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卫东：中国教师缺什么——我对教师群体看法的改变
曾在普高和职校前后待了17年，又在北京、上海两家教育媒体待近7年，现在一家教育公益机构做研究员，接触的还是中小学老师，我对中小学教师群体还算是有所了解。遗憾的是， 对这个群体，我越来越感觉遗憾了。
一
这是1996年的文字，也是我第一次在刊物上发表文章。20年前，我对自己，对教育，对教师这个群体是充满希望的。
教师是导游
在教学过程中，“学生是主体，教师是主导”，教师首先要扮好导游的角色，充分发挥主导作用。一导线索（旅游路线）。教师要把教材的知识结构完整清楚地介绍给学生；二导知识点（景点）教师要使用各种教学手段使学生掌握各知识点，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明确重点、难点；三导学生兴趣（游兴）。对于学习，“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教学中，教师应通过各种方式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使学生产生“我要学”的积极性和自觉性；四导知识运用，知识是工具，教师要让学生熟悉工具，更要教会学生使用工具。特别是政治教师，尤其应该明确，理论联系实际是政治课生命力的所要。
教师是法官
一判学生的学习。一个负责的教师是不会“只知耕耘，不问收获”的，也不会把考试作为法宝去威慑学生。教师要通过口头练习、书面作业、检查笔记、综合测试等多种方式去判断学生的学习情况。
二判学生的行为。学生不是学习机器，除了学习，他们会帮助别人，也可能会相互格斗；会拾金不昧，也可能会损人利己；会尊敬教师，也可能迟到早退……对于学生的各种行为，教师要明察秋毫，支持鼓励正确道德的行为，制止批评无理错误的行为，使学生知荣辱，识善恶。
三判学生的思想。学生的心灵决非白纸一张，人解放前什么，他就信什么。教师在对学生进行正面引导、教育的同时，要了解学生，把握学生的思想脉搏，对学生中存在的消极、错误思想，教师要态度鲜明，耐心说服，使学生明是非、辨真伪。
教师的判别应该是公平、公正的，但不是“终审判决”，决不能把那些成绩不佳、违纪不断的学生打入另册。
教师是医生
一医学生的学习障碍。有些学生具有正常的智能，学习态度也认真，由于学习能力的缺陷，成绩落后。这种学习障碍若能及时排除，情况就会变化，否则他会终身遗憾。教师要善于发现问题，根据这些学生各自特点，及时进行补救教学，把他们“领进大门”。
二医学生的品行不端。由于受家庭、学校、社会消极因素的不良影响以及学生自身身心发育不成熟，道德观念缺乏，自制力差等原因，学校中总会有一些品行不端的学生。他们不是生性恶劣、不可救药的分子。教师的责任就是依据他们的心理特点，采取积极的教育措施，帮助他们矫正不良品行，改邪归正。
三医学生的心理障碍。近年来，社会的复杂多变，学业竞争的日趋激烈，再加上教学中客观存在的教育观念和方法的陈旧落后，已使不少学生存在着程度不等的心理障碍，影响着学生正常的学习、生活。因此，加强对学生进行心理健康教育，已成为教师义不容辞的重要职责。
教师是公关人
教师要处理好师生关系，赢得学生的尊敬和信赖，对品学欠佳的学生，教师要热情帮助，认真督促；对消沉自卑的学生，教师要耐心安慰，积极鼓励；对违反纪律的学生，教师要批评教育，一视同仁；对言词偏激的学生，教师要充分理解，任劳任怨。
教师要处理好同学生家长、社会各界人士的关系，争取他们的理解、支持、配合，因为现代教育是长期的、艰苦的、复杂的、细致的系统工程。教师不再是书呆子，“清高”已成为过去“先生”的旧形象，开放应当是现代教师的新素质。
教师要维护学校的声誉，要通过自己艰辛的工作提高学校的知名度、美誉度。“校荣我荣，校衰我耻”是每一个教师的信条；“教书育人，为人师表”是每一个教师的座右铭。一所所名牌学校的崛起，无不凝聚着教师长期的、无私的奉献。
教师是“多心”的人
教师有一颗滚烫的爱心，超凡的耐心，公正的良心，强烈的事业心，高度的责任心；教师也有“私心”，总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出类拔萃。而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教师有一颗期盼祖国早日富强的赤子之心！
——发表于《教师报》1996年2月25日
二
五年后，我的想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对政治教师这个群体失望至极，我当时也中其中的一员。
政治教师中的绝大多数是骗子，这已近乎公论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在课堂上装出一付庄重严肃的样子向学生宣讲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下了课，他们可能还会以“为了学生的前途”的名义要求学生背诵、做作业。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向学生宣讲的东西从来不会成为自己的生活准则。公正地说，这种状况不仅仅在学校政治教师中存在，在其他许多地方也可谓比比皆是。于是学生都知道了，在考试时必须回答“人生价值在于奉献”才能得分，而在生活中，谁要这么说多半会被认为脑子有问题―——因为的确没多少人信奉这个准则。这就是我们的主流价值观面临的尴尬。
不过，被人家认出是骗子了，还不是最坏的，否则，自己不相信，却可以讲得让别人相信，这不是可以与李洪志之流相提并论了？
政治教师中有一小部分人是傻子，因为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宣讲的是真理却从来没有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之所以弄不明白，不是因为他们笨，因为这些问题本身就是没法弄明白的，你说“怎么样才能造出永动机”这样的问题谁能回答？而在我们的政治课上，这样的问题不胜枚举。举个现实的例子吧：
我们在一九八六年提出复关后，经过一年准备期，一九八七年到一九九三年，花了六年时间解决我们的经济体制问题，就是确定搞市场经济，在这之前，我们“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怎么也向人家解释不清，根本就没法谈。（摘自《龙永图细说中国“入世”难点》《中国青年报》20010323）
大家看，我们的经济专家――而且也是谈判专家，很擅长解释的人呵――向西方国家的经济专家解释“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结果是“怎么也向人家解释不清”，则我们政治教师却可以在课堂上把这个概念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相信这可能吗？众多教师的经验似乎表明，这些都是可能的。如此说来，只要政治教师出马，造出“永动机”又有何难哉？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可以称为傻子？
政治教师中还有一小部分人是疯子，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李洪志，也知道自己造不出“永动机”，他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无法向学生讲清楚，因为这样一少时间二多风险，学生也不一定领情――高考绝对不会这么考的。他们郁闷，彷徨，想出走却又缺少胆量，只得在课堂上有分寸地说几句怪话发一些牢骚，还得提防着被学生识破懦弱的本性落个被瞧不起的下场。他们中也有几个高手，会因此骗得几个学生的崇拜，这对他们的心灵颇是一种安慰。这些人是政治教师中最可怜的一小撮人。
政治教师中就没好人了？当然有，不过都走了！！！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着政治课，所以这可以理解为我的自黑，但肯定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2004年暑假离开学校成为教育媒体的编辑记者后，接触的各地教师更多，虽然遇到了一批好老师，但总体感觉越来越差。于是，2009年开始，有了下面这个主题的交流。
三
四
上面这些想法，陆续写成文字发表在教育报刊，并在2011年、2012年和2014年按类集结出版了三本小书。
有点自得，多少影响了一些老师。
也有些遗憾，都不是畅销书。
虽然有不少当老师的好朋友，但我对教师群体的总体印象是：
一群不读书的人在教孩子读书；
一群没理想的人在与孩子谈理想；
一群没有信仰的人在跟孩子们谈信仰；
一群懦弱不敢抗争的人在鼓励孩子勇敢；
一群承认自私的人在跟孩子们谈集体主义；
一群知道自己在撒谎的人却要求孩子们讲真话；
一群明明在害孩子的人却说自己是为了孩子们好；
一群明知道自己在害孩子的人却还理直气壮地说：
我没办法啊！
鲁迅先生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我们其实还不到这个时候。
有些地方教师收入不高，但更多的教师已经衣食无忧看个电影吃个西餐双休出去休闲一下完全没有问题，有些地方的教师每年还可以全家出国玩上几天。住筒子楼的教师可能还有一些，但也有些地方的教师已经有了两套甚至三套房子。这样的人生，或许平淡但肯定算不上惨淡。
我们也不用时刻面对淋漓的鲜血。这种事，有，绝对数可能还不小，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这让有的老师们很恐慌，其实比例上来看并不高。如果老师们在处理冲突时冷静一点，不要先出手，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会更小。
我以为，老师们现在要做的，还不是去改变什么，既不用为教改去冲锋陷阵，也不必为学生无私奉献，更不要上街——我是说别去无证摊贩那里买小菜！当然，最好也不要为了职称、绩效，为了得到表彰而狠命地去逼学生。
五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目光收回来，仔细打量一下自己。
好像从去年开始，与爱人、亲人对视三分钟这个游戏开始流行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站在镜子前。
注意，是站在镜子前，不是面对镜头，我们已经太习惯面对镜头时作假了。
站在镜子前，你能接受镜子里的自己吗？你觉得你熟悉TA吗？
智慧，不只是熟悉生存之道。这方面，懂得越多，越有可能活得像一条狗，不论是流浪狗还是宠物犬，是吉娃娃还是藏獒，终归是狗嘛！
勇敢，不只是能够应对外界的挑战，更是能面对真实的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不足，包括承认自己曾经被摧残，都需要勇气。
只有勇敢地接受不完整的自己，勇敢地面对现实，才有创造未来的希望和智慧。
永远不要期待那帮把教育搞乱的人有一天能够变得仁慈起来，他们只会变得更聪明，并因此更贪婪。
我以为，中国教育的希望，在于人，在于一个一个平凡如你我的人能够勇敢地面对自己，勇敢地做自己，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更不期待被鼓励、被引领，被拯救。
能救你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