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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丨银川报刊亭作家彦妮的故事:曾经四十不惑,如今五十难知天命!

2017-06-05 猛将兄 宁夏深1度

今天看朋友圈,方才得知彦妮大哥的报刊亭因为经营困难关门了。不少媒体人唏嘘,感慨无人读报,纸媒艰难,可见一斑。


彦妮生于1967年,在他40岁的时候,我写过一篇他的人物报道。这可能也是这些年来我写的为数不多的大稿件。


那应该是2007年8月,一个周六下午,我约彦妮大哥来到我的办公室(距离他的报刊亭50米),我们聊了整整一下午。


当时的彦妮整整40岁,报刊亭刚开始经营。对他来说,这是一份让他很满意的营生。他说可以静下心来看书、读报,供养自己的两个儿子念书。


到今年恰好10年时间,报刊亭却不得不关门了。这10年时间,他也写了大量的淳朴真实的文字,因为我的前东家报馆搬家,我却也很少见他了。


如今在他50岁知天命的年龄,或许又要开始“创业”了。


仅以此篇,怀念彦妮和他的报刊亭。希望张哥未来一切安好、顺利!

▲2017年6月,彦妮和妻子在关门的报刊亭处合影。 银川晚报记者 郎凯 摄

本文写于2007年8月  原标题《彦妮:男人四十不惑》

彦妮的报刊亭,就在银川晚报社门口。


彦妮站在报刊亭里,对着前来买报纸杂志的人微笑,一个老大爷买完报纸走后,他又恢复了含蓄而羞涩的表情。街上是车水马龙和行色匆匆的男女,彦妮躲在报刊亭里。


彦妮不爱说话,但是当有人提到小说、散文和文化圈里的事时,他的眼睛立刻就散发出了光芒。


彦妮的本名叫张彦忠,一个40岁的男人,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奔波在银川这个城市里。

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彦妮


张彦忠生于1967年,海原关桥乡方堡龙池湾村,在那个以张姓为主的大村子里,还有一个叫张彦忠的。25岁之前,张彦忠没觉得重名有什么不便,直到他鼓起勇气向一家文学杂志投了一篇稿子之后……


张彦忠记得,那本名叫《六盘山》的杂志上当时写着,如不用稿将退还稿件。可他等了快小半年了,既没有发稿,也没有退稿,那次投稿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村里的人有次无意中告诉张彦忠,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有这么高呢”,同村的人用手比画着。张彦忠赶紧跑到另一个张彦忠的家里,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信被人“冒领”了。


张彦忠想给自己起个笔名,一来区别于自己和那个同名同姓者,二来也想换换“运气”。用他的话说,“自从起了彦妮这个笔名之后,我的处女作就在《六盘山》发表了。”


25岁的时候,那首第一次发表的诗歌给张彦忠的直接回报就是7块钱的稿费,他买了一个漂亮的影集,作为给新婚妻子的礼物。他兴奋地对妻子说,“看看,写字也能来钱吧?以后,我还会用写字换来的钱,给你买更多的东西。”


从此,他就叫彦妮了。

▲在报刊亭内生炉子取暖的彦妮。银川晚报记者 郭潇 摄

他背起行囊,开始漂泊


彦妮的家位于海原这个国家级贫困县一个普通的村子。光秃秃的山,稀稀拉拉的耕地,吐着舌头懒洋洋的土狗……村头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就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着,也许是年复一年,甚至是一辈又一辈。


像很多书中描写的那样,彦妮在14岁那年,因为父亲的去世,离开了学校,拿起了赶羊鞭,从一个初二的学生,变成了少年羊倌。他走在山沟中和几十只羊在一起,无聊而又无奈。


彦妮开始给表哥写信,在他看来,表哥是一个文化人,喜欢写点东西,“能在精神上给我一些帮助。”在信里,他说自己感到害怕,这么一直放羊的生活让他觉得内心落寞。表哥则鼓动他,赶紧回学校上学。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地方,上学读书成了改变命运的唯一选择。


18岁的时候,彦妮回到了学校,成为那个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初二学生。他的愿望是考上中专,毕业了可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赡养母亲,娶妻生子,过平淡、快乐的生活。然而,一个离开学校整整4年的孩子,手中的物什从放羊鞭换成了圆珠笔,他发现物理和化学课对他来说是那样的吃力,也许自己很难成为一名中专生。


分数说明了一切,1987年,20岁的彦妮落榜了,他背起了行囊,开始了漂泊……

写作,让他试图改变这一切


在彦妮的家乡,很多同龄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外出打工赚钱。他们赚的钱改变了单身的生活,却改变不了生活本身。


于是,20岁的彦妮背着行囊北上来到了内蒙古,在戈壁滩上捞盐、打硝。他也在建筑工地上干过小工,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修过马路。“工钱说的时候是不少,但是能要到手里的没有多少。”彦妮坦言,自己就靠着写日记来打发闲暇。在摇摇欲坠的破帐篷里,穿着单薄而又破旧的衣服,工友们打着残缺不全的扑克,而他却记录着自己打工的辛酸和苦楚。几年的时间,写的东西有“厚厚的几本,记了不少东西。”


打工几年赚的钱,彦妮用来娶妻生子。生活还得继续。早晨饿着肚子考虑晚上吃什么,这让彦妮感到生活的艰辛,大儿子的出生,使彦妮感到肩头的担子更重了。“这样的生活不属于我。”面对赤贫的家庭,彦妮明白,仅仅靠着一把铁锹或一把榔头,生活非但不会有起色,就连最起码的糊口也会成问题。


彦妮开始整理自己当初打工写下的日记和诗歌,经过无数次投稿,他的诗歌终于发表了。彦妮说自己“一下子看到了生活的亮色与寄托”,从此将一切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作。


家里的地开始荒了。别人一亩可以打三四百公斤粮食,他只有200多公斤。村里有人劝他,干点啥不好,净胡写乱写的有啥用?彦妮苦笑,“有人说我是二愣子,可我不管,我有自己的活法。”

▲2011年11月,零下7℃,彦妮和妻子在报刊亭吃早餐。 银川晚报记者 郭潇 摄

4年写出长篇小说,却无法出版


彦妮那7块钱的稿费让妻子也觉得“有戏”。之后不断飘来的汇款单更让彦妮和妻子信心十足。


在海原那块贫瘠的土地,为下一顿饭的担忧以及妻子的期待都化成了彦妮写作的动力,他决定写一部长篇小说,“好好描述一下自己的生活”。彦妮下定决心后,兴奋地对妻子说,这肯定是好作品,“甚至可以指望(这部小说)来改变我们的未来”。


彦妮开始写长篇小说了,但又不能荒废了耕种,“毕竟一家人还要指望着吃饭啊。”于是,他每天深夜,等着妻子孩子睡着了,就跑到厨房里写作。深夜的村落里,不时传来毫无征兆的狗叫声,彦妮就趴在厨房的案板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自己的未来。


4年的时间,无数次的修改;寒冷的午夜,裹在身上破旧的棉被……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小说终于完成了。彦妮捧着小说自恋地看了几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把自己的长篇小说原稿,厚厚的上千张稿纸送到了出版社。出版社的人看了之后,以“格调不高,描写的社会过于灰暗”为由,明确表示不好出版。


和大多数写作者一样,彦妮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带有自传性质的。在这部名为《人在屋檐下》的30万字的长篇小说里,他描述了低层生活者的矛盾、挣扎和他们如何被生活驯服的内心世界。一位读者看后表示,“就像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那样的格式,以时间为小标题的日记和书信体长篇小说。”不同的是,《少年维特之烦恼》这部小说成了名著,而《人在屋檐下》却一直没有出版,它的原稿静静地躺在彦妮的出租屋里,寂寞而又失落。

▲彦妮的博客照片。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次的打击对彦妮来说很大,无论他做了多少次的尝试,甚至听从了一位当地作家的建议,将长篇小说分割成若干个短篇、中篇小说,他的生活依然没有任何改善。无奈之下,彦妮又跟随着打工的大流再次上路了。贫穷让他别无选择,嗷嗷待哺的儿子让他成为了一个打工作家。


彦妮先是去了内蒙古,在那里炸石头。路过银川的时候,他也曾给各个报社投稿———都是一些散文或者随笔,稿件陆续发表的同时,他已在前往内蒙古的车上浑浑噩噩地睡去。


为了赚钱,为了生计,他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文学梦想。车上的广播中放着“要生存,先把泪擦干……”的歌曲,彦妮心里痛极了。


要不是侄子出事了,彦妮也许一直到现在还来往于内蒙古和海原之间。1999年的夏天,彦妮向老板请假,“老婆在家里一个人,我得回去帮她收麦。”正在田中劳作的彦妮很享受和妻子短暂的团聚,这时一个村里的人急匆匆地跑来,撂了一句话,“你的大侄子被炸药炸伤了,命保住了,但是瘫痪了!”


彦妮孤单地站在麦地里,惊愕不已……


侄子当年只有20岁,和他一起去内蒙古炸石头,也同样想着外出打工赚钱甚至娶媳妇,但是他的人生目标就这样轰然倒塌了。两年后,侄子在极为清醒的时刻顽强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个打工者,20年的青春,换回一座矮矮的坟丘。彦妮一个人思量了许久,他害怕了。


彦妮决定不干了,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银川……

▲2007年的夏天,彦妮在潮热的报刊亭内看着文学杂志《花城》。银川晚报记者 李明成 摄

2007年的夏天,彦妮站在闷热的报刊亭里,他是银川市千百个报刊亭小老板中的一员。他承包的这个报刊亭,一年的费用是7200元。


彦妮现在一个月的收入不足千元。他既满足又不满足,满足的是,这样的工作没有危险性,而且自己也把老婆和两个孩子接到了身边,不用为下一顿饭而发愁;不满足的是,他还想过得更好点,他还惦记着那本《人在屋檐下》,“要是能出版,多好。”


说完这话,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采访手记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这是杰克·克鲁亚克在他的小说《在路上》里的一句话,彦妮今年整40岁,已经不属于年轻人,而且他说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坚强。但是在我听着他用缓慢的语速讲述他自己的故事时,我不禁被他的经历打动了。


彦妮说他的报刊亭承包合同2010年到期,到时候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不过他也不担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许下次就到别的地方继续打工了。”于是,他可能还得行进在打工的路上。


和克鲁亚克不同,彦妮的“在路上”是为了生计,为了养活妻子和两个孩子。“大的上初中了,小的学习有点吃力,上小学六年级了。”说起孩子,彦妮笑了。


彦妮在光华门附近租了带套间的房子,一个月150块钱,家里摆着一台3000块钱的电脑,是2006年买的。彦妮经常对围着电脑打游戏的孩子说,“不好好学习,你们就得像我一样。”这话听起来有无奈、有凄凉、有辛酸,还有真真切切的望子成龙的心愿。


彦妮的家,一个月开销是五六百元,“物价上涨得太快了。”他没有过多的抱怨,这话是在我的诱导下说出来的。在他看来,现在的生活虽然辛苦,甚至是“骗子经常光顾他的报刊亭,他也经常被骗”,但是比起炸石头来说,这份工作至少安全。


那天,我路过他的报刊亭,他叼着一根香烟。我有些诧异,你也抽烟啊?他有些羞赧地一笑,“哎呀,我太累了,抽根烟提提神。”


说真的,我喜欢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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