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客厅｜疫情下也要谷雨也要菜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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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凌岚

编辑｜渡十娘 

谷雨后，菜根香

疫情以后居家令，我们这些住在康州乡下的人不能开车去法拉盛买中式蔬菜了。于是各种各样的团购应运而生。所谓团购，就是在微信拉一个卖菜群，全靠口口相传，一个小时之内集上百人。群员在电脑上下单，交钱。订购时间截止后，菜贩子从南方批发一车蔬菜回来。最远的卖菜物流从佛罗里达农场出发，整整一货车的蔬菜瓜果。沿95号公路一路送货，弗吉尼亚，马里兰，费城，到新泽西，进纽约长岛，再到康州，等于一次卖菜的长征。

这些菜份额很大，蔬菜瓜果都是以箱计。货送到的那几天，家里的冰箱里塞满了油菜，大青菜，萝卜，刀豆，芹菜，茄子，菜瓜，亚洲梨，腊肉和广式香肠，真空包装的麻辣扎蹄……东西多到瀑出来。

蔬菜不比腊肉，无法储存。蔬菜中的绿叶类又是最不经放的，必须最先吃掉。用青菜和广式香肠烧菜饭，是我们家的最爱。

菜饭是江南一带才有的吧，我从来没有在北京吃过菜饭。广东的煲仔饭近似，是豪华版的菜饭，那也是要到中年以后去香港才吃到。我说的菜饭是纯江浙地带春季的家常食物。记忆中清明以后开始，南京菜市场突然涌现出各种蔬菜，又多又便宜，这时几乎家家烧菜饭。

菜饭的做法简单：咸肉或者香肠要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切丁，在油锅里炒出油来，加入米，进大铁锅煮。另外将大捧的上海青洗好切碎，炒到六七成熟，出锅。等锅里的米汤收得差不多了，把前面炒好的青菜倒进去，拌匀了，盖上锅盖焖出香味。

咸肉带出青菜的清香，加上滚热的米饭，暖老温贫，绝对下饭。南京人吃菜饭会加上一小勺辣椒酱调味。辣椒酱因人而异。但做菜饭时蔬菜一定要大量，因为菜蒸煮后会缩。若是菜少，煮完后米饭中稀稀拉拉几片菜叶缩成一团，看着寒酸，南京人会说“不像样子”。

菜饭在上海叫“咸酸饭”，南京就叫“菜饭”。这个“菜”，特指那种菜梗粗粗大大的“上海青”油菜。上海青枝叶厚实，经煮，不会像菠菜或者鸡毛菜那样在米汤沸腾的高温下煮得不成形状。过去中国的菜场，青菜萝卜最常见，还没有引进西兰花，儿菜，芦荟等西洋蔬菜。上海青是青菜中最便宜的一种。农民进城卖菜，可以用皮卡拉上一车的上海青，真是车载斗量。

菜饭里最提味的动物脂肪，现在来自咸肉或者香肠里的肥白部分。过去一年难得吃一次肉，咸肉或者香肠都很精贵，一大锅米饭，一大捧青菜，配小小一根香肠或者一小块咸肉，有点肉味，留下舌尖上富裕的联想。没有肉，可以在菜饭中最后加一勺猪油拌一下。煮好的米饭拌了猪油，颗颗米粒晶莹剔透，上海青的苦味在肉味中没了，带出植物的清香。但那时猪油和肉一样都是稀罕物。

美国超市偶尔可以看到白花花的猪板油，也就是肥膘，可以熬猪油。但现在这个高胆固醇社会，谁还会熬猪油呢？实在没有肉的情况下，猪油渣也可以点缀在菜饭上。五月初，豌豆在南京上市了，还能做一次豌豆饭。豌豆在美国超市很少见到，我也多年没有吃过豌豆饭了。

“布衣暖，菜根香”， “嚼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这些中国农业社会的古训，借着蔬菜来说人生的艰苦。旧时肉类养殖业还还没有像现在到工业化的地步，蔬菜多而贱，吃肉不易。如今菜比肉要精贵多了。

我们宅在家里，捧者手机，查看疫情数字，各州呼吸机和医院床位的使用率，计算无症状感染率，看遥远的密西根州和德克萨斯州红脖子们去州政府官邸抗议居家令，他们的阔脸上表情严肃，有的人还戴着口罩，端着AK17冲锋枪示威。手机屏幕上天下大事应有尽有，唯一没有的，是我们赖以活命的菜与根，必须从佛罗里达千里迢迢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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