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客厅：戴律师质询环环相扣，中介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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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戴晨方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戴晨方，上海人，曾经居住加拿大卡尔加里和多伦多，现旅居美国波士顿，美国麻州和纽约州注册律师。
律政佳人（3）
克里斯在中介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说：“我和你说几句”，一边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他们两人分别朝着他们的中间转动上肢，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一个人的头发几乎贴到了另一个人头发的一侧，对着我的是两个脑袋的背面。
虽然克里斯以最低的声音对着中介耳语，但我可以隐约听到他的说话,“戴律师没有讲错，只要她的问题没有超出本案的范围或者涉及到我和你作为律师与客户之间的交流，你都要回答的。”
克里斯其实完全可以要求中场休息，把中介带出会议室单独交谈。但是，他一定认为这个问题比较容易给自己的客户清晰的指示，而没有必要占用质问过程中比较宝贵的几次中场休息。更重要的，他也是故意让我听到，暗示友好配合的态度，以此拉近我们的关系以促进庭外的调解。
美国的诉讼过程费时耗钱，绝大部分的案子会在提出申诉到庭审之间的任何阶段顺利地庭外和解。这个时间段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双方律师的关系会和律师激烈或者松懈地使用诉讼工具有着直接的影响和制约关系。
如果双方律师都是好斗好胜的脾性，可能导致不轻易在办案过程中尽量地理解对方，或者在无关痛痒之处拒绝让步，那么原来极高的和解希望也很有可能化为零。诉讼律师的情商和体现自我的程度在案子成功贡献参数中占的比重不比办案的智商和技巧要低。而控制自我的膨胀和玩转，不但体现在与自己客户的有效沟通，更重要的是反映在与对方律师沟通上采取的策略。
当中介的上肢转回，对着桌子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表情看似放松，但是不难揣摩出她假作镇定自若背后的不安，她说：“我已经回答你了，波士顿以外的这些地方都是虚拟办公室。”
“你对虚拟办公室的概念是怎么理解的？”
“虚拟办公室的意思是，没有实际的办公室存在，而只是一个收取邮件的邮箱地址，或者有人代表公司接听询问电话，处理相关事宜。”
“那贵公司有没有收取邮件的邮箱地址或者公司的代表，坐落在你声称有办公室的那几个城市呢？”
“我们在那几个城市没有收取邮件的地址，但是有公司在当地的代表。”
“请问这几个城市代表的名字是什么？”
中介眼皮朝上抬了一下，停顿少许，说：“这些城市的代表就是我自己。”
“你不是常驻波士顿办公室，是麻州的居民吗，怎么会同时又常驻其他几个城市呢？”
“我没有说我常驻那些城市，我是常驻波士顿啊！”
“你不住在那几个城市，那里也没有你们公司的办公室，你却认定自己是那几个城市的代表，而声称公司在那些城市有办公室，而且所有城市的电话号码都是你在波士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这不是谎言吗？”
中介一扭头，躲开了我的眼光，瞅一眼克里斯律师。
克里斯脸上毫无表情。
过了几秒钟，中介终于吐出一句话，“我不觉得是谎言。”
此时的我，似乎是爬上了世界的顶峰，欣喜若狂。能在一步步紧扣的环节下得到被质询人这样的回答，算是攀上一个小小的“世界顶峰”。也就是说，这样的质询笔录在庭审时宣读给陪审团，陪审团应该毫无困难地在“中介有欺诈行为”这个点上认定她的责任。但是我也明白，赢得一个庭审的胜利而需要的一个成功的质询，要攀登的诸如此类的“世界顶峰”有无数个。接下来在关于欺诈这个点上，原告律师的目的是要证明原告确实是看到了中介这个谎言，并且依赖于此谎言和中介签署合同，最后导致原告的利益受到了侵害。
在质询之前的调查工作中，我顺藤摸瓜地调查了中介在网站上又一有欺诈嫌疑的广告词。她声称自己和美国当时非常知名的移民律师有合作关系。
在质询前几天，我联络了该律师事务所，直接了当地询问其是否和中介有正式的合作关系。大律师回复说，我们律师事务所没有一个员工听说过此中介，也从未和其有过任何合作关系。而且非常严肃果断地在邮件里告知我，他将立即通知中介将任何和他律所有关的信息从她的网站上移除，并且保留追诉其民事损失的权利。
我的直觉得到了证实。对案子的调查取证是诉讼律师工作中经常经历的一段充满志趣和刺激的过程。
从某种程度来讲，与侦探的办案调查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一种质询：公共质询
一个案子如同一个巨大的拼图游戏，通常是由很多不同形状的图块构成，而律师或侦探的工作，是一个一个图块地去攻破，攻破之后这个图块就可以被拼上大图，直到所有板块都被找到，使一个完整的图形呈现在眼前。
这样的成就感是每一个代表原告的诉讼律师都孜孜不倦，尽心尽力寻求达到的最高境界。同时，当对被质询人某一个违法行为已经经过调查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律师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质询。
“你在网站上声称你和ROB移民大律师有合作关系？”
“对啊。”
“你们是怎样的合作关系呢？”
“我们有客户的案子是请他做的？”
“有几个客户？”
“一个。”
“他的名字是什么？”
“这是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
我一边朝克里斯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你的客户又和我较劲了，一边说：“这些信息在我质询的范围内不是商业机密，你必须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我认为是机密信息。”
克里斯扭过头去，示意和要中介暂停，想和她有很简短的交流。但中介装作没有看到她律师的动作，只是非常固执地盯着我。
我非常理解当自己客户当着对方律师的面不理会自己而产生的被动与尴尬。我于是也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问：“那如果我去问ROB律师是否认识你，我应该期待他说认识你对吧？”
“当然啦。”中介眼睛也不眨动地回复我。
“ROB律师似乎并不认识你！”
我心里想，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说谎不眨眼。好戏上场啦！我左手的桌面上早已经堆积着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有时候在质询过程中，质询律师会有文件证据需要被质询人解释和指证。通常情况下，呈现给被质询人的是对其不利的或者揭穿其谎言的文件。但是，策略性的做法是，先对被质询人提问，他的回复如果是和披露事实的文件完全不符，下一步就是出示文件，直接对质。
我慢吞吞地伸出左手，从事先早已复印准备好的文件堆里，找到有红色小标贴的ROB律师给我的一式三份的邮件。我把第一份交给速记员，请她贴上附录号码，速记员宣称，这是本次质询的附录五。然后，速记员把文件交还到我手中，我随即递交给中介。在速记员贴号码标签时，我把另一份复印件交付给克里斯律师，质询人律师可以得到一个复印件。中介手里的复印件最终与质询记录一同存档。质询律师手里会存有一份拷贝。
“请您过目您手里的邮件，等您看完了，请告诉我发件人和收件人的名字和日期。”
我可以看见中介快速地过目邮件的内容，毫无表情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凝重，眉间一点点地皱起来，几行字的邮件，她似乎是看了一个世纪。当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重新与我的眼神汇合的时候，我知道，在这一个欺诈点上，我又赢定了。
“这是ROB律师在某年某月某日发送给你的邮件。”中介极其低声地说。
“谢谢。请您大声朗读邮件的内容，以便速记员对此邮件全部内容做完整的记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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