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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儒: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對讀三則

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對讀三則[1]


李松儒


《文物》2017年第9期表發黃德寬、徐在國兩位先生的論文:《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概述》、《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詩經〉詩序與異文》,對安徽大學藏戰國簡(下文簡稱安大簡)作了介紹。[2]據黃先生文,安大簡內容有:《詩經》;楚史類,有兩組竹簡;諸子類,有九組竹簡;楚辭類,有兩組竹簡;主要涉及占夢、相面等內容的其他類,有三組竹簡。黃先生的文章中還公佈了6支竹簡,除簡4外,皆爲完簡,其中5、6兩支爲簡背,簡1爲《詩經·關雎》中的一段,徐先生文中已有論述,簡2、簡3、簡4則未有釋文。《文物》刊登的這幾支簡圖版很小,難以看清,但該文在CNKI電子版中的圖像則清晰許多,我們利用CNKI上的電子版圖像進行辨識,做出簡2、簡3、簡4釋文,發現這三支簡都可與傳世或出土文獻對讀,下面分別論述。

簡2

毋乃自敗也?命人視之,弗及。既自敗,王志(鬻)拳之自敗也,述(遂)命之爲


文“”可用爲“鬻”,如包山簡217、新蔡簡甲三188、197的“酓”即“鬻熊”。[3]簡中的“拳”作“”形,此字形與《銘續》1155《楚子黑拳戈》中的“拳”作“”非常相近。[4]“拳”左旁應从“肉”,但寫的有些像“爿”,郭店《六德》簡16“股肱”的“股()”作“”形,也是既似“肉”又似“爿”的形體,可見楚文字“肉”旁與“爿”旁或可訛混。由“鬻拳”二字的釋出可知簡文應與《左傳·莊公十九年》一段有關:“十九年春,楚子禦之,大敗於津。還,鬻拳弗納,遂伐黃。敗黃師于踖陵。還,及湫,有疾。夏六月庚申,卒。鬻拳葬諸夕室。亦自殺也,而葬於絰皇。初,鬻拳強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爲大閽,謂之大伯。使其後掌之。”
本簡簡首“毋乃自敗也?”應該是某人(很可能楚王,寫在未公佈的前支簡中)說的一句話,“敗”字下文亦有見,應是毀敗、毀傷的意思,和《左傳》相比,不難看出此簡對應的是“初,鬻拳強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爲大閽,謂之大伯”一段話。“刖”是斷足的意思,“敗”與“刖”意義相近。不過要注意的是,“敗”疑紐月部,“刖”並紐月部,雖然聲紐相差較遠,但古音皆屬月部,二字在語音上亦應有一定關聯。簡文“志”字作“”,其上所从“之”寫法較爲特殊,與本簡中獨體“之”作“”寫法有所不同,主要是缺了右面一斜豎,字形應有訛誤,這種獨體字與其用於字部時寫法不同的情況在楚簡帛中也是常見的。“志”其義猶“記”也。簡2文義未完,但由上可知,安大簡末“爲”字後應爲“大閽”之類的詞。從簡2容字看,這支簡應歸入黃先生文介紹的楚史類第一組。

簡3

公曰:“蔑(沫),(吾)言氏(寔)不(否),女〈毋〉或(惑)者(諸)少(小)道?(吾)一欲(聞)厽(三)弋(代)之所。”(曹)蔑(沫)(答)曰:“臣(聞)之:昔之(起)於天下者,各以亓(其)殜(世),以(沒)亓(其)身。


本簡的“蔑”字凡兩見,皆从“攴”而不从“戈”,爲方便起見,暫隸定爲“蔑”。
黃德寬先生已經指出,安大簡諸子類第九組簡文與上博四《曹沫之陳》是同一篇文獻,個別字略有不同,黄先生文在簡3下也標其所屬篇題爲《曹劌之陳》。
簡文可參上博四《曹沫之陳》簡64+65:“(莊)公曰:‘(沫),(吾)言氏(寔)不(否),而母(毋)或(惑)者(諸)少(小)道與(歟)?(吾)一谷(欲)(聞)三弋(代)之所。’(曹)蔑(沫)(答)曰:‘臣(聞)之:昔之明王之(起)【64】於天下者,各以亓(其)殜(世),以及亓(其)身。’”
上博《曹沫之陳》簡64原爲兩段殘簡,在“谷”和“”之間斷開,被整理者李零拼合爲一支完簡,再與簡65編聯。由安大簡同篇文獻可知,就上博簡此段來說,李零先生的拼合、編聯正確無疑。不過上博簡與安大簡兩者還是有不少字詞的差別,僅由此段看,上博簡要更繁複一些,比如上博簡多出“而”、“與(歟)”、“明王之”諸字;另外還有用字的差別,如“沫”字,上博簡作“”,安大簡作“蔑”(實从攴);“三”字,上博簡作“三”,安大簡作“厽”。看來早在戰國時期,《曹沫之陳》就已經產生有不同異文的各種傳本。
又,安大簡“女惑諸小道”中的“女”,上博簡作“母(毋)”,從文義上看,這句話是反問句,“毋”要更好一些。在楚簡裏,“女”和“母”或“毋”常有訛混,“女”訛爲“母”或“毋”的例子如上博五《季庚子問于孔子》簡7“君子敬成其德,小人母寐”、《季庚子問於孔子》簡19:“民之逆(?)美棄惡母歸”,這兩個“母”是“女”的訛字,讀爲“如”;[5]上博六《競公瘧》簡7“毋薄情忍辠乎,則言不聽,情不獲;女(如)順言弇惡乎,則恐後誅於使者”,其中的“毋”亦爲“女(如)”之誤。[6]“母”或“毋”訛爲“女”的例子則如上博五《三德》簡1“天惡女忻”,其中的“女”應是“母(毋)”字之誤。[7]
不過要注意的是,上博《曹沫之陳》簡64的“母”作“”形,而此篇“母”一般作“簡34”(左點與中堅相鄰過緊則成“簡58”)、“簡31”、“簡17”,“毋”則作“簡37”,簡64的“母”字寫法與它們都有不同,看來上博《曹沫之陳》的書手在鈔寫的時候,對這個字是“母”還是“女”,已經有些舉棋不定,且僅在“女”字右側點了一點,而左側則未加點。
又,安大簡“以(沒)亓(其)身”的“”,上博簡作“及”,“”、“及”二者字形較近,有訛混的可能。在以往公佈的楚簡中,也有兩字相混之例,如上博七《鄭子家喪》甲本簡2“以(沒)入地”的“”,乙本簡2對應字則作“及”,復旦讀書會認爲:“”、“及”二字字形相近,必有一訛字,且以甲本作“(沒)”爲是。[8]從文義看,《曹沫之陳》也應以“(沒)”字爲佳。

簡4

子贛(貢)曰:“白(伯)(夷)、(叔)齊,奚人也?”孔子曰:“古之聖人也。”


子贛即子貢。此段簡文可參《論語·述而》:“冉有曰:‘夫子爲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安大簡的發問者爲“子贛(貢)”,《論語》中發問者亦是“子貢”,可見安大簡此文與《論語》很可能同出一源。又,《史記·伯夷列傳》:“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其文獻來源其實亦出自《論語》。據黃德寬先生介紹:“(諸子類)第二組簡共有33 支,完簡長45.2、寬0.6釐米,每簡約38 字,三道編繩,簡背有劃痕。簡文記載子貢入見孔子以及二人的對話。”簡4從內容看可歸入此組,但從《文物》公佈的圖版看,其簡長、容字并不一致,據徐在國先生2017年11月30日在吉林大學做講座時告知,簡4下部原即殘缺,這樣看起來,此簡還是很有可能是歸入諸子類第二組的。

注釋:

[1] 本文受到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戰國秦漢三國簡帛字跡研究”(17BYY210)的資助。

[2] 黃德寬:《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概述》,《文物》2017年第9期,第54-59頁;徐在國:《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詩經〉詩序與異文》,《文物》2017年第9期,第60-62頁。

[3] 參朱曉雪:《包山楚簡綜述》,福建人民出版社,2013年12月,第570-576頁。

[4] 《銘續》1155“拳”字釋讀參單育辰:《〈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釋文訂誤》,待刊。

[5] 單育辰:《上博五短劄(三則)》,“簡帛”網,2006年4月30日,

http://www.bsm.org.cn/s how_article.php?id=333。又,單育辰:《上博竹書研究三題》,《簡帛研究二○○五》,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9月,第44-48頁。

[6] 凡國棟:《上博六〈景公瘧〉劄記》,“簡帛”網站,2007年7月17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34。

[7] 范常喜:《〈上博五·三德〉札记六則》,“簡帛”網,2006年5月18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8。又,陳劍:《讀〈上博(六)〉短劄五則》,“簡帛”網站,2007年7月20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43。又,陳劍:《清華簡與〈尚書〉字詞合證零札》,《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李學勤先生八十壽誕紀念論文集》,中西書局,2016年12月,第215頁。

[8]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上博七·鄭子家喪〉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08年12月31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84。又參看松鼠:“《文物》2017年第9期安大簡試讀”,簡帛網“簡帛論壇”,2017年10月11日,“海天游蹤”,2017年10月11日第4樓的發言,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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