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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获救少年从军记:九年后,我终于成为了你!

2017-05-11 强天林 国防科大

编者

2008.5.12,一个中国同胞既熟悉又悲痛的数字,时光静止在了那胆战心惊的一刻,13亿同胞抱在一起,痛心不已。

在那一天,一个少年在灾难的现场亲历了这段触目惊心的伤痛,在无情的天灾中,是身穿迷彩服的解放军给予了他生的希望和奋斗的榜样!

岁月匆匆而过,九年过去了,记忆或许可以被抹平,但是汶川大地震时那一双托举起他生命的大手依旧如此温暖。九年后,他也能昂首挺立,列队在迷彩的方阵,终于,“我成为了另一个你”!

走,我们去听听他的故事~


不是君子之言,而是军人的承诺

突如其来的地震,震碎了美丽的河山。


5·12汶川特大地震时,我正在上初中二年级,下午的2点28分,忽然间天崩地裂,大地在颤动,山川在哭泣,我内心的恐惧让我手足无措,宿舍楼里的我,看着砖瓦渐渐剥落,看着屋墙慢慢坍塌,自己竟没有力气迈开步子逃生,在拥挤的人流中,我被人群推出宿舍楼。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不停地颤抖,头顶的天空变得阴暗,四周林立的居民房一个接着一个倒塌,在黄土飞扬之中,夹杂着人民撕心裂肺的哭吼。那一刻,我的思维完全被禁锢,想象不到这究竟是一副怎么的境地,感受不到灾难带给自己多少苦难痛苦,这一震,让我的心都碎了。

当我晃过神来,教学楼成了一堆瓦砾,教室成了一片废墟,宿舍成了一片残垣,我站在这一望无际的破土烂石,望着家的方向!对了,爸妈还有妹妹都在家里!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颤。回家!这是我脑海中萌生的唯一的想法!

第一次,回家的路这么远!第一次,熟悉的山河满目疮痍!我朝着回家的方向,一个人奔走在马路上,两畔的山还不时地滑落着滚石,在强烈的地震影响下,大地被撕扯,所有的通路都已经中断,我独自寻求着出路,就在这时,人群出现在我的视野,那是一抹迷彩绿!

“小孩,你去哪儿?”

“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

“康乐,我爸妈都在家,我要去找他们!”

“回不去了,路全部毁了……”

和我对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配着一身迷彩服,格外的精神十足。就在话音未落时,突然余震袭来,地表开始强烈晃动,此时,在我身后的山体突然滑坡。

“躲开!”他一个箭步,一肘子将我夹起,尔后用力甩了出去,我重重地被扔在地上,回头的瞬间,一块飞石狠狠砸在了他的背后。“营长!”另一群人紧张了,冲向前去把他扶了起来,全然不顾滚滚落石。

起身后的他冲着我笑了笑,“跟我们走,一天后,我会带着你家里人来见你!”就这样,我被送到了集中安置区,一路上,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而在他的手背,正在渗血。

逝者已去,生者还将继续前行。


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我一直期待着,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骗我!第二天下午,天快要黑了,死寂沉沉的安置区突然热闹了,我拼了命地挤进人群探出脑袋,是他!真的是他!还有我爸妈和妹妹!我飞奔而去,一把扑倒在爸妈的怀里,一家人紧拥在一起。他伫立在身边,满足地说,“小家伙,我没有骗你吧!”我用泪眼朦胧的眼球瞅了瞅他,满脸写满了倦容。

“谢谢你!叔叔!”

“不客气,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这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不!这是一个军人的承诺!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那一身迷彩,逐渐消失在我的泪眼中。

泪花与绿色,在交错之间,幻化成了一道最美的霞光。我沐浴其中,用思绪将其织成了一件身披的外衣,它的美,比过了一切金缕玉衣。


小家伙,面包牛奶我们管够

那一抹迷彩绿,成为了抗震救灾一线最美的风景。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震碎了家园,震碎了亲情,震碎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幸运的是,在我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还有一群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的子弟兵。

地震后的几天,食物和水源一度匮乏,只能啃着方便面,嚼着火腿肠,就连喝一口热水,也只能用矿泉水瓶在火堆里烧沸。每天的我,坐在桑树下,一边啃着方便面,一边望着远方,憧憬着未来,一阵余震袭来,一顿惊慌失措,我仿佛又看不见远方的路。

“想什么呢?小家伙!”

“我在想以后我们会不会拥有一个大房子,我能不能回到学校上课,我能不能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会的!这些都会实现!”

和他的眼神对望,我看到了慈祥、温和、坚韧、信心……那是第一次,我读懂了人的眼睛里隐藏着这么多的语言。

“你想离开灾区吗?”他突然问我,我呆呆望着他。

“你父亲打算送你去新疆,让你在那里继续读书!”

“我哪儿也不去,就算死我也要和家人在一起!”我开始抓狂,他一把抓住我,“你必须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好!”一向刚毅的他,眼角分明已经渗出了泪水。“你的生命注定不是一个人,你要背负着所有逝者的生命轨迹活着!”眼泪已经不听他使唤,任由在脸颊肆虐。

那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事后他的一个同事告诉我,原来一名战士在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中,不幸牺牲了,鲜红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青川这块支离破碎的土地,那时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说我的生命注定不是一个人的。

是的,我们的生命都不是一个人的。从地震的阴霾中走出来,从废墟里爬出来,我们的生命系着无数人的祈祷,无数人的期盼,无数人的关怀,正因为这样,我们的生命也捆绑在一起。

家乡,在地震中支离破碎。


天空露出鱼肚皮,原来朝霞也是这般的美好。我躺在硬硬的木板上,面朝着天空,数着云朵绽开又聚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我知道是熟悉的他,那身迷彩,那股汗味,那双大手,那颗眸子……

“小家伙,我带你去个地方!”我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一步走着,“长大后你想干嘛呀?”这一句话问倒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支支吾吾着。其实这个问题,在地震后一名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问过我,我当时的回答是成为一名作家。而面对他的提问,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笑着说,“你这么小的年纪,肯定还没有想吧!”他的笑声渐渐停下,“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想着要当兵,如今,我实现了!”“当兵,当兵,当兵……”我心中默念着。

“到了,小家伙!”我抬头一看,迎面的是两个持枪而立的战士,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是哪儿?”我心中不解。“这是我们的营区,就在你原来的学校的废墟上!”我环顾四周,一切陌生又熟悉。“你叫强天林,这个是你的照片!”说着,他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照片,那明明是被砖头砸变形了的一张照片。

“你……”

“我怎么会有你的照片?”他笑着。

“我们在搭设营区时,推倒了你们学校原来的荣誉墙,这张照片正是从墙上剥落下来的,于是我便收着啦!”

紧接着,我们来到了一间仓库,他指着一堆吃的对我说,“别再啃方便面了,这里有面包牛奶,我们管够!”

我拿起面包,很软很酥很好吃;我打开牛奶,很香很甜很可口!


等你住进了板房,我们就离开

一顶顶帐篷,一间间板房,成为了大家另一个温馨的家。


天作棉被地作席,这就是地震后的生活。正值盛夏,蚊虫特别多,每天除了余震的余悸,恐怕就要数蚊虫的叮咬最让人折磨。也正是这样,住哪儿?成为了所有人最为关切的问题。

“我们一定会让你们有一个安身之所!”这是这个迷彩方阵对所有灾区人民的承诺。

他们来了,在田野,在空地,他们用一把把铁锹平整着土地,用一双双手搭建了一顶顶帐篷。日未出而作,日已落才归,这是他们每天的作息,那时的我,总会和他坐在田埂上,数着一顶顶帐篷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那时的喜悦,胜过了所有。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三天,三百顶帐篷,就这样,我开开心心地住进了“新家”,温馨而温暖。

“有了新家开心吗?小家伙!”

“开心!谢谢叔叔,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啦!”

“我们还不能休息,我们要让你们住进板房!”

他抬头望着远方,“等你住进了板房,我们就要回驻地啦!”

“那我不要住板房,我住这帐篷就挺好!”我语气中洋溢着满足。

“傻!住进了板房,你才能继续学习啊!”

是呀!我想要继续学习,但我更不想你离开。人生的每一道选择题注定都是单项,而且还是个悖论,做选择的人很难下定决心,不是优柔寡断,而是真的难以决绝。

板房的搭建很快开始了,我和往常一样,和这群解放军一起,在田野里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对!就是他,他不见了!他去哪儿啦?

我焦急地询问着每一个身穿绿军装的人,但是答案都是不知道。我有些失落,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着夕阳西下,看着晚霞染红了江面。“小家伙!”我一下便听出了他的声音。

“今天你干嘛去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说着便拿出了一大摞笔记本,塞到了我的怀里。

“之前看了你写的日记,便寻思着送你个礼物,但是今天在街上淘了一天,啥也没有,就只能送你这几本笔记本啦!”

抱着一沓笔记本,我的心里乐开了花。那天,我们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夕阳那么美,时光那么美,岁月那么美。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目睹着,就像曾经看着一顶顶帐篷一样,见证着一间间板房拔地而起。一个月,三十天,三百间板房,近千人有了安稳的家。每每看到他们汗水从脸颊流下,看到他们抿着干干的嘴巴,我都会为他们送去水壶,但他们没有喝过一次。“时间紧,来不及了,还有这么多人没地方呆!”来的时候水壶是满满的水,走的时候依旧是满满水壶的水。

终于,七月份,我们所有人搬进了板房,那天下午,这位迷彩叔叔亲自把我送到了新的“家”,然后我们一直漫步在山林间,听着涓涓溪水,嗅着土味花香,一路上,他讲述着他当兵的故事,告诉我他是如此挚爱这身军装。

从那时起,我的心便隐约被这迷彩吸引。


叔叔,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

高中三年,我一直努力追寻着那片迷彩绿。


天亮了,我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将我吵醒,街坊邻里传来消息,前来救援的官兵就要离开了,我一下子蹦了起来:那!他就要离开!

我赶紧穿好衣服,向着他们宿营的地点奔去。营门口,一辆辆卡车整齐列队,在一片迷彩绿中,我一眼就瞧见了他,他正在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一边跑着,一边向他招手“叔叔!”听见了我的声音,他定住了目光,原来,他在寻找的,是我。

“小家伙,我还以为临行前见不到你了!”

“这么快你就走了!你还会回来吗?”

他望了望四周,叹了一口气。“或许吧,等我回来,这个地方不会再有悲伤!”

我仔细瞅着他,他的头发有了花白,眼角泛起了皱纹,两个多月,或许他没有安安心心睡过一个晚上。现在他要走了,走后或许他依然难以入眠,我知道,他一定牵挂着青川这片土地,惦记着青川的人儿。

“你手上拿着是什么?”他突然问我,我缓过神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冲进人群,拿起了扩音器,对着这片迷彩绿,当然也包括他。“你们向我们走来,踏着远征的步伐,稳重而坚定;我们欢呼雀跃,因为,我们看到了远方的希望……”我一字一句读着,声音慢慢开始哽咽。

“小家伙,我就要走了!”他一把搂着我,手里紧紧攥着我写的文字。

“叔叔,我不是小家伙!”他笑了,笑容中带着不舍,尔后上了车,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喊道:“叔叔,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

“我等你!”他摇下车窗,车队缓缓行驶,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路边挤满了人,手里举着横幅挥别,我就这样,望着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延绵无尽的群峰。

八月,我重新走进了教室,这间他亲手搭建的教室,我告诉自己,从这里开始,我要慢慢成为迷彩叔叔。

初中时我学习成绩并不好,爸妈常常说,让我毕业就去当兵,但我心中一直想着考军校。地震后,我的“洪荒之力”彻底被激发,学习成绩从年级倒数成指数形式增长,直接一跃成为了年级第一,还成为了震区百名青少年夏令营的一员。

高中时期,我更加珍惜时光,因为,我满脑子都想着考军校。从年级两百多名到前三十,从普通班进入英才班,在所有人认为我不可能的时候,我成功拿到了国防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2012年,我终于拿到了国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


2012年8月,我终于穿上了这一身军装,叔叔,我多想你能看到,我距离你又近了一步。

在国防科大的四年时光,我从一名懵懂无知的青年慢慢成长,我逐渐了解了军营,逐渐明白了军人的使命职责,逐渐懂得了军人拼命守护的荣光,我更加明白了,当年的那位迷彩叔叔,是怎样的坚韧。

军校四年,我对这军旅爱得深沉。


毕业后,我来到了工程兵学院进行任职培训,这一年,我经历了很多,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当我的脚踝骨折时,我依然坚持到训练场训练;当膝盖严重积液时,我依然奔跑在五公里赛道;当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加班;在我失望的时候,我会抱着叔叔送我的笔记本,想起了我和他的约定——我一定会成为你。

即将奔赴基层:叔叔,我终于成为了你。

2017年5月12日,九年时光转瞬即逝,而我,也即将迈出校门走向营门,奔赴我在基层的任职岗位,每每念此,我都会满心欢喜,因为,九年的梦想,就要实现。

用时间煮一杯酒,里面融入记忆,酵成了最香醇的怀念,掬一杯下咽,在肠肚里酣畅。九年,我回答了一个问题——我挚爱这身军装;九年,我追寻着一个目标——叔叔,我终于成了你!

作者强天林

编辑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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