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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生:试论清华简《系年》的“周亡”及相关问题


杨永生:试论清华简《系年》的“周亡”及相关问题

来源:《古代文明》2017年第2


清华简《系年》存在着“周乃亡”与“周室既卑”两种不同的历史叙事。“周亡”指作为天下共主的周王朝的灭亡,“周室既卑”指作为诸邦之一的周邦衰落。“周亡”来源于西周晚期士大夫针对时局做出的政治预测,又经春秋时历史反思而进一步完善。“周亡”与“周室既卑”两词并存,根源于上古多邦并存的国家结构。由“周乃亡”所指推测,“周亡王九年”指的是周幽王九年。


关键字:周乃亡;周室既卑;多邦并存;周亡王九年





清华简《系年》是目前所见中国古代较早的述史作品之一,其对两周之际的记载与传世文献多有不同,为学者所瞩目。但研究者在考察《系年》相关史实时,却较少关注其中的“周乃亡”与“周室既卑”两种含义不同之叙事。[1]本文拟从《系年》“周乃亡”入手,分析其产生原因,并对“周亡王九年”提出浅见,以求教于方家。

对两周之际的记载,《系年》与传世文献多有不同,为方便比较,兹列之于下:


《系年》第2章:“周幽王取妻于西申,生平王。王又娶褒人之女,是褒姒,生伯盘。褒姒嬖于王,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二十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晋人焉始启于京师,郑武公亦政东方之诸侯……楚文王以启于汉阳。”[2]

《系年》第3章:“周室既卑,平王东迁,止于成周,秦仲焉东居周地,以守周之坟墓,秦以始大。”[3]

古本《竹书纪年》:“平王奔西申,而立伯盘以为太子,与幽王俱死于戏。先是,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太子,故称天王。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二十一年,携王为晋文公(侯)所杀,以本非嫡,故称携王。”[4]

古本《竹书纪年》:“自武王灭殷,以至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5]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6]


三者相较,“周亡”的说法值得注意。《系年》认为幽王身死后“周亡”,同时又说“周室既卑”。而《左传》和古本《竹书纪年》虽不如《系年》所言明确,但均未直接提及幽王亡周,尤其是《左传》中的王子朝诰书直接以平王东迁接续周室王统,显然并不认为至幽王死而周亡。其言“王嗣”、“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都是说春秋周室依然是天下的共主。而古本《竹书纪年》虽未言及相关问题,但它计算西周历年,其文辞类于夏、商之亡,如“(夏)有王与无王,用岁四百七十一年”、[7]“汤灭夏以至于受,二十九王,用岁四百九十六年。”[8]因此,古本《竹书纪年》将武王至幽王视为一个独立历史时代,究其实质也是在说“周亡”。


那么,“周亡”是不是指西周之亡呢?春秋战国时是否分周为西周与东周呢?“周”字较早出现在殷墟卜辞中,其时代范围主要在武丁、祖庚、祖甲3个王世,主要用作国族之名。[9]周原甲骨中所见之“周”,一为国名,如“周方伯”,二是地名。西周文献与金文中的“周”,一为国名,二为地名。[10]作地名用法时,“周”为通名,可指宗周、成周、岐周等地。[11]“西周”一词最早出现在《国语·周语上》,“西周三川皆震”,[12]强调“西周”是为了与成周洛邑区分,突出其地理位置。孔子大概是最早使用“东周”一词者,《论语·阳货》记其言:“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3]此句的解释主要有4种。第一,兴周道于东方。第二,依据《公羊传·昭公二十六年》:“成周者何?东周也”,结合王子朝之乱,解“为”作“助”,指孔子将助周室。第三,同第二种说法依据相同,不过解“为”作“不为”,指若用孔子,当不会有类似王子朝之乱的危机发生。第四,解东周为衰周,指若用孔子,则不为衰周。[14]此4种说法,后3种含义有相通之处,第二、三种皆有《公羊传》为据并结合当时政局,更有说服力。《论语》中还有“三代”的说法,“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15]春秋人所说的“三代”自然不会把自己包括进去,“三代”指夏、商、西周。“周”亦常与夏、殷并言,如“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16]“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17]是“三代”的另一种表述。既然以“周”来指代“西周”,正说明这时还没有出现用作历史阶段的“西周”。《公羊传》中出现“东周”与“西周”,皆指地名。《公羊传·昭公二十二年》:“王城者何?西周也。”[18]《昭公二十六年》:“成周者何?东周也。”[19]东、西皆指方位。《战国策》有《东周策》与《西周策》,东周、西周指周显王时周分裂的两个小国,东、西仍是作地理方位言。直到汉初,“西周”与“东周”所指仍非历史阶段。《史记·周本纪》只说平王东迁,并未说两周分期;西周与东周仍是指战国时周分裂的两个小国。因此,春秋战国人并没有西周、东周的分期概念,东、西周多从地理方位言。作为时代而言,“周”指周武王建立的周王朝,“周亡”指周王朝之亡。


既然如此,《系年》为何认为周王朝结束在幽王时,而非秦灭周呢?古本《竹书纪年》为何将周武王至周幽王单独纪年呢?“周亡”的说法有何根据呢?王子朝又是从何种角度去阐述的呢?《系年》又提到“周室既卑”,“周室”与“周”又有何联系与区别呢?《系年》提到“周亡王九年”,这与“周乃亡”有何联系呢?

“周亡”最早出现在西周末期,是当时知识分子结合历史经验,对时局做出的政治预测。例如:


《国语·周语上》:“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20]

《国语·郑语》:“ ……史伯对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凡周存亡,不三稔矣!……’”[21]

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通过对夏商二代进行对比,大胆预测了周亡。稍后几年,史伯亦推测“凡周存亡,不三稔矣”。


伯阳父与史伯的预测得到了证实。幽王身死国灭,两周诗作中亦有相关记载。《诗·小雅·正月》:“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正是这种状况的反映。[22]对春秋士大夫来说,周末一系列亡国征兆,成为资鉴的宝贵历史经验。


《国语·周语上》:“(周惠王)十五年,有神降于莘……(内史过)对曰:‘……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禄信于聆隧。商之兴也,梼杌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其亡也,杜伯射王于鄗。’”[23]

《国语·晋语一》:“史苏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周幽王伐有褒,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宠,生伯服,于是乎与虢石甫比,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周于是乎亡。’”[24]

《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八月丁酉,南宫极震。苌弘谓刘文公曰:‘……周之亡也,其三川震。’”[25]

从时间上看,“周亡”之说多出现在春秋初年,春秋晚期只有一例。从内容上看,可能有一定的传承。史苏论及褒姒亡周,同西周末史伯所论相类;苌弘所论周亡三川皆震,应是承伯阳父所论而来。可见,“周亡”观念直接继承自西周末期的政治预测,并经两周之际的变乱而进一步强化。此论到了春秋晚期依然存在。


与“周亡”相关,则有“三代”观念的出现。周初总结夏、殷二代经验,已将其并列而言,“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26]但《尚书》《诗经》中并没有“三代”的概念,在周未终结之前,“三代”并不能作为历史反思的对象出现。[27]到了西周末期,知识分子开始将周末状况与夏、商二代对比,分析亡国之征。周幽王时伯阳父将周与夏、商对比,已有“三代”观念的雏形在内。周亡后,在对亡国教训的总结中,“三代”观念逐步成型,上引内史过和史苏的论述正是这一观念的体现。“三代”一词在史苏的论述中出现,“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28]说明这一观念已经成熟。鲁成公八年,晋韩厥提到“三代之令王”;[29]鲁昭公七年,郑子产提到鲧为三代所祀;[30]鲁昭公二十八年,晋叔向说到“三代之亡”;[31]鲁定公元年,宋仲几说“三代各异物”;[32]鲁哀公六年,记楚昭王之言:“三代命祀,祭不过望”。[33]新见清华简《子产》中有“三邦之命”,“三邦”即夏、商、周,[34]是“三代”的另一种说法。“三代”概念的普及,说明这一模式已经深入人心。战国时有“三皇五帝、三王五霸”的历史阶段划分,[35]同“三代”概念有密切关联。“五霸”具体所指,说法不一,但作为历史阶段,代指春秋当无异议,那么“三代”所指必为夏、商、西周。“三代”观念的普及,正说明“周亡”被广泛接受。


是时,亦有认为周王朝衰而不亡,依旧为天下共主的观念存在,可简称其为“周衰”。


《左传·宣公三年》:“王孙满:‘……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闻也。’”[36]

《国语·周语下》:“卫彪傒适周,闻之,见单穆公曰:‘……昔孔甲乱夏,四世而陨;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兴。帝甲乱之,七世而陨。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兴,幽王乱之,十有四世矣。’”[37]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38]


王孙满说“周德虽衰,天命未改”,认为周虽衰而不亡,仍为天下共主。彪僖认为孔甲乱夏,夏四世而亡;帝甲乱商,商七世而陨。按照这种逻辑,幽王乱周,周应该在若干世后而亡。但彪僖将春秋视为周的乱世,说明他也认为周衰而不亡。王子朝之言也是从周为共主角度出发。


“周衰”承继自平王以来王室构建的正统性。平王自称“天王”,[39]“天王”一词又见于《胡钟》:“我隹司配皇天王,对作宗周宝钟。”[40]厉王称夷王为天王,强调周王权力来自天,平王自称天王也是此意。[41]东迁后,平王言“文、武受命”,效法文武,[42]宣称自己为继体之君。先王是沟通时王与天的重要依据,是周人获得统治天下合法性的代表,[43]平王自称继承了天命,构建起春秋王室的正统性,同时也维持了周王室名义上天下共主的地位。这种正统观念,经霸主的“尊王”运动而进一步强化。霸主在形式上需要得到王室的认可,发号施令亦须借助王命,同时有拱卫王室的义务。[44]即使被视为蛮夷的吴越,其争霸也须做出相应姿态。黄池之会上,吴为获得主盟权,去王号而称“吴伯”,盟会后又向王室“告劳”。[45]上博简《吴命》亦为吴使臣向周天子“告劳”之辞。[46]越王勾践主持“徐州之会”,“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47]由此,王室名义上的共主地位被进一步强化。春秋晚期,吴季札评《王风》说:“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48]“周衰”观念可以说是这种精神面貌的反映。这也影响到后世儒者。孔子对《雨无正》、《节南山》的评价为“上之衰”。[49]《春秋》“元年春,王正月”,《公羊传》解为:“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50]皆强调自文王以来周之王统未绝。

综上所论,“周亡”与“周衰”观念皆渊源有自,“周亡”脱胎于西周晚期士大夫的政治预测,并经由春秋初年的历史记忆强化。“周衰”则继承自平王以来知识分子对周王室正统观念的构建,并经由霸主“尊王”运动而强化。春秋战国时,出现了“周亡”“周衰”两种观念的对垒,“周亡”多出现在春秋初年,到春秋晚期依然存在。《系年》采用“周亡”叙事,正是受此观念的影响。

《系年》言“周乃亡”,又说“周室即卑”,两词并存。类似用法见于《国语·郑语》史伯之言。


《国语·郑语》:“ ……史伯对曰:‘王室将卑,戎、狄必昌,不可偪也。…… ’……对曰:‘……闽羋蛮矣,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姜、嬴、荆、羋,实与诸姬代相干也……其后皆不失祀而未有兴者,周衰其将至矣。’公(郑桓公)曰:‘周其弊乎?’对曰:‘殆于必弊者也。……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公曰:‘若周衰,诸姬其孰兴?’……”[51]



通过分析郑桓公与史伯的问答可以发现,周不仅与异姓对言,更与诸姬封国对言,所指为周邦。兴与衰对言,其含义相反。兴,指为侯伯,[52]是诸侯之长,[53]故衰指失去对诸侯的实际控制力。准此,“周室既卑”指周邦衰落,不复为天下共主,其实等同于周王朝之亡,是同一内涵的不同表述。

“周”与“周室”的不同描述,根源于上古多邦并存的国家结构。

上古之时,多邦林立。依文献所记,禹涂山之会有“万国”之多。[54]在周人记忆中,夏也存在“万邦”,“古天降下民,设万邦”。[55]商时天下国族仍众。《吕氏春秋·用民》:“当禹之时,天下万国,至于汤而三千余国。”[56]《史记·周本纪》说武王伐纣,“诸侯不期而会孟津者八百诸侯。”[57]以卜辞所见,称“方”之国族,陈梦家认为有45个,岛邦男计为65个,钟柏生统计为85个;而分封的诸侯,董作宾认为有59个,胡厚宣则计101个,陈梦家考证为59个,岛邦男则达285个。[58]而商处在中央。黄组卜辞中有:


已巳王卜贞,……【今】岁商受【年】……王占曰:吉。

东土受年。

南土受年,吉。

西土受年,吉。

北土受年,吉。(《合集》36975)


此辞中同时卜问“商”及四土是否受年,说明在商人的空间观念中“商”是处在中央。卜辞中多见王“入于商”、“入商”,这个“商”就是周人所说的“大邑商”。商人关心四土的状况,说明其自认为是四土的统治者。卜辞中还见单独卜问“商受年”的例子。宾组卜辞中有:


癸卯卜,争贞,今岁商受年。(《合集》9661)

辛丑卜,古贞。商受年,十月。(《合集》9663)

甲辰卜,商受年。(《合集》9664)

贞商其受年,三月。(《合集》9666)


对照上引黄组卜辞,这里的“商”,指包括四土在内的商王朝。在商人认识里,“商”不仅可以指处于中央的邦国,还可以指商王朝。“大邑商”正是四方的统治者。


武王克商,“小邦周”成为天下共主。《大盂鼎》(《集成》2833):“在武王嗣文作邦,辟厥慝,匐有四方。”《左传·昭公七年》:“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59]这个“四方”“天下”由万邦组成。如《尚书·洛诰》言:“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又成绩。”[60]又如《史墙盘》(《集成》10175):“曰古文王……匐有上下,䢔受万邦。”再如《诗·小雅·六月》:“文武吉甫,万邦为宪。”[61]周人乃是以周邦统治四方。《大克鼎》(《集成》02836):“丕显天子,天子其万年无疆,保䢃周邦,畴尹四方。”《訇簋》(《集成》04321):“訇,丕显文、武受命,则乃祖奠周邦。”又清华简《芮良夫毖》:“邦其康宁,不逢庶难,年谷纷成,风雨时至,此惟天所建,惟四方所祗畏。”[62]都是说周邦统治“天下”。


周邦统治“天下”,那么此一代自然可以称为“周代”。周人说到夏、商,所指多是二代,而非夏邦、商邦。如上引《国语·周语上》伯阳父之言“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指的便是夏、商二代。三代的取代关系,可认为是中央邦的更替。《尚书·召诰》记周公之言: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63]


夏、商、周是3个并行发展的政治集团,[64]在周人的认识中,3个邦国获得天命有前有后。夏、商二国分别维持了天命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夏代与殷代。而夏、商失天命,指的是夏国、商国失去了天命的眷顾,由此夏代、商代也结束了。


周人在夏、商二代的基础上,建立起更加完善的中央政府机构。周初建国,封建亲戚故旧,授民授疆土,建立起以姬姓封国为核心的全国统治网络。在中央,周王将政府机构制度化,设官分职,世卿世禄,建立起较为系统的职官体系。中央官员不仅可以处理王畿内事务,更对“天下”具有管理权。《令彝》(《集成》09901):“王命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所谓“三事”,即《尚书·立政》所说“准、夫、牧”三事,包括司法、军政、民事三类;[65]“四方”则指“诸侯:侯、甸、男”,即处理四方邦国事务。但东迁后,王室日渐衰颓,周王政令难行,甚至王位与安危亦赖诸侯保全。春秋时庶孽之乱,周王多求救于强国霸主。如王子带之乱周襄王即告难于鲁。[66]王室庶孽之乱大大削弱了王室势力,周王已无力控制王室子弟与王朝卿士。周匡王、定王两朝,王孙苏专政,周王无力制衡,全然听命于晋, “以天朝之贵不能处置一上卿,听命大国如属吏,典型安在哉!”[67]


“礼乐征伐自诸侯出”,[68]王室衰弱已是人所共知,但周邦与周王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往不加区分。周太子晋言:“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其难也如是。”[69]太子晋将自后稷以来周人先祖皆称为“王”,但周人称王始自文王,[70]太子晋称先王,一方面可能出自对祖先的尊崇,另一方面也说明周邦与周王朝的界线相当模糊。在这种情况下,春秋时遂出现“周室卑”的说法。



《国语·晋语八》:“子产曰:‘……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71]

《曾侯舆钟》:“周室之既卑,吾用燮就楚。”[72]


子产说“晋实继之”,即指晋为盟主。晋主诸侯盟会,“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训上下之则”,[73]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与会诸侯。周室的“卑”自然是无法控制诸侯。曾地近楚,平王东迁之后,王室无法庇护诸侯,楚乘势而起,曾成为楚之附庸。“周室既卑”类似于“周亡”,都是说周邦不再为共主,《系年》两词并用,大概是受到这种说法的影响。


综上所述,“周室即卑”指周邦衰落、不复为天下共主,“周亡”指周一代之亡,是同一内涵的不同表述。两种说法并存,根源于上古多邦林立的国家结构。周邦作为中央邦国,管理“天下”。在王权强大时,周邦建立起中央政府机构。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周已无异于普通邦国。春秋时,大概为了与周王朝区别,遂出现“周室卑”的说法,《系年》“周乃亡”与“周室既卑”并用,都指周王朝灭亡。

作为对周王朝断限的基本认识,“周亡”观念影响到《系年》对两周之际具体史事的记述。记平王不记“天王”之称,对携王亦不加贬损,平直叙事,没有价值判断在内。[74]其中“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不见于传世文献,具体含义难明。若从“周亡”观念推测,幽王之后周王朝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不会存在作为天下共主的周王,也不会存在邦君诸侯是否朝周的问题,因此“周亡王九年”指的是周幽王九年。这一推测,亦有一些旁证。


首先,从叙事顺序来看,《系年》并不严格按照时间叙事,[75]不能简单依据简文先后顺序断定时代先后。在单章中,《系年》亦出现时间顺序错乱的情况。可举第1章为例:


至于厉王,厉王大虐于周,卿士、诸正、万民弗忍于厥心,乃归厉王于彘,共伯和立。立十又四年,厉王生宣王,宣王即位,共伯和归于宗。[76]


宣王出生显然在共伯和十四年之前,“立十又四年,厉王生宣王”是《系年》作的插叙,这造成了时间错乱。这一状况同《系年》以事件为核心的类纪事本末史体有关,[77]“大多数的章都包含比较多的时间节点,而不同的章之间,节点又或相交叉、重叠……《系年》以事件为脉络,这种情形固难以避免。”[78]


对两周之际叙事,也不可僵化理解。“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二十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是对携惠王之事的完整叙述,下文“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则是另起一事。继言“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亦非紧接幽王九年。古本《竹书纪年》记拥立平王的诸侯有申侯、许文公和鲁侯,并没有晋文侯。而且只有平王在申,幽王才会伐申。因此,《系年》说的晋文侯立平王于京师,最早当在幽王伐申之后。这里存在一个时间上断裂。


其次,从时局来看,幽王时政局动荡,“邦君诸侯”的动向与之息息相关。幽王时,卿士诸侯出现了较为明显的离心倾向。以“皇父”为代表的旧派大臣出走,[79]很多卿士大夫也选择托庇东方。1990年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贵族夫人墓(M2006)出土《兽叔盨》,其铭为“兽叔奂父作孟姞旅盨”,[80]为西周晚期器。“兽”读为“单”,[81]是单叔奂父所作之器。单氏为姞姓,地望在今山东单县。[82]同墓又出土《丰伯簠》,其铭为“丰伯叔父作簠,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丰为姞姓,此器可能是丰国为单国嫁女到虢所作的媵器。[83]此两器出土于三门峡西虢墓地,说明西虢积极加强与东方民族的联系,可能是为东迁所做的准备。郑桓公为幽王司徒,早已着手准备东迁,寄孥、贿于东方十邑之地。[84]1985年河南永城县陈集乡丁集轮窑厂出土《郑伯匜》(《铭图》14946),铭文为:“郑伯作宋孟姬媵匜,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之。”器前有长流槽,后有龙形鋬,下有四个扁足,口沿下饰窃曲纹,腹饰瓦纹,属西周晚期。宋为东方大国,郑嫁女于宋,可能也是为东迁作的准备。


中央权力的分裂,卿士集团的离心离德,导致周王室实力极大削弱,地方势力多脱离王室控制。《左传·昭公四年》:“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85]今本《竹书纪年》系此于幽王十年,[86]古本《竹书纪年》则不系年月。今本《竹书纪年》虽成书较晚,但也有参考价值。大室之盟,大概是幽王为了整合政权、剿灭平王所做的努力。幽王九年“王室始骚”,[87]庶孽之争加剧,平王出奔。其称“天王”,双王并立,政局混乱,遂有邦君诸侯不朝之事。大室之盟即幽王应对之策。不过,这次盟会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盟会主要目的是“讲礼于等,示威于众”,[88]即通过礼制、威权强化等级关系,进而控制诸侯。但幽王时周室实力衰弱,已难称有威。《后汉书·西羌传》:“幽王命伯士伐六济之戎,军败,伯士死焉”,[89]王室军事无力,已现将倾之兆。大室之盟的结果,可能加剧了“不朝于周”的状况。《吕氏春秋·疑似》言:


周宅丰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于王路,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当至,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说,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子击鼓,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丽山之下。[90]


此为战国故事,然亦存史影,它透露出幽王末年王室已失去对诸侯的控制。


最后,《系年》以“周亡王九年”标明时间的用法虽不见同样的辞例,但“亡王”之称尚有所见。《国语·周语下》:“此一王四伯,岂系多宠,皆亡王之后也”,指的是亡国之君。[91]战国时还出现与“亡王”类似的“亡主”、“亡国”、“亡者”等说法。如《管子·枢言》:“王主积于民,霸主积于将战士,衰主积于贵人,亡主积于妇女珠玉。”[92]又如《战国策·燕策》:“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93]再如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称》:“帝者臣,名臣,其实师也;王者臣,名臣,其实友也;霸者臣,名臣,其实【宾也;危者】臣,名臣,其实庸也;亡者臣,名臣,其实虏也。”[94]可以发现,《系年》、《国语·周语下》所说的“亡王”指的都是具体的君主,而《管子·枢言》、《战国策·燕策》、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 称》中所见之“亡主”、“亡国”、“亡者”则是国家治理方式的一种类型概括,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尚待更多材料揭示。一种可能的情况是,诸子受到史家影响,并加以总结升华。

综上所论,“周亡王九年”指周幽王九年,即公元前773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同幽王时政局有关。以幽王九年为定点,可以对两周之际的相关年代做一推测。周幽王九年(前773年),“王室始骚”,平王奔西申,称“天王”,双王并立,引起政局混乱,遂有“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十年幽王大室之盟,目的重建权威,为剿灭平王做准备,但盟会并未成功,“不朝”事态加剧。十一年(前771年),骊山之役,幽王被杀。平王大概为了摆脱弑父嫌疑而离开申,被晋文侯立于“京师”。[95]平王投奔晋,可能是因晋出兵救周。《史记·卫康叔世家》:“(卫武公)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96]晋亦当如此。郑武公大概被卫所救,故居卫三年。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吾君(郑武公)陷于大难之中,处于卫三年”,此大难指的是周幽王、郑桓公被犬戎所杀之事。[97]郑处于卫三年,即与此有关。在晋三年后,即幽王死后三年(前768年),平王方东迁洛邑。


来源:《古代文明》2017年第2期。

说明:该文是先秦秦汉史微信公众号委托杨博老师组的“先秦史专辑”的一篇,感谢作者授权以及杨博老师的辛苦约稿。





[1]学者对《系年》中的“周亡王九年”存在争论,主要看法有三种。其一,指周幽王死后九年,李学勤、晁福林等持此看法。其二,指携惠王死后九年,刘国忠、王晖、程平山等持此看法。其三,指周幽王九年,王红亮、李零持此看法。参见李学勤:《由清华简〈系年〉论〈文侯之命〉》,《扬州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刘国忠:《从清华简<系年>看周平王东迁的相关史实》,载陈致主编:《简帛·经典·古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73-179页;王红亮:《清华简<系年>中周平王东迁的相关年代考》,《史学史研究》,2012年第4期;王晖:《春秋早期周王室王位世系变局考异——兼说清华简<系年>“周无王九年”》,《人文杂志》,2013年第5期;晁福林:《清华简<系年>与两周之际史事的重构》,《历史研究》,2013年第6期;王红亮:《由清华简<系年>论两周之际的历史变迁》,《史学月刊》,2015年第2期;程平山:《两周之际“二王并立”历史再解读》,《历史研究》,2015年第6期;李零:《读简笔记:清华楚简<系年>第一至四章》,《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值得注意的是,谢乃和在讨论《诗经·雨无正》诗旨时论及东周时期的“周亡”与“周衰”观念,具有启发意义。参见谢乃和:《从新出楚简看<诗经·雨无正>的诗旨——兼论东周时期的“周亡”与“周衰”观念》,《史学集刊》,2017年待刊。

[2]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上海:中西书局,2011年,第138页。

[3]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第141页。

[4]《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正义”引《汲冢书纪年》。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2,昭公二十六年,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114页。

[5]《史记·周本纪》“集解”引《汲冢纪年》,见司马迁:《史记》卷4,《周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50页。

[6]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2,昭公二十六年,第2114页。

[7]《史记·夏本纪》“集解”引《汲冢纪年》,见司马迁:《史记》卷2,《夏本纪》,第90页。

[8]《史记·殷本纪》“集解”引《汲冢纪年》,见司马迁:《史记》卷3,《殷本纪》,第110页。

[9]传统上多认为此“周”为姬姓之周,董珊分析了“周”字写法演变,认为该“周”为妘姓之琱。参见董珊《试论殷墟卜辞之“周”为金文中的妘姓之琱》,《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年第7期。

[10]曹玮:《也论金文中的“周”》,《考古学研究(五)》,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581-603页。

[11]程平山:《宗周、“周”邑、“周庙”与岐周辨析》,《考古学研究(八)》,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287-288页。

[12]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26页。

[13]何晏等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15,《阳货第十七》,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24页。

[14]程树德:《论语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194-1199页。

[15]何晏等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15,《卫灵公第十五》,第2518页。

[16]何晏等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3,《八佾第三》,第2468页。

[17]何晏等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15,《卫灵公第十五》,第2517页。

[18]何休注,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卷23,昭公二十二年,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326页。

[19]何休注,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卷24,昭公二十六年,第2330页。

[20]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26-27页。

[21]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60-482页。

[22]赵光贤:《<诗·十月之交>作于平王时代说》,《齐鲁学刊》,1984年第1期。

[23]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28--30页。此事,《左传》记载有所缩略总结。《左传·庄公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于莘。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

[24]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250-251页。

[25]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0,昭公二十三年,第2102页。

[26]孔安国传,孔颖达等正义:《尚书正义》卷15,《周书·召诰》,第213页。

[27]刘家和:《从“三代”反思看历史意识的觉醒》,《史学史研究》,2007年第1期。

[28]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256页。

[29]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26,成公八年,第1905页。

[30]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44,昭公七年,第2049页。

[31]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2,昭公二十八年,第2118页。

[32]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4,定公元年,第2131页。

[33]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8,哀公六年,第2162页。

[34]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陆)》,北京:中西书局,2016年,第138页。

[35]如《孟子·告子下》:“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荀子·大略》:“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霸。”《吕氏春秋·务大》:“五伯欲继三王。”《战国策·秦策》:“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

[36]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21,宣公三年,第1868页。

[37]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130-132页。

[38]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2,昭公二十六年,第2114页。

[39]对于平王是否在幽王死前就已经称“天王”,《系年》刊布以后,有学者提出疑问。对此,晁福林认为,如果平王逃奔西申只是避难,而没有称“天王”,那么周幽王就未必会亲率军队征伐西申。参见晁福林:《论平王东迁》,《历史研究》,1991年第6期;晁福林:《春秋战国的社会变迁》,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46页。

[40]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10页。

[41]晁福林认为,平王称“天王”是表示其为太子的特殊地位。不过平王称王,自立门户,似更应强调其受命于天。参见晁福林:《论平王东迁》,《历史研究》,1991年第6期。

[42]孔安国传,孔颖达等正义:《尚书正义》卷20,《周书·文侯之命》,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3页。

[43]于凯、黄爱梅:《周人“天命”观念中“先王”的位置及作用》,《社会科学战线》,2001年第3期。

[44]孙家洲:《天子·霸主·诸侯——春秋霸政研究》,《贵州社会科学》,1993年第2期。

[45]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553页。

[46]王青:《春秋后期吴楚争霸的一个焦点——从上博简<吴命>看“州来之争”》,《江汉论坛》,2011年第2期。

[47]司马迁:《史记》卷41,《越王勾践世家》,第1746页。

[48]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39,襄公二十九年,第2102页。

[49]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6页。

[50]何休注,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卷1,隐公元年,第2196页。

[51]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60-482页。

[52]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69页。

[53]顾颉刚:《史林杂识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第21页。童书业:《春秋左传考证(校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52页。陈恩林:《先秦两汉文献中所见周代诸侯五等爵》,《历史研究》,1994年第6期。

[54]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58,哀公七年,第2163页。

[55]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伍)》,北京:中西书局,2015年,第110页。《厚父》的写成时代,黄国辉认为是西周中晚期,本文从之。参见黄国辉:《清华简<厚父>新探——兼谈用字和书写之于古书成篇与流传的重要性》,《清华大学学报》,2016年第3期。

[56]陈奇猷:《吕氏春秋新校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279页

[57]司马迁:《史记》卷4,《周本纪》,第121页。

[58]李雪山:《商代分封制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5页。

[59]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44,昭公七年,第2048页

[60]孔安国传,孔颖达等正义:《尚书正义》卷15,《周书·洛诰》,第216页。

[61]毛亨传,郑玄笺,孔颖达等正义:《毛诗正义》卷第10—2,《小雅·六月》,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425页。

[62]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叁)》,北京:中西书局,2012年,第146页。

[63]孔安国传,孔颖达等正义:《尚书正义》卷15,《周书·召诰》,第213页。

[64]张光直著,郭净译:《美术、神话与祭祀》,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1-14页。

[65]郭沫若:《中国史稿》,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265页。

[66]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15,僖公二十四年,第1816页。

[67]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卷二十,《春秋王迹拾遗表卷二十》,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1694页。

[68]何晏等注,邢昺疏:《论语注疏》卷16,《季氏第十六》,第2521页。

[69]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96-100页。

[70]《礼记·中庸》:“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王季、大王为周公追王,之前祖先仍称为先公,而非先王。

[71]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37页。

[72]李天虹:《曾侯舆编钟铭文补说》,《江汉考古》,2014年第4期。

[73]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145页。

[74]程平山:《两周之际“二王并立”历史再解读》,《历史研究》,2015年第6期。

[75]许兆昌、齐丹丹:《试论清华简<系年>的编纂特点》,《古代文明》,2012年第2期。陈民镇:《<系年>“故志”说——清华简<系年>性质及其撰作背景刍议》,《邯郸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

[76]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第137页。

[77]李学勤:《从<系年>看<纪年>》,《光明日报》,2012年2月27日。罗运环:《清华简<系年>体裁及相关问题新探》,《湖北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

[78]陈伟:《清华大学藏竹书<系年>的文献学考察》,《史林》,2013年第1期。

[79]李锋:《西周的灭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221-223页。

[80]李清丽:《虢国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铜盨》,《文物》,2004年第4期。

[81]刘杜刚:《兽叔盨铭文及相关问题》,《中国文物报》,2003年9月19日第七版。程燕:《兽叔盨新释》,《古文字研究》第25辑,中国古文字学会、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99页。

[82]刘社刚:《兽叔盨铭文及相关问题》,《中国文物报》,2003年9月19日第七版。

[83]张娟、刘社刚:《丰伯簠铭文及相关史实考》,《中原文物》,2014年第5期

[84]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76页。

[85]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42,昭公四年,第2036页。

[86]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60页。

[87]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477页。

[88]杜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左传正义》卷46,昭公十三年,第2071页。

[89]范晔:《后汉书》卷87,《西羌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872页

[90]陈奇猷:《吕氏春秋新校释》,第1507页。

[91]徐元诰:《国语集解(修订本)》,第97页。

[92]黎翔凰:《管子校注》,第243页。

[93]范祥雍:《战国策笺证》,第1684页。

[94]湖南省博物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裘锡圭主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七册,《称》,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76-177页。

[95]此“京师”为晋之京师,笔者将另文详论。

[96]司马迁:《史记》卷37,《卫康叔世家》,第1592页。

[97]李学勤:《有关春秋史事的清华简五种综述》,《文物》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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