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的房间｜臧雨丝“无题”：我想安安静静地陪你
M'room
无题
臧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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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视频 臧雨丝作品
和任航相处的九年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一段时间，正好是成长期，零八年吧，那时候我在上高中。我一般跟家里闹矛盾了就上他家呆两天，有一回在他家，他说他去外地看一个人，到了那也没去见他，就在他家楼底下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坐火车回来了，他说他觉得那样就够了。这个人就是后来和他一起生活的男友。他男友搬来以后我很少在他家住了，他们两个准备了一张钢丝床，给朋友来家里借住用的，有几回我睡在那张钢丝床上，一般时间差不多了任航就跟男友说，咱们把小娜的床搬出来，然后任航会打开大衣柜，现挑一个他觉得好看的毯子当褥子，每次挑的都不一样，他们俩都挺臭美的，连毯子都跟衣服一样动不动就买一堆。
留学以后我们没什么机会见面，我跟任航都是很念旧的人，我总是想起在家里，任航和男友在我旁边，男友的那个语调，他说话是往上挑着说，一句话的末尾脸上会带一个小表情，我觉得他是快乐的。
家里吃饭，一桌子往往是东拼西凑，任航男友会炒两个菜，外卖叫两个菜，然后经常还有一道菜是任航妈妈从东北快递过来的。我能想起来的都是这些快乐的日常生活，照片也都是日常生活里留下的，比如说我在洗澡他在刷牙，他就看着我想起来要拍照，然后上衣柜里翻腾，掏出一个裙子之类的，小娜走，咱们出去，你穿这个！我们很少说为了拍照而见面，私下也很少会聊照片聊摄影，他也从来没问过我在做什么。
但我能看出他对摄影非常在乎，他不怎么表露，如果听到有关他作品的评价，他还是会出现一秒心颤颤的表情，只有一秒，就会马上收起来。他是这样的，任何沉重的心理都不会当面表达出来，给别人的都是快乐，他有这种魅力，我是很沉默的人，但是见到他我整个人都会变开朗。
我们俩的方式差不多，他平时很活泼，如果是受伤的时刻，也会赶紧用嬉皮笑脸耍浑蛋糊弄过去，其实我都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耍浑蛋的天赋，这些时刻在我眼里如出一辙，拥有一颗脆弱的心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坚强。我能写出来的不多，我觉得我的开关被关了，能想起来的都是最初的那几年。
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他给我发微信道别，当晚我去了机场，临走前手里抓了一个平时放在枕头底下的坠子，一路攥着，飞回北京的路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平常是个娇气包，亲人离去原来会是这样，好像让我一下子挺住了，直到现在我也总进入“什么也想不起来”的状态。最后几次回任航家吃饭是今年一月份，我带了一瓶不知道哪来的破酒，还有几个朋友，我们俩都有点喝多，在沙发上盖着大被子，我当时特别开心，走得好远啊，终于团聚了。
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不跟你拉拉扯扯，我不想为你哭泣，再多的情绪都是人间的浮夸，我想安安静静地陪你，见证你存在，见证你离去。
臧雨丝 2017年3月
视频截图
我们都叫她小娜，一个娇小安静的女孩，现在在澳洲留学，艺术专业。她是任航早期的模特，他们在豆瓣上认识。小娜说并不是因为摄影，是因为文字。我记得任航拍她的一些照片，好像在三影堂的展览展出过。
2月24日下午，是她先发微信给我，叫我给任航打个电话。当天晚上我告诉她“任航走了”，她立刻订了从墨尔本回来的机票，她说“我要回去！”。第三天她才看到他，已经躺在冰柜里。那天我去看望任航的父母，可想而知这样来自家人的伤痛。旁边的小娜一直在哭，她的哭泣安静地像没有声音。
在任航最后的展览饭局上，他摘了桌花，一朵别在我的毛衣上，一朵别在她的发际上，记得我们当时正好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生活里见他。
小娜和我并不那么熟悉，在陪伴任航父母的那一整天里，她和我说了一些与任航的交往，看她写的文字也知道他们是很亲密的朋友。小娜也有情绪问题，有时他们会交流这些黑暗的阴影，她去留学以后这种交流似乎很少了，任航国外的展览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忙，我们都变得有些疏离。
小娜回澳洲以后，我还是不放心她，一个在她生命里如此重要的朋友离去，我怕她承受不了。邀请她参加“M的房间”艺术计划，为任航做作品，是希望通过艺术的方式能够转移一种悲伤，当作一个出口。
这件作品基本就是一个简单的对话，依据是春节期间任航发给小娜的微信。大概小娜一直在想这些话，关于死亡，关于“狼来了的故事”，怎么都像个玩笑，却成为一个事实，黑色的背景里隐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而她的文字表述，则是细枝未节的私人记录。这样也好，让我们更多记住他在生活里的样子，拥有各自不同的想念。
我原本以为任航的艺术创作能够为他驱赶情绪中的“黑狗”，可最终并未真正使他获救，但成全了他盛放的年轻生命。艺术不是为了治愈，是为了活着的自由。
米诺Mino 2017-03-18
任航个人网站：http://renhang.org
任航豆瓣：https://www.douban.com/people/renhang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