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叶卡捷琳堡
如果要去一个地方,通常我不会提前做功课。
历史、地理、景点什么的都不要,甚至什么温度也不会查,因为反正我也带了薄厚的衣物,差不到哪里去,我不会带伞,即便淋点雨,嗯,那最好不过。
如果提前看了太多东西,小小的心就被装满了,就带着少年时历史书里的朦胧琐碎记忆,去看就好,我这人记性不好,再加上翻篇的事,就别老去想了,翻一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然后等要离开的时候,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闭上眼,再开始从下飞机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一点点回想,叠加一点点动心的时刻,堆积好了,烧软凝固,便就是我那一坨印象,在那个年纪,那个时刻,那样的大雨,封印在琥珀中的情感。
酒店里的床就对着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有静静流淌的河,一眼平川的城市,熟悉的楼宇,连住宅,也就很像国内许多省会的风格,有条河,其实还蛮像武汉的。
当然,除了那两座金色屋顶的建筑,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耀眼,即便第二天霏雨迷迷,金色依然担当。
这肯定是个教堂什么的,这是肯定的,东正教的风格,可不会就那么巧,就是那个什么教堂吧。
俄罗斯有三座教堂,不是一般的教堂,三座滴血教堂,圣彼得堡的是纪念亚历山大二世遇害,叶卡的是纪念尼古拉二世全家遇害,还有一个忘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1918年,俄罗斯帝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曾被囚禁在叶卡一座叫做Ipatyev House的建筑中,后被苏联领导人秘密处决,因为封锁消息,所以一直不见天日,而曾经那座建筑,被很多怀念沙皇时代的人视为“圣地”每年都有很多人秘密朝觐。
六十年过去了,1977年勃列日涅夫还是下令拆除这座建筑,时任叶卡的市长正是后来的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即便不愿,但无可奈何。
直到1989年,几名地质学家才在苏联一家文学报纸发表文章,公布沙皇全家被枪杀的事实,2年后,叶卡政府开始挖掘坟墓,发现9具遗骸。
200多位科学家进行了六年的细致研究,确认遗骸属于沙皇、皇后、3个公主和4个随从,并且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1896年因为二月革命,末代沙皇已是识时务之人,不仅非常配合,也签订了相关文件,让签什么便签什么,可即便这样,也没有避免凄惨的结局。
1918年7月17日深夜,熟睡的沙皇一家和4名衷心的仆人,以转移住所之名被叫到房屋的地下室,50岁的尼古拉二世,46岁的皇后亚历山德拉,4位公主和13岁的皇太子阿列克谢,身后一排是医生、厨师和两个仆人。
站成一排,卫队长尤洛夫首先拔枪射向沙皇,然后行刑队打光子弹,用刺刀和枪托补刀,杀戮持续了半个小时,最终呻吟声停止了下来。
沙皇一家的尸体先是被运出城,扔在废弃的矿井中,一天后,因为上级觉得不安全,又被转移到乌拉尔山脚下的树林中,因为汽车陷入泥潭,只好就地挖了一个大坑,泼上硫酸,以免日后被辨认出,成为祭拜尊崇的对象。
尼古拉二世二月革命退位之时,本想将皇位传给弟弟米哈伊尔大公,对方却拒绝继承皇位,希望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惜的是,他也没有因此得到逃脱,于1918年5月与英国秘书一道被秘密处决。
1998年7月17日,在沙皇一家遇害80年后,遗骨安葬仪式在圣彼得堡举行,叶利钦参加了隆重的葬礼并发表了讲话,他说
叶卡捷琳堡的屠杀,已成为我们历史上耻辱的一页。现在我们以安葬牺牲者的方式,为前人的过失赎罪,为无耻的犯罪忏悔,也为我们所有人忏悔。因为不能为这样的犯罪辩护,再不能为政治目的与愚蠢的暴行开脱,我们再不能自我欺骗。
2008年10月1日,俄罗斯最高院为尼古拉二世平凡,宣布他的家族是苏联镇压下的政治牺牲品和受害者。
与叶卡捷琳堡的侨胞开完座谈会返回酒店的途中,使馆高延山主任带我们去了一趟滴血教堂,我本没有打算进去,我也不忍进去,无奈风雨太大,还是进去了。
唐雯问我为什么在布拉格非常沉重,我也跟她说了我的感受,她沉默了半天,说,是啊,钉子钉进去,即便拔出来,洞还在啊!
到了莫斯科,我们和吴昊会长的闲聊中,又说起了滴血教堂,同行的领导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之前他因为工作的原因,曾接触很多清王朝皇室后裔和遗老遗少,负责完善他们的生平和档案,有一天他在整理一位顽固的拥清学者资料时,看到了一封推荐他到某个地方工作的信,信是陈毅元帅的字,时间久远字迹有些不清,记忆也有些模糊,大致意思是这样:
我们共产党革命的最初原因就是吃不饱饭,这个人虽然与我们立场不一,但是我们一定要让人家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他们的生活,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违背我们最初的意愿了。
这封信只有我这位领导看见了,他说对他的触动很大,所以也能理解他的同事,末代皇帝溥仪的弟弟溥任,晚年热心公益,捐赠文物,还必须要求5个子女都入党的原因了。
走进滴血教堂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虽然抵触,可当我现在回忆仰头看到教堂顶的时刻,心中会感慨,如果有什么能拯救人民,那一定不是救世主。
同行的领导说,这封信的字,对他一生的影响颇大,以后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对上级、对下属,对家人,都会想想这些话。
其实,我还真的蛮触动的,所以,我也把这样的感受分享给你们,
或许,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最朴素的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