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越狱（施雨极短篇小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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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施雨
编辑｜渡十娘 Eric.T
5天过去了，她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条纹囚衣、警服、高墙、铁窗、电网、红外线、报警设备……以及每个unit（单元）、每间cell（狱室）、共享娱乐的Day Room（联谊厅）等等。明天她将回到自己的书房，对书稿进行最后的修改和润色。这是一部描写美国联邦监狱生活的故事，她到这里来体验生活。
虽然她偶尔会来监狱里给服刑人员做心理治疗，但她是不能在监狱里到处走动的。好在典狱长是个喜欢看小说的人，她就对他说，我会做心理治疗，也会写小说，于是，便有了这次机会。
第一天典狱长见到她时就问，你要写什么样的故事？她说，一个典狱长和许多囚犯的故事。典狱长点头，他说已经来过好几位体验生活的作家了，你是第一个亚洲人。
中国人？他又问。她深深点头。他笑了，说自己是爱尔兰人。她也笑了。
爱尔兰人是乡土的、淳朴的、热情的和幽默的；也是热忱、自豪、自信、独立、刚强和生机勃勃的。读过《杰克·韦尔奇自传》的人，应该都会对爱尔兰人有很深的印象──全球第一号CEO。杰克·韦尔奇是爱尔兰人的后裔，耐心、进取、热情而又慷慨，这就是他们的品质。英国统治爱尔兰800年都不能泯灭这个民族的个性。
还有传说，爱尔兰人个个是作家，每人一生至少写过或可以写一本书。意识流文学大师乔伊斯是爱尔兰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有４个是爱尔兰人。所以爱尔兰总统玛丽·麦卡利斯曾骄傲地说，“爱尔兰人不幸被英国人统治了800年，但爱尔兰人有幸统治了英语世界800年。”
红发的典狱长是刑警出身，魁梧健硕而又机智灵敏，看报道他这大半生平伏过数次狱中暴乱，有效地制止过无数次大小越狱行动。在他管辖的监狱里，贩毒、歧视、虐待总比其他监狱的少。
她把他看成电视节目《美国通缉令》里每一个警员的化身，神奇而且神秘。在他的眼里，她也是神奇而神秘的，以及她背后的东方色彩。
提到中国工夫，典狱长比她还兴奋，眼睛是明亮的，模仿起来身手敏捷如好莱坞明星，一开始是李小龙，接着是成龙，然后是李连杰。最后他说，我还想学中国气功，学了就可以挡子弹。她纵然有小说家的超然想象力，也只好奉劝他，还是穿防弹衣实惠。
在她的小说里，越狱是重头戏，可是在过去的5天里，一直风平浪静。她有些不甘，在这最后一个晚上，她要求典狱长给她讲各种越狱的故事，每个真实的细节她都不愿意放过，甚至那些曾经发生过意外的地方，她都一步一步走过。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她所期待的情节也许再也不可能发生了，她心灰意懒。就在他们返回典狱长办公室的路上，她注意到有条黑影晃过那道白墙，这绝对不是树影，她对自己说，那影子一晃就不见了。她的心跳急剧加速，但她憋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喘气，她希望能遇到她所期待的情节真实地出现。
当第二条黑影晃过那道白墙时，轻松、安然、走在前面的典狱长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他把她迅速按倒在地上，说你别动！然后就不见了。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和刺眼的聚光灯。
她知道他已经启动了所有的防护系统，那些越狱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在前面等待着他们。她的身子贴在地上，抬起头，她看见他抬起手臂准备射击。顺着手枪的方向，她看到一个狂奔、纤弱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惊慌地在身后甩动。一个东方女人？天啊，那是她小说中，一个唯一成功越狱的情节。
“不！”她忽然喊出来。典狱长的手抖一下，回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砰！”枪声响了，不知是谁朝这边开了一枪。她看到典狱长扑倒在地。她跑到他的跟前，看见他的血从左边肩头的弹孔里涌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问她：“为什么？”
她说在她的小说里，那个东方女囚是被冤枉的，她成功越狱，终于为自己洗刷冤屈。
他轻轻地笑了，因为痛或者失血，他的双唇有些发白。但她清楚地听见那里清晰地吐出疑问：“在你的小说里，我受伤了吗？最后我活着吗？”
她重重地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心中有些不舍。
她记得她在小说的结尾里有一段非常动人的描写：庄严肃穆的葬礼上，成排的警员行礼告别，一面崭新的星条旗盖上了他的灵柩，他那戴着黑色面纱的美丽的遗孀，坚强地忍住泪水，送她那令人骄傲的丈夫走完这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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