的思想可以被人窃走,这种想法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的思想可以被人窃走,那就说明它们并不重要。如果它可以被人窃走,那就说明它本来就不是你的思想。”(p45) 

所以我在所有文字末尾不注明:版权所有,禁止转载。一是因为这些文字没有太多的价值和意义,不是可居的奇货;二是因为像我先前的声明说的,因为你不是我或她,所以你并不完全懂得。切入正题,属于你的东西,当然是无法被窃走的;应该立即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你爱的人被人夺走了,那说明她根本不是真正爱你。这里有两个附属的推论,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他/她实际上两个都不爱,他/她爱的是那个理想的第三个人(能综合这两个人的那个人);同样的,如果你爱的人已经是别人的恋人或伴侣,横刀夺爱获得逻辑上的支撑,你如果能夺过来,不要有负罪感,因为他/她原本爱的就不是她/他——当然这并不能保证那个唯一者是你。 

4、“事实上,是什么和谈论什么根本不是一回事。最好的例子就是死亡的例子:必须活着才能谈论死亡。这一条对任何事情都适用,对政治、对经济、对艺术都适用——必须是某事的局外人才会以奇怪的方式谈论某事,即以特殊的方式谈论某事。必须是男人才能谈论女人。所有谈论‘经验’的人们都以一种常规的方法在谈论——讲述自己的生活。 
事实上,必须决然成为人们所谈论的东西的同谋,同时又要完全处于局外。必须去爱它,必须去恨它。必须成为那个东西的对象,必须成为它的完全对立面。这就是好客的法则,也是敌对的法则。”(p72) 

两重逻辑,从消解的角度,我们谈论的要么是话语,要么处于局外人的境地;反之,正在经历的人是不用语言谈论的,正如爱的进行时是不需要那三个字表达的。在这里,行动中的沉默是唯一真实的表达,独白次之。第二重逻辑,当某事让我不堪重负了,我们可以通过谈论它来逐渐解脱,倾诉的有效性来于此,倾诉所获得的安慰不是来自于倾听者,而是来自于自己已然抽身成为局外人。这个逻辑是可怕的,因为你会发现,当你向任何人(包括你爱的人)倾诉爱的苦楚时,你变质的爱在一瞬间使得你失去了倾诉的资格和权利。 

5、“仅凭有志向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够的。这且不说,事情常常是正因为有志向得到某样东西,所以就更得不到它。因此,假如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是得不到也没什么了不起。此外,这种解决办法还保留着一种可能性,即得到你没想要的某样东西,这是一种最最优美的假设。”(p131) 

“这且不说”,因为现实以它自身的逻辑演绎,天地不仁,我们皆为刍狗。更甚的是,很多时候,我们一着意,事情立马变质。那“无为无不为”就是一个较好的逻辑了,之所以是较好,只因为你的“无为”往往是伪饰和欺骗,就像小孩子闭起眼睛以为可怕的东西就消失了一样。如果你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末尾的得到没想要的某样东西就不会成为事实,这只是一种主体虚假逃遁于客体的逻辑,不同客体的转换只具有形式的意义,老子和庄子的精要不在于“破执”,而在于消解了对待性;“坐忘”的关键在于忘本身,一种不与记忆对待的忘。 
此外,有些事情恰好因为我们想要逃避,反而加速了它的实现,比如命运,想想“相约萨迈拉”的故事。如果你有了不好的预感的时候,怎么办呢?不是学着想象,而是即刻以最坏的局面来生活,当然这已然是一个心理学层面的问题了。 

6、“关于一个你爱的女人而且她也爱你的女人的忠诚问题,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为她要么无条件地忠于你——要么就欺骗你。在这后一点上,鉴于你知道的或自以为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这将是怎样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背叛,怎样一种精神的幻灭,以至于成了上帝存在的一个真正的负面证据。”(p155-156) 

否定的神学以上帝的不存在来认识上帝,否定的历史从没有发生的事件来展开(p96),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从欺骗和背叛的角度来理解爱情,注意,不是从爱情不存在的角度来理解,不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理解。 当自以为是的你发现这种绝对的背叛,它所导致的“崩溃的逻辑”(阿多诺语)会彻底击碎你建构在主体之上的信念。想象一下至亲的人成为绝对的他者;至爱的人成为完全的陌路,这些还不够;完美的报复在于用一生来编织一个自己也相信的骗局,假如《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阿里萨连自己也欺骗了呢?还好我知道思想应该在某一个地方停住,主体的信念被击碎,这没关系,每一个碎片会重新通过信仰复活,这是我理解的所谓不朽,一如爱情。转念一想,岂不是施蒂纳的“唯一者”,且不去管它。 

7、“保持物品作为一个体系 
保持生产作为一种镜像 
保持死亡作为一种交换 
保持世界作为一个拟像 

保持邪恶能处于透明中 
保持多数人处于沉默中 
保持你的诱惑在鲜活中 
保持你的记忆在冷酷中 

保持你自己做一个他者 
保持完美作为一个罪行 
保持幻想就为这个结果 
保持在线就为这么一刻。”(p208-209) 
这是鲍德里亚全部的书单,从《物体系》到《象征交换与死亡》到《冷记忆》,有时间我再慢慢梳理。 

卷四: 
1、“永远不要在今天做只能明天做的事情。因为只能明天做的事情,今天你就不能做。永远不要在今生做你能够来世做的事情。想想所有那些失去了魅力的事情,那是因为你在前世已经做过了!”(p21) 

我们都急急地想要把明天甚至后天的事情提前完成,且不说是否可能,即便完成了,依旧只是今天的事情;从来不曾有空闲的时间,空闲是个逻辑矛盾的词语,因为时间从不在那种状态中显现,时间在节奏和事件中呈现。换个角度,现在有很多可能性于我只是在遥远的未来,所以我当下为这种可能性的增减而焦虑是不必的;其实我之所以焦虑是因为本来可以在昨天实现的可能性被我延宕了,“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这说明我已然按照延续性的逻辑将今日视为即将来临的昨日。这样的链条必须破碎,亦即斩断时间的延续之流;那么,如果我此前爱的不够好,我今日如何弥补也是无效的,如果要到久远的明天我才知道那确定性的结果,我今日的念念不舍并不能增加一丝丝的可能。也许应该学会的是把生命截成几段,这样可能就有前世、轮回、救赎等在现世的实现。 

2、“不是人在喝茶,而是茶在喝人;不是你在抽烟斗,而是烟斗在抽你;是书在读我;是电视在看你;是世界在想我们;是目标在确定我们;是结果导致了我们;是语言在对我们说话;而且永远永远,是时间失去了我们,是金钱挣得了我们,是死亡窥伺着我们。”(p30-31) 

这本是结构主义的常识,经福柯、拉康和鲍德里亚的演绎,便有了我们熟知的他者(大他者),简言之,将人视为主体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愚蠢之极。“是时间失去了我们”——是回忆记住了我们,是生活葬送了我们,而是你弄丢了我。 

3、“如果你相信上帝,那么上帝就会作为信仰客体而存在,而不再作为超验性要求而存在。一个要求人们信仰他的上帝,他就不值得信仰。 
现实也是如此。如果你相信现实,那么它就会作为信仰客体而存在,而不再以‘客观’现实而存在。一个要求人们相信它的现实,就不再值得这个世界的信任。 
因此,现实(也许)存在着,但是我不相信它。”(p72-73) 

真正有信仰的人,千禧年的每一次失望,不能减损他的信仰分毫,相反是加深他的信仰;弥赛亚式的思想不会附于某一确定的客体。信仰与确定性的客体无涉;信仰明确的对象,那属于拜物教的范畴。现实确实存在着,而且它逼迫你去相信它,这是今时人的境况;这种促逼终于将人残存的想象力压榨殆尽。幸喜生活不是世界,而当现实的人在瞬间非现实地存在的时候,想象还会溢出。改问一下:如果你相信爱情,那么爱情就会作为信仰客体而存在,它假以一个美丽姑娘而呈现;如果你的爱足够纯粹,那么一个明确要求你爱她的姑娘就不值得你爱。但问题是,如果你能把对爱情的信仰和对姑娘的拥抱分离开来,这种分裂岂不是概念的陷阱?也许鲍德里亚的结语是对的,要求我作为爱情信仰的姑娘也许存在着,但是我不相信她——我不相信她在此能区分超验性和现实性。 

4、“活着,是保留着死的可能性。如果反过来说就无法成立了。因此,还是活着比死了更好。” 

对比安瑟尔谟关于上帝的”本体论证明“,鲍德里亚取同样的逻辑,认为可能性的增加是好坏的标准。如果细思就不妥了,比如举自主死亡的例子,活着恰好是减少了自主死亡的可能性;而当下横刀,这种自主死亡的可能性得以确定。当然,我不作这样无聊的思辨;我只是隐隐觉得,适可而止是一种高妙的境界,尤其是在你转身的时候,尺度和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这是西方哲学百思不解的东方智慧,爱情如此,生命亦如此。 

5、”现代女性面临着一个奇怪的两难命题:权力还是魅力。难道她就不能同时拥有这两者吗?但是,她又为什么能享有这份特权?男人早在女性之前,就已经为‘男性’统治的法则付出了代价。男人是第一个将魅力牺牲在权力祭台上的人,同时牺牲的还有许多其他的品质——女性在走着男人的老路,她也正在失去这些品质。“(p87) 

“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我是为着找如水的江南女子来了上海,虽说梦想几近破碎,自嘲“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当然,梦想的破碎不是梦自身的问题。回到主题,我自然在对女性的魅力上持传统的观点,娇羞、顾盼、灵性、柔情——不要对我谈女汉子和腐女。女性确实在走男人的老路,但是本着公平的准则,倒也是无所谓的,因为我见惯了人生的错误和遗憾一代代传递,可惜自然主义教育法会以这样的定则应验——总是已经失去了才懂得后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真正害怕的是一个绝对的中性化时代变成现实,或是科技最终消弭了男女两性生理和心理的属人性;但愿在那之前我就死掉。不过,想象一下,那时候我们今日所谓爱情会是怎样呢?一个有趣的思考,印证福柯关于爱情是晚近的发明的观点。 

6、“一个女人只有当她在衣服下赤裸时才是美丽的。一种思想只有当它在语言下赤裸时才是美丽的。这就是说它是强烈的。每个句子都是强权意志的火星。”(p111) 

春天的格子衬衫,夏天的黑色小吊带,秋天的宽松毛衣,里面包裹着赤裸、柔滑的肌肤;让人心旌摇荡——额,回过神来,美丽的是身体,但是没有衣服的话,那就是肉了;没有衣服的肉当然可以是性,只是性不关涉美。有码的片子总比“步兵”多一些美感。所以,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思想诚然可以特别深刻,但是我辈凡人,来点优雅的美吧,请你将思想用语言表达。如果你表达得到位和强烈,那种思想可以摄我心魄,让我的灵魂为之颤抖;一如我青睐有加的姑娘。 

7、“在任何情况下,问题就在于在那里而又不在那里——二者同时,也就是说,相对于世界而言,这完全就是我们所处的状况:我们既在世界中同时又不在世界中。”(p125) 

你看,鲍德里亚又在玩弄传统的辩证法(这本是他在前几卷力图瓦解的“既...又...."思想)——这也许是辩证法的变异——其实应该是“既不...又不....",阿多诺是深刻的。概言之,在那里又不在那里,这是问题;既不在这里,又不在那里,这是实情。我还是接受海德格尔的解释,不管我们是否情愿,我们都在世界之中,哪怕以非本真的状态,沉沦恰是在世。当鲍德里亚表达”不在世界中“的可能性的时候,我即刻认为这是后现代主义轻飘的玄思。续貂一下,此在作为“之中....在”并非一定只以“操心”为唯一内容,“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但是你可以反驳我,因为情本就是“操心”的内容。我会反驳你,视乎你对“操心”所取的向度,视乎你能否超越它的中性。 

卷五: 
1、“在不幸的源头,总有一桩意外。 
在幸福的源头,总有一桩巧合。”(p11) 

很不幸,因为我曾误认的巧合其实只是一桩意外;更不幸的在于这是来自对方生活的意外,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属于意外的二次方。但这还是最不幸的,最不幸的在于我后来习惯了整个事情中的意外都看作是巧合。现如今,失去了对可能性的向往;意外是不会发生了,但同时巧合也不再可能。 

2、“不充分理由的原理:只有那些没有充分理由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发生的事情。”(p22) 

当莱布尼茨发现充足理由律的时候,出于对亚里士多德的敬仰,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搞错了。所谓充足理由律,就是说矛盾律是逻辑真理的标尺,而现实的真理必须满足一事物在经验领域的一切理由,而上帝是其最终的保证;叔本华后来将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演绎为变化、认识、存在和行为四个领域,并且用因果关系、逻辑必然性、时空必然性以及动机和行为的必然性来证明。诚如鲍德里亚所言,真正发生的事情都是没有充分理由发生的,此所谓偶性的世界。如果你像他那样乐观,当为此欣喜;或者像张志扬,把它提升到本体的程度;如果你是悲观的人,这意味一切的确定性在你是永远达不到的,你最终得不到答案,她永远不会给你答案。确定性的丧失,也即佛教所谓无常;若能参透“三法印”,倒也释然。苦的是一个执着于确定性的人却明了无常的道理,在这里,延宕只是无常的表现。 

3、“一个女人可以具有女人的所有明显特征,却不是女人。仅有性别本身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女人性才能造就一个女人。”(p46) 

逻辑的下一步:女人性是由男性提供的,所以波伏娃的《第二性》是很自然的结论。但鲍德里亚喜欢从诱惑、策略、拟像角度去讲女人,在他眼里摇荡的肉体只是皮相。改写一下:一个人可以享有恋人的所有明显待遇,却不是恋人。仅有待遇本身是不够的——必须要名分才能造就一个恋人,哪怕这个名分只在她们共知的一个人那里得到公开的承认。符号政治经济学的时代,符码的世界,也许孔夫子的“正名”思想将以一种戏谑的形式得以贯彻。 

4、“来自他人的永久的问题: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什么?这是个被掩饰的挑战,它的唯一答案显然是:你是我的一切!我是你的一切! 
每个人都想成为别人的一切——每个人都想成为自己的一切(因为关键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我是我自己的什么?)。 
不幸的是问题一旦提出,这就不可能了:一道鸿沟把问题和答案分开,它与将我们与他人分开的鸿沟一样是不可逾越的。因此,最好是永远不要试图把事情搞清楚——就像对于俄耳甫斯来说,最好是永远别回头看欧律狄刻,直到走出地狱之门。”(p54) 

很久以前,当我们想获取存在感的时候,我们会问自己“我是谁”,熟虑之后通过自己的回答来解决。现在,与社会发展呈负相关的自我确定感,在它幻灭前的瞬间逼促我们狗急跳墙地拉着一个人说到:让我成为你世界的唯一吧;或者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给予我把。说到底,这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我的消耗殆尽。戏谑一下逻辑:如果我给你我的所有成了你的唯一,我剩下什么去领略这种成为唯一所带来的幸福?更甚者,你成了我的唯一,我成了你的全部,岂不是意味着两个自我的空无同归于尽。当然更常见的是,在你那里我只是那句“我是你的什么”这个问题的一个空洞回响;在我这里,你只是“你是我的全部”的一句例行套话。打住,“最好是永远不要试图把事情搞清楚”,但也别指望在对方那里你真有多重的分量。 

5、“智慧就是按事物本来是的样子去分析事物。 
想象就是按事物可能是的样子去设计它们。 
道德就是按事物应该是的样子去思考它们。 
魔术就是按你认为的样子让事物突然发生。”(p72) 

在对某一件事情上,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事情本来的样子;更因其是一个交互性的事件,所以即便我搞清楚了自己也达不到主体间性,所以在这里我失去了智慧。我也曾按它可能是的样子去设计,以此让想象力生发;但这种想象力因其面对的不是不变的客体而失效了,换句话说,我的想象力悲哀地定格于对某种记忆的想象。我也曾用尼采所言“我愿意”去搏杀“你应该”,但那金鳞闪耀的巨龙太强大了,它借现实和友人的“你应该”来回击;于是,道德在这里处于尴尬的可与不可之间的游离状态。我以为她可以惊喜地出现,我按我认为的这个样子去施展,可惜我连刘谦那样的小把戏都不会;我唯一会的是给自己施魔,却忘了事前找一个能帮我祛魅的人。 

6、“鉴于在今生或来世某种相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在前世相逢。”(p84) 

前半句有两个隐性的前提:你们此前没有相遇过,但是如果对方出现,于万千人群中你能一眼认出她。这种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只存在于王菲所唱的歌词中。它不仅需要你懂本雅明的那一句,而且还有要改写傅斯年那一联的节奏——生于斯世即无缘,累却今生不及情。有前世的相逢又若何?太无力的安慰,因为显然我的灵魂在降生的那一刻被我浑浊的肉体污染囚禁了,我又不是《美诺篇》里面的那个幸运的小奴隶。 

7、“自以为他是自己的主体就是狂人。但如果他预感到他并不真正是他自己,那么他就可以把这种身份辨别当作面具来玩耍。这就像对真理那样:如果有人声称掌握了真理,那他就是疯了,但如果他知道真理不存在,那么就可以玩弄真理的所有符号。”(p115) 

说的很明白,没什么太多的注解。说两句吧:要玩就玩到底,因为扔下面具时你若还清醒,是太可怕的事情;同样,必须提醒自己,所有你关于爱的独白、注解,如同玩弄真理的符号一样,千万不要以为你懂了爱情本身。要么它属于彼岸世界,要么它不存在;康德云,彼岸世界的自在之物惟涉信仰,正如海氏所言,“不存在”是因其自行遮蔽。 

8、“女人的绝望,因为男人连检验她诱惑力的机会都不再给她;男人的绝望,因为他面对的女人连被诱惑的欲望都没有,而只考虑她身体的性的支配。”(p125) 

绝望的女人说:“I'm here",男人没有看见她为取悦他而整顿的妆容,也没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他的视线在别处,“从背后抱她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面容”。绝望的男人,面对横陈的肉体,即便曼妙的身姿,往往是无力的;如果这个女人在行事的时候打个哈欠或者玩玩手机或者做做读书笔记,难道你不会萎掉吗?再一想,能否有对肉身之外的观念的诱惑和欲望,或者说当肉体从诱惑的领域逸出,yy是否成了我们摆脱绝望的最后形式? 

——五卷《冷记忆》摘录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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