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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 我们的后浪 —— 母亲节十娘论子

渡十娘all 渡十娘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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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渡十娘all

编辑|渡十娘 Eric.T





王芫:   推己与推娃

 

前几天我听一个记者在NPR讲南希×佩罗西如何能干。佩罗西生了五个孩子,她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据说当年一个政界大佬到她家去,看见她家的五个孩子各自乖乖地叠衣服,当即预言佩罗西一定能当众认院议长。果然佩罗西成了美国政府第52任及现任众议院议长。这个故事的梗就在house这个词儿上。众议院的英文是 the United State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简称the lower house,而我们都知道家庭主妇叫housewife,所以在家里管孩子和在议院里管政客,都叫run the house。既然佩洛西能把孩子们管得服服帖帖,肯定也能在议院里掌管天下大事。


我在朋友圈里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凡是有管理才能的人,都能同时管理好家庭。可惜我不是这样的人。当年我先生想生第三个孩子,我说绝对不行。我在职场上最高当过管理两个组员的小组长,还差点被夺了权。


我的两个孩子都知道怎么对付我。每次看到他们糟糕的考试成绩我就大发雷霆,赌咒发誓说这一次定要剥夺他们玩游戏的权利。但一旦我开始写作,就宁愿他们别来打扰我,于是孩子们就踏踏实实地在自己房间里玩游戏。


一个意外收获是:我的孩子们很热心支持我的工作,因为他们知道我一旦专心工作,就不会再有精力去纠缠他们。


有一次,西班牙语老师让学生们周末去看一个西班牙文化展览。不过老师又嘱咐说:如果家长工作忙的话就算了。我儿子充满期待地问我:“这个周末你的工作一定很忙吧?”我说:“不算太忙。刚结束一个长篇,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听了有点失望:“什么时候才开始写下一个长篇呢?我怎么才能帮你呢?”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还是很真诚的,虽然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多玩儿会儿游戏。


另一次,我因为要参加一个读书俱乐部的活动,不能带儿子去上象棋课。他通情达理地说:"你的读书会朋友们都是精英,一定能给你很大的帮助,你千万不能缺席。"我出门的时候他眉花眼笑地说:“祝你开心!祝你好运!”他很开心能逃掉一节课,所以他的祝福是真诚的。我听了也感觉很温暖。不管怎么说,我的工作已经在他心中建立起了合法性。虽然我不能全心推娃,但孩子们能理解工作的重要,家人之间能有真诚的祝福,这也算是收获吧。

 


施雨:  母亲节 2020 

 

大儿子施迪夫打小喜欢画画,我以为画画只是兴趣,玩玩便可,不能当真。

 

谁知,八九岁的年纪,他竟然和班上一位同学的父亲成了忘年之交。那位同学的父亲(Andy Kubert),据说是一位在美国东北部还算知名的卡通漫画家,以画儿童卡通漫画画册《Captain America》为生,他的漫画书很畅销。

 

然而,在一般人的观念里,漫画总有些不太正经,我一直很排斥,我希望他当律师。

 

可是,施迪夫对画画一直很上心,忘年的友情也甚笃,我便不好给他们脸色看。据说他同学的爷爷也喜欢施迪夫,老人家拥有一个私立的艺术学院,他还承诺将来只要施迪夫愿意,他可以给奖学金让这孩子上他家的艺术学院。

 

后来,施迪夫在洛杉矶读了他最心仪的大学“艺术中心设计学院”(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号称设计界的哈佛。他现在成为一名艺术家,做电影与游戏的概念设计。

 

我十分清楚大儿子的性格:想象力丰富、敏感、细腻、善良、温和……也许艺术家比律师更适合他。我的梦想破灭一次不要紧,还有第二次机会。

 

小儿子施嘉特是个运动健将,无论是美式橄榄球,还是英式橄榄球,样样精通,而且异常勇猛果敢,是校队的主力,这样健壮的体格与顽强的意志,非常适合当外科医生。

 

但施嘉特和他的哥哥一样,不按母亲的愿望走职业之路。他选择了金融,毕业于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Leonard N. Stern School of Business)。现在致力于做新兴行业的公司兼并、重组与上市,做风险投资。我的梦想再次破灭了。

 

现在我们一家四口人,四足鼎立,物联网高科技(老爸)、作家编剧(老妈)、电影概念设计艺术家(大儿子)、金融风投新锐(小儿子)……彼此之间没有竞争对手,放眼望去,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外行。

 

谁叫我是个常常心怀梦想的人呢?梦想未来的两个儿媳妇……梦想,如果一定要做个理想化设计的话,或许可以这样安排:我写电影剧本,让大儿子来做设计,小儿子负责找投资拍摄。

 

上场父子兵,现在小儿子已经在帮助老爸的公司做融资了。

 

一家四口,四足鼎立,一盘棋。

 

将来,再添两个儿媳妇,添孙子孙女……好大一盘棋!




葛圣洁: 母亲节的萤光海

 

母亲节那天,我准备带女儿们去看萤光海。上次能看到海岸线晶莹剔透还是在十五年前,即将上演的自然幻境让我不惜破例打乱一次孩子的生物钟,在午后把精力过剩的娃娃们赶上床先补个觉。


为了避免姐妹俩无止境的聊天游戏,我只能躺在两人中间,做着陪睡的裁判。这方奶声奶气唱完歌,那里又来了一记无影腿。我捂着受袭的腰,精力耗尽。历时半个多小时,四周仿佛一点点不同寻常地安静下来。再一侧头,孩子们总算中了麻醉枪般昏睡过去。


兴奋翻看着网上的图片,了解到萤光海的形成是由于“蓝眼泪”鞭毛藻正在大量繁殖。这当然得益于春夏交替时节南加州的完美气候。浮游微生物的发光腺受到外力刺激,就在夜色里把如梦如幻的蓝色蔓延在整个海域,奇景毫不逊色于北欧极光,却不用经受严寒气候。


想想十五年前,我还不是个母亲,是个正在单纯享受母爱的独生女。那时的我,很快会经历看似“有爱”的恋情,甜到“朝思慕想”,痛到“伤筋动骨”。直到大女儿出生的那夜,任由她握着我一根手指八小时不放,每隔几秒就会看她一眼的那刻,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幻想,只有这指尖软糯的温暖,才是实实在在的。


或许每个人,都只有当了母亲,才有了“爱情”,知道了什么是真爱。


当然所有的爱都是给予别人伤害自己的权利,哪怕是不求回报、一心付出的母爱。我已足够幸运,没有妊娠纹,没有孕吐,两胎全都自然生产,期间虽有乳腺炎高烧和急产大出血的危险,总算安然无恙,身材也恢复到了产前。


但当妈想不受伤,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任职时间还不足六年,“职业病”是逃不了的。


有过“产后抑郁症”,当激素变化水平幅度高于更年期变化的时候,再没有足够的休息,一次在凌晨泵奶时累到睡着,奶瓶跌落在地洒落几滴,都可以崩溃大哭一场。依靠口服药物和家人朋友的精神支持,这道坎我有惊无险地跨过了。


有过种种外伤。一个人在家带大女儿时,正在盛粥,娃突然大哭不止,急于跑到她跟前照看的我被椅子绊倒,一碗滚烫的粥黏在腿上,那可是甩不尽、抹不净,留下一串烫伤印记加淤青。此外,还有数次被不知轻重的娃撞出鼻血,已经是小菜一碟,可能是所有家长的必修课了。


有过失眠症。娃幼儿急疹那夜,每隔几小时擦拭物理降温,翻看着书进行小儿推拿,顶着全家的压力没去医院,第二天全身红疹爆发,高烧褪去,我的失眠症也自然痊愈。以后,每次孩子高烧,就自然复发,非常同步。


直到现在还有“幻听症”,听觉系统总是绷紧,一听到娃哭,楼梯上两格一跨练就“轻功”,十秒之内赶到孩子的身边。数次听错,但抱着宁可误判、不可错过的原则,每次都乐此不疲,权当训练反应速度了。


现在,独生女的我已然失去了所有关注。和父母视频,面对着我晃在屏幕前的脸,全然无视,只问外孙女们。而我,也逐渐能够理解他们对于孩子们的宠爱。谁知道等我做了外婆,会不会比他们更毫无原则地去爱呢?毕竟,连那么虚无缥缈的萤光海都是真实存在的,不用说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母爱了,那升级变异版的母爱浓郁之烈,也就不足为奇了。

 

 


沙田山居  :母亲的哀伤与快乐


看书,赏花,遛丫头

整理仔仔作文

每读到惊艳一刻

幸福跳上心头

 

与女儿河边散步

她偶尔回眸

那有内容的眼神

令我激动良久

 

母亲的哀伤与快乐

如此简单

好比这花落花开

挂在树上

捧在手里

飘在水中

怎样都是最爱

 



Sunny: 破解的密码


“My wife is thirty-one years old already(我太太已经三十一岁了)”。当包子第一次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毕竟,他才八岁不到啊。

 

然后我就看他狡黠一笑:It's in my game(那是在我的游戏里)!

 


确实,孩子们的世界往往我们已经无法企及。前些天,我差一点被他惊到了。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控制他上网课的时候思想集中,我特别把他最喜欢的MineCraft游戏放到了另外一个账号下并且改了密码,以免他边玩边上课。

 

我很得意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Microsoft提供了完美的Family Group计划,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每天给他一定时间的screen time(屏幕时间),上完网课要看YouTube或者玩游戏的话就要申请时间,十五分钟一段,看完一段就去完成一个任务:或者去后花园打扫;或者折衣服,或者做数学题,或者索性让他给我敲敲背……反正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正在我洋洋得意之时,有天我发现他很久都没有下来跟我申请时间了。我专注看我的连续剧,私下以为他一定躲在某个角落搭乐高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当我意识到他“不可能那么安静,除非在玩游戏”时,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跑上楼:果然,小家伙正津津有味跟人玩联网游戏呢!看见我气势汹汹跑过来,他一下吓得啥也不敢说了。然后告诉我:It sent me a code,so I changed password. (它传了个数字给我,我改了密码)。

 

OMG!我简直不能相信:八岁不到的他,竟然利用自己手上的iPod链接的icloud邮箱,完美地破解了我设定的密码,重新改成了他自己的,然后就畅通无阻了。

 

身为拥有computer science master degree(计算机硕士学位)的妈妈,我已经觉得彻底败在了电脑新一代手上。这小“后浪”小小一冲,就把我这“前浪”拍晕在沙滩上气喘吁吁……

 

晚上我仔细想想,竟然还觉得有些小小的得意:首先他没有欺骗我。我一出现,他就“坦白”了“作案”经过,说明权威性尚在;其次,他保证永远不再“破解”密码(果然至今没有悄悄僭越过)。这就意味着他还暂时在我的“掌控”中;最后,他终于向我证明了他已经有超越我的能力……

 

不得不承认,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孩子们总是在顽强成长,在一次又一次破解我们为了阻碍他们去"犯错"而设置的一个又一个"密码"。有时侯我们赢了,便洋洋得意;有时侯我们输了,便心生沮丧。就在这样的斗智斗勇中,孩子们长大了:或是你希望的样子,或是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么。父母和子女,就是一场相爱相杀,最后彼此妥协,直到相安无事(甚至称兄道弟)的旅程:人的一生,最大的功课是要跟父母"和解“,继而跟自己和解。


作为子女,我们在自己的孕育过程中渐渐体会身为父母时的处事角度;作为父母,我们虽然给了孩子生命,但其实他们反过来也给了我们很多挑战,渐渐地做了很多自己以为做不到的事情。


很多父母都会自豪自己的“作品”,我却希望有一天他看着我说,老妈,你也是我的“作品”:因为有了我,你变成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女人。

  

包子四岁时的" 作品"

 


奚榜:前浪吃定后浪只要两个字

 

 我家女儿不仅聪明漂亮,还有点恋母情结,是一件扎实的小棉袄。

 

目测部分隔着重洋的老母亲,大凡发条微信给卫星,就会苦苦等他们课余看见,高抬贵手回复。有的悬着心终于等到的,还会欣喜晒出来。

 

我则不一样,从不找她。一是怕她正在上课,另一个是我天天被她跨国提审,已经很烦了。后来才知道,还在四年级的我已是她眼里的老年,所以天天操心。她老跟我说老人站到窗口吹凉风患流感死掉的新闻来吓我。

 

现在留学的大多不是富豪家庭,中学到本科的三五百万学费一般是卖房加七拼八凑,可也有不少中产家庭的孩子一月零花上万的。我家孩子这方面却走向另一个极端,除了在学校包吃包住外,她每月的固定开支除了电话费就是洗衣费,再无别的。也不外出,说对花花世界不感兴趣。


我只知道一个国学大师留学时七年不出校门,可她也不是他呀。有时要网购一点什么必须品,还跟我汇报一下。我说汇报什么呀,你自己手上不是总有十万八万的吗?她不听,每次还是汇报一下。有一次她梦与现实记忆混乱了,说我说过她是败家子。我跳进黄河洗不清,说自己不可能使用这个词语,跟闺蜜说,闺蜜快要笑岔气了,说谁不知道,你家的败家子高消费的只有你这个老娘啊。

 

自律似乎成为小学到中学所有班主任对她的评语。不仅自律,还试图管我。她在我身边就像一个婆婆,我一看剧她就围着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如果我还不知趣,她最后就会说出来,你是不是看剧时间太长了?等到我开始揽写剧本的活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在家里刷剧了。至于网上说到辅导孩子作业,那是什么东东?我从小学开始就被老师特许,每天不用签名。

 

她似乎也不是天生如此。记得初进幼儿园和小学,她哭最多,最娇气。现在也非常清瘦白皙秀气,与自律狂外形不符。我回忆起来,大约就是做了两个字,信与爱。当她幼儿园做哭泣王时,我就发自内心到处夸她。她听见了,树立了自信。我夸她时也总夸别的孩子,所以群众关系还好。

 

这样一来就把她越捧越优秀,上了最好的小学后就一路开挂,经常年级前茅提前录到最好的中学。在国内每一次升学都没操心,次次被提前录取到省内最好学校最好班。

 

如果一个母亲假意夸娃,必然会露出狐狸的尾巴。后来考验来了,孩子流露出想上国际中学的念头,我不假思索,就把自己搞了十年的正在冉冉上升的纯文学事业断然掐掉,去做圈内说的“码头扛大包”,辛苦写剧本挣学费。这种放弃名声地位为孩子的做法,把大家惊呆了。

 

我既不望子成龙,也不养儿防老。我还可以为孩子放弃一切,哪怕生命。这样的爱她体会到了,所以缠着我不愿离开,一年回国两次,每次走都生气,不想去美国。

 



 伊可: 母亲节梦想


都说职业妇女对孩子总是心存愧疚,觉得陪孩子时间不够。愧疚我倒是很少有,可是常常会做噩梦忘记给小朋友订午餐,忘记给小朋友报名暑期班。虽然从来也没发生。

 

因为我一直全职工作,所以必须调节和小朋友的关系。我和他似乎很早很早就不是母子而是朋友的关系。从他很小的时候,他让我陪他看动画片,我会和他说,动画片你自己看,看完我陪你聊天。他让我陪他玩乐高,我会和他说,你自己玩,搭好了给我看。所以从小,我对这个母子关系就重质不重量的。

 

也因为这样,小朋友从很小就特别独立,不单是行为上的,比如不需要指导功课,还有思想上的。他初中的时候对宗教有兴趣,就自己找了各种宗教的书来看,看完和我交流。他看的书很杂很多,渐渐就非常非常“博学”。照他的话来说,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知识”。我可不这么看,我喜欢这样“博学”的人,和“博学”的人聊天是多么愉快和受益。

 

所以小朋友这两年成了最好的旅伴,我这些年和他两人去了波特兰,秘鲁马丘比丘,伦敦。不管去哪里我们可以津津有味地谈当地风情谈当地历史。我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问他就好,他真的都知道。

 

母亲节,想想我最想要的礼物,也许就是什么时候再和小朋友一起旅行。因为疫情现在不能出门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过就当成一个梦想放在眼前吧,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伦敦,2018

 


陈茶  :  应该感谢孩子

 

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在做最后一次产前检查时,我问了芭芭拉女士这样的话:生产是不是很疼啊? ——每一个过来人都在吓我,我读过的书,看过的影视,用的都是“九死一生”这种形容,中国人更是,竟说地狱门前走一遭…… 而我最怕的是疼!  

 

我的妇产科大夫是硅谷一个小有名气的三个女医生组,一个耶鲁医学院出来的台湾籍的ABC年轻女医生,很漂亮,永远都是一幅镇定的面孔。 一个是五十来岁的白人女医生,老公是硅谷风投大佬,每每出现,都给人自信爆棚的感觉。三人的头儿是挺有名气的妇产科大夫萨德兰,时年也是五十多岁,业余爱好竟是写惊悚小说,而芭芭拉是为三位女大夫服务的医护主管。


芭芭拉听完我的问题,笑了起来,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要担心的是今后的十八年我将怎么度过。跟“做一个母亲”这样的终生承诺相比,生产这点疼算不了什么。你尽可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24小时里帮你解决这个短痛的问题。


在我后来的十八年,甚至是二十年里,我会不时想起芭芭拉那天的话,理解日深。


我不是想说,当个母亲有多难。而是这个任务对我的本质性的改变,是我就是到了将成为母亲的时刻,也不曾意识到的。我自认不是个天生喜爱与孩子为伍的人,我之所以生育晚,与此有密切关系。我经常讲,通过生育孩子,我完成了自我的成长。我曾经如此自我,我的父母师长亲朋对我一路的爱护和包容,让我总是认为妥协的总应该是他人,我永远想做的就是讲最后那句话的人,我带着这样的个性,成为母亲。

 

在我做着人生盘点的时后,我看到的是,在后来十八年的养育中,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接受不完美,也懂得了欣赏残缺,知道宇宙的中心并不是自我,也许所有爱你的人都可以为你让路,为你作出妥协,但是那个由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跟你换了个位置,没商量。  

 

因为那来自本能的爱,我节节让步。终于在孩子长大成人的时候,我跟世界和解了,我觉的这是做母亲的过程中最大的收获。也是因为养育孩子,我理解了母爱其实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崇高的事情,因为爱孩子就是爱自己,本能而已,本能很伟大吗?去爱与自己没有亲缘的人,甚至通过宽恕,爱你的敌人,难道不是更伟大?

 

所以每到母亲节,我总是觉得应该感谢的是孩子。




王婷婷:还过母亲节?那是你们没遭遇青春期的娃

 

 

我才不是贤惠、奉献、温柔、克勤克俭的母亲,照例中午起床,下楼时看到刚刚网课结束的比我高8公分的自称小宝宝的小冤家从头到脚穿着我的衣服,我忍不住白她一眼:“又偷我的衣服穿,哼。”

 

吃饭的时候,她照例非要挤在我旁边坐,也白我一眼说:“因为前几天咱俩吵架了,我没考虑礼物的事。昨晚咱俩和好了,所以我会给你准备母亲节早餐。”

 

我横她一眼:“什么时候和好了?谁答应和好了?不就是昨晚感慨了几句嘛,你不道歉就不会和好。”

 

“哼,那就没早餐了。”

 

旁边有人忍笑忍的很辛苦,我再次深呼吸,假装没看到。

 

前几天她陪我走路,我利用机会和颜悦色的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希望她少吃点,减肥,运动量加大点,12岁的女生了,应该知道爱美了不是吗?

 

以前她顶多当成耳边风,看来青春期已经来了,她先是不理我,后来就是嚷道:“我不胖。我觉得不胖就是不胖。别人怎么看和我没关系。”

 

我不死心,又给她从健康的角度说,她鄙夷道:“就拿这些吓唬我,你当我不识字,自己不会搜索资料看吗?专家说,可以吃甜食。你觉得我吃太多,那是你的感觉。”

 

“可是。。。。”

“好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你别啰嗦了。”

 

自从学校停课,母女关系第100次决裂。

 

小时候那个乖巧的,听话的,总是很甜的孩子呢?

 

时光这把杀猪刀把我眼里全世界最好最甜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一身毛病、脾气还臭、不可一世,决不肯听话的青春期爆裂少女。

 

以前她害怕我批评她,会讨好我,也会哄我。

 

“我烦死你了。”

“me too.”

“早知道再生一个,一定不会像你这样。”

“如果再生一个肯定比我更差。哼。”

 

从她十岁开始,吵架我没赢过。不是我不行。

 

我砰的关上门出去了。

 

疫情期间她不能出门,我出门。

 

原地爆炸的残局不还是我收拾吗?

 

暴跳如雷之后,我还不是要检讨自己的态度?后悔自己的急躁,反省自己的方式?

 

出门买花,买菜,买零食。

 

中年老母亲除了花天酒地糟蹋钱的乐趣,还剩下什么?

 

心情调整的差不多了就回家。

 

她说想去油漆栅栏,我夸张的表扬她,小心翼翼的给她点建议,示范了下动作要领。她不让我帮忙,也不愿意我盯。

 

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我下楼看看。

 

没用完的油漆盘扔在地上,地砖上,墙面上到处是飞溅的油漆,她手上胳膊上也都是,就连栅栏下的石头都滴满了,有的地方没刷到,有的地方还在流淌。

 

这一次我没有爆炸,我想真的吐出口血来表达心情。

 

比鲁智深还粗糙,赛张飞的毛糙,孙二娘的脾气,和这样的女儿24小时泡在一起,你们自己体会下?

 

再有人劝我耐心,爱心,无私奉献,学会欣赏,友尽,不送。

 

我的人生计划本来是养育一个拉小提琴,穿长裙,做甜点时细致优雅,有一低头的婉约,还有一抬头的阳光明媚的那种女儿。

 

罢了,罢了,过什么母亲节?

 

活着就很好了。




周洁茹:香菇脆鳝


家乡有一道名菜,脆鳝,也就是油爆鳝鱼,重油赤酱,搭酒的小菜,也是汤面上的浇头。还有一道响油鳝丝,宴席上总会有,我其实讨厌,粘粘糊糊,好像鳝鱼还是生的。鳝鱼我是从来不愿意吃的,还有甲鱼和蛇,总觉得是不应该吃的东西。


我母亲就用香菇来做,肥厚花菇,泡水,再挤去水份,沿着边剪成长条,调好味滚了淀粉,入锅炸。我母亲做的香菇脆鳝,我可以吃一大盘。


我小时候最讨厌香菇,闻到香菇的味道都喊恶心。有一天,突然就吃起香菇来了。所以啊,人生真的好神奇。我也曾经讨厌茶,也有一天,突然就喝起茶来了。


我的儿子小时候不会吃瓜子,又很向往瓜子的味道,中国城买的一桶酱油西瓜子,抓起一把放入口中嚼,成为我们家经常提起的笑料。有一天,我发现他竟然会嗑葵瓜子了,一颗,一颗,比我都要快,我又没有教过他。


我女儿还不会吃瓜子,总是问我哥哥为什么会吃?我说不知道啊,将来有一你也会的。

    

哪一天呢?女儿执着地问。

    

有一天,我答。

    

就是长大的那一天吧,我想。儿女们长大的那一天,也就是父母衰老的那一天。但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即使是越来越老,我都觉得是越来越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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